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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是他


墨西哥目之所及是色彩鲜艳且磅礴的大型壁画、瓷器和oxxo便利店,还有怀抱竖琴的少年和艳丽少女,异域风情格外迷人。

        不过郭崇一行人在飞了16个小时后,个个困得直栽,勉强拟好行程后由地接直送酒店,先蒙头大睡。

        次日鸟兽散。

        郭崇是和董欢心、阿昕、娜娜去了韦拉克鲁斯,他们先逛了老城区。除了不时持枪巡逻的海军陆战队略显肃冷外,那古老宁逸的西班牙风情,和战后的斑驳都让郭崇灵感如涌泉。

        而吃货董欢心勇于尝新什么飞蚂蚁、仙人掌、昆虫烤串等黑暗料理。她浪到前晚,整出了个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的由阿昕陪着进医院了。

        由于郭崇早八百年前也做过《遇见》游记,于是董欢心策划兼主笔的游记《山河情书》就交托给了他。

        昨天,郭崇叫地接载他去一个荒无人烟的风景名胜,他好写小说,顺便写游记。

        地接尽心尽力。

        位于东南图斯特拉山脉雨林里的三道瀑布,劈穿群山一泻而下,潭底水雾如瘴,不止荒无人烟,简直阴气森森。

        郭崇很满意。

        哪个文艺青年没个怪癖呢?

        像郭崇就喜欢午夜写稿,因他写文要绝对的安静,不能有一丁点嘈杂响动,但大自然的声音是ok的。

        这不,这瀑布越阴气森森,郭崇脑海里各种情景越是活跃,他一直不满意的《王杀》世界的珠网总算漂亮相串了。

        郭崇写得浑然忘我,等地接来载他回酒店时,已是日薄西山。

        想到还要待好几天,那时的他幽幽叹了口气。

        郭崇不热衷于旅游,因为他不喜欢种种不受控的麻烦,只有这时,一向掌控欲强烈的他才乐于被娜娜稳稳掌控。

        但娜娜到墨西哥后一直东奔西顾的。郭崇之前听董欢心说她三天瘦了八斤,感觉自己太压榨娜娜,于是留了个买纪念品的轻松活儿就放她好好休息。

        他本来是想待酒店呼呼大睡5天的,但他最近总冒出些矫情情绪,郭崇很烦,他觉得自己真需要一次放松的旅游来调解心情了。

        所以当地接给他推荐次日从韦拉克鲁斯港口启航,南下进入加勒比海的真利女王号邮轮。郭崇只是稍作思考便买了票。

        既然人称cruise为getaway,escape了,那想必没有什么比邮轮更放松了。

        于是今日一早郭崇就脱离了组织,也没通知娜娜,独自从韦拉克鲁斯港口登上了真利女王号邮轮。

        海风猎猎,吹得心情愉悦不少。

        天与海蓝得像是蔚蔚宇宙,雨季的气候好似水蜜桃味的盐汽水般糊人一身,邮轮是红黄色和其他鲜艳的线条构成,充满了西班牙的热□□彩。

        不过满目都是阖家欢乐的欧美人,形单影只的郭崇还是有点落寞。

        于是,郭崇下意识得关注起另一个孤家寡人。

        船头那儿,似乎也是一个亚洲人,略长的黑色头发,身形不像亚洲人那样纤细,背脊宽阔,小麦色的胳膊肌理明显。

        男人只穿着件普通的白衬衫和大马裤,光看那趴桅杆上吹风的背影,就有一种散淡不羁的气质。

        或许是察觉到背后传来的目光,男人半侧过头,露出了硬朗的轮廓。

        在视线相交后,男人明显一怔,旋即,他扶了扶黑框眼镜、嘴角高撅着一抹温和却戏谑的笑意。

        那个男人是——

        就这一转身的刹那,仿佛拉得像慢镜头那么长。

        郭崇很不确定前方船头的人是不是姓韩的?毕竟刚才一个猛然回头间,大片光线变幻,这可能使得他的视线产生恍惚。

        他就不信:冤家就能路窄到这个地步!

