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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葬花吟


  酒席结束,宾客离去,柳湘莲身着大红的衣服,端坐在洞房里的一张凳子上,从那酒壶中给自己倒了一盏酒,然后一饮而尽。

  尤三姐伸手掀起头上的盖头,偷偷的看着那背对着自己正自酌自饮的柳湘莲,不免眼角含笑,放下了帘子道:“夫君,这都深夜了,该就寝了!”

  柳湘莲身子一僵,心道已经深夜了么?他望了望大开的房门,还有门外那天边挂着的一轮寒月,冷若冰霜。

  “你先歇息吧,我还不困。”柳湘莲说道。

  尤三姐见柳湘莲只背对着自己一味的饮酒,想着他父母早早离世,孤苦一人,昨日更是听闻,那一直把他当儿子看待的林如海,也已于近日离世了,今日大喜的日子,不免会心生伤感,于是将本该由新郎掀起的盖头扔了,然后走到柳湘莲身旁坐下道:“那我陪夫君饮几杯吧。”

  尤三姐说着,拿过柳湘莲手中的酒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正在此时,紫鹃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柳大哥,小姐,小姐、、、、、、”

  还未等紫鹃说完,那柳湘莲早就一跃而起,朝着林黛玉所在的潇湘馆飞奔了过去。

  尤三姐刚刚举起杯子,见柳湘莲就这样走了,看了一眼正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的紫鹃,问道:“紫鹃姑娘,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紫鹃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平复了心情道:“小姐醒了!”

  然后扶着门框,离开了。

  尤三姐一时间呆立当场,泪珠儿顺着脸庞流了下来,伸出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正要出去,却见一个蒙纱的女子走了进来,挡住了尤三姐的去路。

  “你是谁?”尤三姐不解的问道。

  “早就听闻尤三姐是个刚烈的性子,只是脑袋忒蠢笨了些,成了别人的玩物,还犹不自知,我若是你,怕是早就抓起那床前的鸳鸯剑,羞愧的抹脖子自杀了!”那女子嘲笑道。

  尤三姐听了,一脸的茫然道:“你说的什么,我不太懂!”

  那女子施施然在房中坐了下来,然后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斜看了尤三姐一眼,这才娓娓道来。

  尤三姐的脸上一时间满是震惊,羞愤,想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是没有了踪影。

  尤三姐痴痴的坐在那张椅子上,一时间百感交集。

  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柳湘莲已经是走了进来,满脸的疲惫。

  “林家小姐,醒了?”尤三姐试探着问道。

  “已经醒了,只是身子尚有些虚弱!”柳湘莲一边说着,一边拿剑就要出去。

  “这么晚了,你出去干嘛?”尤三姐问道。

  “玉儿病情还不稳定,我怕她出意外,今夜准备在外边守着!”柳湘莲言道。

  “可是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尤三姐大声道。

  柳湘莲一愣,转身一脸的抱歉道:“对不住了!”

  “柳湘莲你给我站住!”尤三姐一时间泪如雨下,原来果如那位女子所言,柳郎与自己结婚是假,一切都是为了她,冲喜,冲喜,原来自己在他的心里,只是让她醒来的一味药引子罢了。

  原来他真的从未认真看过自己一眼!心里也未有自己哪怕一刻!

  “你到底想要怎样?”柳湘莲见尤三姐一味的纠缠,颇有些心浮气躁道。

  “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只是你若心里没我,为何又要娶我,就那林家姑娘是女人,难道我就不是?既然你如此绝情,你的剑,我还给你,自此我们一刀两断,互不相欠!”尤三姐说着,摘下挂在墙上一的一柄剑,然后朝着柳湘莲递了过去。

  柳湘莲眉头一皱,正要伸手去接,只见那尤三姐右手回肘,只望项上一横,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里去了。

