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别离

　　“是时候了吧，”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半秃的中年男子正一脸苦恼，时不时地对着床头一个黄脸女子叽里咕噜地诉说着，似乎是在商量着某事。

　　黄脸女子一听先是慵懒地伸了伸腰，侧过浑圆的半边身子，刚有睡意的她被半秃男子一打搅，心中更不悦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别睡了，快起来吧，18年过去了，他也长大了，当年的约定……”男子平和的语气中开始夹杂一丝不安和急促，随后他又刻意压低嗓音，将厚重的嘴皮贴到黄脸女子的耳边，窃窃私语起来。

　　黄脸女子起初并不以为然，当听到男子说的约定后整个人从床上弹跳而起，随着话语地不断深入，她满脸地震惊，两只大眼珠子左右环视，仿佛是在找寻着什么，只听见她呼吸越来越急促，随后拖着厚重的鼻音问道：“她知道了吗？是她在催吗？”

　　二人在卧室整整洽谈了一个下午。

　　“姑妈、姑父我回来了”覃玲轩打开大门，发现家里是如此安静，安静得可怕，奇了怪了，平常的这个时候他们不都在准备晚饭了嘛，难道是自己又没有找到工作，让他们失望了？其实覃玲轩也知道，自动退学后，姑妈姑父没有让他去找工作，就让他在家里闲着，什么都不用干，可是他不愿意“啃老”，他从三岁开始就被寄养在姑妈家中，是由他们二人一手抚养长大的，然后从没有见过其他亲戚，脑海中只有一个老奶奶的印象，据姑妈说那是他在壁县的奶奶。

　　一直以来覃玲轩都存有疑惑，他姑妈姓黄，而他姓覃，怎么会是姑侄关系呢，壁县那个老人家是自己的奶奶，却极少听到姑妈他们谈起，谈过几次，还是他自己主动问起的，每次说起壁县的奶奶，二人的神情都很庄重，更是充满了敬畏，他一直弄不明白，姑妈姑父不想说，他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卧室的门缓缓打开，“哦，玲轩，你进来下”唤他进去的正是那个半秃男子，就是他的姑父。

　　“哦，姑父”！

　　一进卧室，姑父半掩着卧室门，然后姑妈神情凝重地端坐在床前。

　　“别站着了，快坐下吧”！姑父说完指着卧室的一把椅子，随后用白色衬衫的袖口反复擦拭，覃玲轩清楚地看到凳子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我们是想找你来商量点事情”二人一口同声道，语气充满了尊敬，仿佛不是对一个晚辈说的，而是对一个长辈！

　　“有事您们吩咐就好，”其实覃玲轩早已习惯了，二人对他既不打也不骂，从小到大都是以礼相待，像是对待一位重要的贵宾，而二人的脾性十几年了他也了如指掌，姑妈是性子烈的人，姑父也是很严肃的人，对他们亲生孩子很严厉，教育很苛刻的，做错事了该教育就教育，该惩罚就惩罚，唯独对他很特殊，没有发过一次脾气，哪怕连一句重的话都没有说过！

　　记得小的时候他因为贪玩，跑进邻居家里偷了一只画眉鸟，事发后，二人不仅没责怪他，反而花了半个月的工钱去给他买了很多小动物。从小到大，他的卧室堆满了各种玩具，他的表弟表妹卧室却空空如也，不管怎么拼怎么闹，二人也不给自己的小孩买任何玩具，而是把钱全部省下来，花在覃玲轩的身上。

　　只要覃玲轩对某样物品多看两眼，二人就会力所能及地买下来给他，记得有一次他路过一家山地车专卖店被里面一款车给迷住了，每天放学都情不自禁地站在玻璃外面看上个把小时，后来有一天，里面的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出来直接把他赶走了，嘴中不断吐露着污言秽语，二人知道后，姑父把那个老板狠狠地打了一顿，因此被拘留了3天，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姑父动手打人，姑妈则四处借钱，最后愣是把山地车给买下来了！

　　“怎么,说呢……”从姑妈话语中能听到她在颤抖。

　　“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我们又要搬家了”，覃玲轩愧疚地耷拉着脑袋，“对不起，一直以来给您们添麻烦了……”

　　“不，不，不……”二人看到覃玲轩眼中打转的泪花连忙解释，姑妈更是从床头直接跳了下来，姑父也不敢再坐着。

　　“您们这是？”

　　“还是我来说吧，”姑父呼出一口长气继续道，“玲轩啊，你也长大了，该回壁县看看你奶奶了”！

　　“你们的养育之恩我还未曾报答，我不想现在离开你们”覃玲轩热泪盈眶，对于养育他的二人一直是打心底里感恩的，早已视为了父母。

　　“有这份心意我们就很满足了，但是有些事情你必须自己去承担，我和你姑妈该做得都做了……”

　　覃玲轩明白姑父说的意思，也看出他们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甚至是他们都不敢对自己提起。

　　覃玲轩陷入了沉思：姑父以前毛发旺盛，姑妈以前秀外慧中，楚楚动人，自从他来后的几年时间内开始频发怪病，被折磨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怨自己，可是那些怪异的事情为什么不直接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是要连累他们，要去连累周围的人呢？我是谁？我的父母是谁？他们现在又在哪？这么多年了，壁县的奶奶从没看望过自己，也没联系过，我脖颈上这个丑陋的胎记又是什么呢？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姑父见覃玲轩神情呆滞，企图唤醒他，把手慢慢地伸向他的肩膀，可是手刚刚触碰到他的身体，姑父就像是触电般，全身抖擞，然后直接被震飞，重重地摔倒在地，一股凉透骨髓的寒意传遍全身。

　　“姑父，您没事吧！”覃玲轩关切地问道。正想起身去搀扶姑父，却看到他眼中充满了恐惧。

　　“求求你了，回去吧，回到该属于你的地方去吧……”姑妈声泪俱下地哀求道。

　　“玲轩，你回去吧，回到壁县，回你奶奶那……”姑父艰难地从地上爬起。

　　二人双膝跪地，不断地扣头，乞求着覃玲轩！

　　“好，我答应您们，明早就走回壁县，您们也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覃玲轩欲言又止，他本想说以后有机会会回来看望他们，可是转念一想，二人为他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而他报恩的最好方式就是永远地离开，不再涉足他们的世界！

　　覃玲轩悲伤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开始收拾行囊，天空升起的那轮明月显得孤独，一缕月光穿过玻璃窗，照射到他的脸庞，格外地冰凉。

　　是时候离开了，跟未来去好好较较劲，但愿姑妈姑父他们能一家平安，以后不再遭受磨难。

　　随后覃玲轩去跟两个生死之交道别，郈茩与冉苒一听，死活要跟着去，拗不过他们，三人只好于第二天坐上了从北齐开往壁县的列车！

　　跌入山谷的列车摔得稀巴烂，列车内毫无生机，覃玲轩完全不知道列车的现状，只是在昏迷中回忆起了他在北齐的遭遇和跟姑妈姑父的那场离别！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回到北齐……回到那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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