        戴眼镜穿衬衣大马裤又黑黢黢的男人多的是,不会是那个混蛋的。郭崇想着,几乎是做贼般飘移了目光。

        下一刻他就啐自己躲个什么劲儿,于是目光慢慢从那人的脚往上扫,看得很细致也很慢,带着股审确或者是,抗拒的意味。

        那人露出黑色夹脚拖外的脚趾头修剪得圆润,不像;浅棕色的大马裤平整无褶皱,不像;手腕戴着根蓝白波纹的编线手链,雪白衬衣被风吹得翻飞,衣领的扣子正经扣着……

        种种都不像那个混蛋。看到这里,郭崇心情开怀一丢丢,还留意起那人手里的黑金包装酒瓶。

        科罗娜啤酒,他前天晚上还和阿昕、董欢心就着玉米饼烤肉干了一箱。郭崇想着些有的没的,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最后目光才虚虚往对方面孔一扫!

        !!

        就是这一眼,郭崇呼吸急促、几乎应激性得身子绷紧,他感受着吹到脸上的咸湿海风和热烈的阳光像刀子一样,眉头顷刻皱成团死结。

        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韩牧远!!

        md乱瞟什么!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吧!郭崇心里悔不当初,直怨自己霉气太盛。

        这么想的时候,韩牧远已和他牢牢对上了,看着对方目光噙着莫明意味的笑意,郭崇飞扬的心情顿时九霄直下。

        他面色冷漠,眉头下意识皱得更紧了,而寒冰般漠然的心脏中有躁郁的兽、搅得郭崇胃里墨水翻腾几下后,只觉得妈的邪门!

        偌大个地球,这样也他妈的能碰到!

        本打算撇过头当做没看见,可郭崇仔细一想:姓韩的英语很烂,遇事又是个不带脑子的,不会是独自出行,可能是来度蜜月的。

        但没有见到他妻子,且鉴于姓韩的这一身行头尤其的人模狗样,搞不好是参加什么文化交流活动、或者是做什么餐饮项目考察……

        总之,可能韩牧远身边会有跟拍录像的记者狗仔什么的。

        郭崇觉得自己脸上的不爽太明白了,他倒无所谓他人编排他心胸狭窄没气量,但绝不想好事者从他们明显有味的见面中窥探过去的事,视而不见太难看。

        为了避免回国又被写什么乱七八糟的“命运同框”、“宿遇之无语凝噎”、“时过境迁”。

        郭崇强自咽了烦闷心絮,朝对方微一颔首,算是礼貌性招呼了下便要回船舱里去。

        然而,他余光中对方的身形一闪,竟是直直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六米,五米……

        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韩牧远,郭崇的心脏随着彼此之间不断拉近而发紧,周遭不知何候变得虚幻了。

        劲爽的海风吹得衣服猎猎作响,也吹得郭崇鬓边的头发直扫脸,扫得他心烦。

        身边各门语言的笑言、“乒”的碰杯声、“咔擦”的快门声被揉作一团抛远,连晃动的人影也融入了空气,一切感官都在消弱,唯有阳光仿佛烈了不少,晒得他发晕。

        郭崇不知道韩牧远要做什么,这王八蛋做事太浑!他压根不愿意去想!

        但人眨眼就要堵面前来了。郭崇懊恼自己想那些多余的干什么,这下走或不走都成了下策!他只能眼睁睁瞪着人来到自己面前。

        近到,一步之遥。

        “我们真的是有缘啊,郭崇……”

        像是见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对方嘴角高荡着好大一个笑,“你来墨西哥旅游的吗?”

        居然风轻云淡的和我打招呼,谁赏的脸?郭崇瞥了眼韩牧远,目光淡漠得像冷冰冰的扫描仪。

        讨了没趣的韩牧远、又自顾自拿手中的啤酒瓶碰了碰郭崇手里的可乐罐,调侃道:“别不搭理我啊,咱们中国人出国在外可要相亲相爱啊~”

        “咔”

        感受到啤酒瓶和可乐罐相碰后的微微震荡从指尖传来,郭崇手指下意识得收紧,可乐罐发出微的清脆声响。

        他被罩进对方身影和气味中的身子猛然一颤、生出一种转身欲走的冲动。

        不过是短暂的目光相对,不过是纤毫的肌肤相碰,却让郭崇心绪不稳。

        郭崇要恼羞成怒了,他一直以来都自我暗示:姓韩的不能挑动我的情绪。

        但他如今厌烦又无力得发觉:原来,我还是在意这姓韩的。

        不管是因为过去几年攒压的戏谑调戏,还是因为再过去的恶劣回忆,他都没释怀。

        网络上,这人曾经无数次冷嘲热讽要自己难堪,他受了不少气,也曾有过兵不血刃的交锋,可最后……他彻底被攻掠、完败,然后丧权辱国。

        凭什么?你有什么脸对我嬉皮笑脸的,而我这个受害者却要胸中憋着一口浊气!凭什么!