  柳湘莲一时间呆立当场,紧接着一把抱住了倒下去的尤三姐,看着尤三姐绝美的面容,想起她之前倔强的性子,还有此时的刚烈,一时间五内俱焚,一口血吐出,差点晕了过去。

  “原不知你是个如此刚烈的女子,竟然是我错怪你了!”柳湘莲喃喃道。

  正在柳湘莲心痛之时,忽听环佩叮铃,一袭红衫的尤三姐从外而入。

  只见她一手捧着鸳鸯剑,一手捧着一卷册子,向柳湘莲泣道:“妾痴情待君五年矣,不期君果冷心冷面,妾以死报此痴情,只可惜从此再不能相见矣。”

  尤三姐说完,身形化作红色的玫瑰花瓣,就这样散落满地,柳湘莲步履踉跄,双手想要抓住那些花瓣,即使双手被玫瑰花刺刺得满是血迹犹不自知。

  “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误被情惑,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涉。”等到柳湘莲追出门外,只听天外一声轻语,接着一阵香风,连着那玫瑰花瓣也无影无踪了。

  柳湘莲惊觉,竟似梦非梦,睁眼看时,已是来到了一处破庙,旁边坐着一个跏腿道士捕虱。

  柳湘莲便起身稽首相问道:“此系何方?仙师仙名法号?”

  道士笑道:“连我也不知道此系何方,我系何人,不过暂来歇足而已。”

  柳湘莲听了,不觉冷然如寒冰侵骨,掣出那股雄剑,将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便随那道士,不知往哪里去了。

  转眼过了一日,阳光明媚,清风徐徐,林黛玉在紫鹃的搀扶下,来到了亭子里,吃了些点心,晒了一会太阳,又聊了一会天。

  “都这个时辰了,柳大哥还有柳家嫂子怎么还没出来,要不我们去看看?”紫鹃见林黛玉提不起精神,开口道。

  “人家夫妇新婚燕尔的,你去凑个什么热闹?”林黛玉言道。

  “柳大哥那个不善言辞的人,很难看到他窘迫的样子,今日倒是一个机会呢,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呢!”紫鹃引诱道。

  林黛玉听了,觉得大有道理,想着柳湘莲窘迫的样子,不免笑了起来,艰难的站起身子,在紫鹃的搀扶下,向着柳湘莲新婚的院子而来。

  两人见院门大开,先是在外面喊了几声,见没有动静,这才走了进去,见里面的房门也是打开的,就走了进去,才发现房内空空,没有两人踪影,林黛玉一时间皱紧了眉头,正要问身旁的紫鹃,突然看到了地上的几片花瓣,还有那一柄沾了一缕血迹的鸳鸯剑。

  林黛玉缓缓的拿起鸳鸯剑,纤细的手指触及那捋血迹,顿时昨日的光景如梦如幻,一股脑的钻入到林黛玉的识海之中,吓得林黛玉赶忙扔了那剑,一时间泪如雨下。

  紫鹃见林黛玉突然满脸泪痕,神色有异,以为小姐被宝剑伤着了,赶忙上前抓住了林黛玉的手,担心道:“怎么了,可是伤到了哪里?”

  “我没事!”林黛玉再次拿起了鸳鸯剑,并且把它插入了剑鞘之中。

  “紫鹃,你知道宝玉现在在做什么吗?”林黛玉问道。

  “不清楚,小姐来京的消息,怕是他尚不知晓!”紫鹃说道。

  林黛玉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去拿个花锄头来,我们送一送故人!”

  “故人?小姐你要送谁?”紫鹃第一次听说拿着锄头送人的,颇有些不解道。

  “这几日不是花朝节吗,当然是送一送花神!”林黛玉言道。

  紫鹃听了,这才恍然大悟,让小姐在这里等着,自己去去就来。

  见紫鹃走了,林黛玉蹲下身来,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方手帕,将那房间里面几瓣鲜艳的玫瑰花瓣包了起来,这才抱着剑,起身出了院子。

  且说这日宝玉忽从宝钗处得知,林姑爷已经仙逝,林黛玉也已经来到了京师,现如今正住在之前的林府,将信将疑的匆匆向着城北林府而来。

  等到他来到林府的时候,正好被守护前院的冯二给拦住了去路。

  贾宝玉见到冯二,顿时大喜,笑问道:“玉儿妹妹可是来了京师!”

  冯二这才想起来是贾宝玉,朝着贾宝玉行了一礼,然后带着他进了林府。

  林黛玉将鸳鸯剑递给了紫鹃,扛着花锄来到一个山坡,但见那山坡之上,虽是初春时节,已经是落红满地。

  林黛玉找到一块风水宝地,用花锄锄出来一个小坑,然后将自己精心包好的手帕放了进去,这才重新封了土,然后将鸳鸯剑要来,挂在了那花冢旁的一株花树上。

  “我们虽未相识,但是姐姐一片痴情,还有那刚烈的性子,令妹妹佩服,今生妹妹欠着姐姐的,下一世必定好好还上的!”林黛玉说着,拜了几拜,然后哭了起来。

  紫鹃闻听林黛玉如是说,又加上那挂在树上的鸳鸯剑,看了看鸳鸯剑上面的一抹残红,张了张嘴,看着小姐那单薄的背影,几次想要张口,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只听那林黛玉依着花锄头,喃喃哭道: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堆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那宝玉找不见林黛玉,向丫鬟打听方得知林黛玉向着后山去了,踱步走了过来,先是闻到了哭声,站在远处,细细的听着,不觉痴倒。

  林黛玉正站在花冢那里伤感,陡然听到一声叹息,抬头一看,见是宝玉,黛玉便道:“啐,我当是谁,原来是这个狠心短命的。”

  刚说到“短命”二字,又忙把口掩住,长叹了一声,自已抽身便走了。

  这里宝玉悲恸了一回,忽抬头不见了黛玉,一时间茫然四顾,正看到一道倩影往山下去了,这才心内稍安,紧跟着下了山。

  等到众人离去,那山坡之上,陡然出现一位一身霓裳的女子,看着那小小的花冢,还有那花树上面的鸳鸯剑,笑着叹了一口气道:“你至少死了还有人葬,有人祭奠,也该知足了。”

  说着,闪身消失在山坡之上。

  那柄鸳鸯剑争鸣一声,化作一道长虹,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天池,栊翠庵外,那端坐在栈桥边上静修的警幻仙子,突然睁开眼睛,望着南方天际那一抹残红,叹了一口气。

  又扬起手中刚刚录的一首葬花诗,不免连连点头道:“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果然是个有慧根的,为师没有看错。”

  “师父,玫瑰仙子的长明灯灭了。”这个时候,花奴小跑着过来道。

  “我已知晓了。”警幻仙子点了点头道。

  “不过绛珠妹子的长明灯终于又亮了些呢。”花奴言道。

  “看来她挺过来了,幸好幸好,若是就这样没有了却尘缘,斩断这一生的牵绊而魂归太虚幻境,对她以后的修为势必有损。”警幻仙子颇为欣慰道。

  “说起来那尊者还真是个痴情的,竟然用自己精元吊起了绛珠妹子的一口气,只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又沾染了另一个因果?”花奴疑惑道。

  “我刚才推演了一翻,黑暗中有一缕微光,只是牵扯到尊者这种大修为的人,许多天机皆被遮掩,所以一时看不清楚。不过趁着尊者不在的日子,这段尘缘,正是了结的一个大好时机。”警幻仙子言道。

  “想着有一天我也要下界历劫,真真是头痛呢。”花奴一脸的愁苦道。

  “你呀,真真是没有一点上进心,哪天我若是去了上界,你该怎么办呢?”警幻仙子笑骂道。

  “我就找个清静的地方,开心的时候,开开花,不开心的时候,落落叶,四季交替,把自己当作一块有思想的石头呗。”花奴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嗯,这倒也是一种修行,看来这次下界,你倒是也长进了不少。”警幻仙子颇为欣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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