        思及此,郭崇嘴一咧,露出了刻薄的獠牙。

        “韩老师,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对比韩牧远熟络的语气,郭崇就像个最虚伪的官员,他皮肉扯出个笑模样,但一声“韩老师”拉得极其客套,语气也是不阴不阳的。

        说这话时,他笑着将身子往后一软,重新倚回栏杆,神态显得很慵懒惬意,似乎要和来人一番长谈。

        韩牧远闻言微怔,他一直看着郭崇精彩的表情变幻,本以为,郭崇最后只会回一个敷衍且隐忍的握手,或者干脆板出一副“我不认识你”,就像他无数次应付关于自己的话题那样。

        这会儿,韩牧远见对方脸上竟然肯浮出一个笑,心道:你是不是不那么恨我了?

        郭崇再语焉不善也不耽误韩牧远促狭地猜:还是恨吧,只是不想仰着脖子看我,看起来气势上吃亏。

        这样的郭崇,带着些早年的熟悉傲娇气息,心情动荡的韩牧远不禁笑了。

        说明还是可以逗一逗的。

        “叫我韩老师?你喜欢这个调调?”韩牧远咧开一个恶趣味的笑,继续肆意看着郭崇。

        郭崇抿平嘴角听韩牧远打屁,面上却不以为意道:

        “你虽然不才,怎么也痴长我一岁,是要叫你一声韩老师的。”

        气氛莫明有些微妙。

        得亏这里不是中国,不然一准被显微镜女孩嗅出剪不乱理还乱的瓜。而韩牧远这痞子就擅长把剪不乱理还乱的局面搅得更暧昧。

        果然,韩牧远倾身欺近郭崇,低低的声音暧昧道:

        “这样叫我多生分,咱俩的交情深着呢,特别是此情此景,可是‘千里姻缘一线牵,金凤玉露一相逢’啊~”

        没有刻意咬重哪个字,就像过往所有走肾不走心的调戏一样。

        但在郭崇听来,字字都刺耳!他手里的可乐罐被捏得咯吱响,眼底直冒寒意,整张脸也显得阴测测的。

        烈日下,那混蛋身上烦人的洗衣皂味道熏得他恍惚,神魂失守之时,活埋于记忆深处那只躁郁的兽便挣脱开来———不……不要……啊!滚开!!

        够了!

        郭崇忽然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上身“腾”的一蹴,一句肝火大盛的“妈的欠揍是不是”已经翻涌到喉头。

        开头两字的气音爆了个半,郭崇忽然噤了声,眉宇间显得恹恹的。

        呵!多大的事儿啊,我早就忘了,老被这么个混蛋挑动情绪不值得。

        懒怠再应付韩牧远,郭崇随手将可乐罐丢进垃圾桶,眼皮也不撩地掠过韩牧远、抛下一句“韩老师请便吧。”

        你还是很讨厌我啊。

        韩牧远看着郭崇离开,他想着最初看到自己时郭崇那副见鬼的样子、靠近后他浑身的防御戒备到最后也懒得装了的厌恶。韩牧远嘴角不再撅着笑。

        相对于郭崇言行间的各种别扭和藏马脚,韩牧远从始至终都显得十分从容自然,就连那笑也是大众熟悉的“郭崇专用之笑”,嘴角撅出个不大不小的弧。

        看不出痞气之外是万分开心、还是万分瞧不起。

        但事实上,从见到郭崇的一瞬间,他是真心被命运的神奇震惊到了,而他心头的那份波动可比这万顷汪洋,惊涛骇浪之下更是有暗流涌动。

        这些年,不管是节目制作人故意安排,还是他有意无意想撞见郭崇,他们从未碰面,如今,甫一相见就是异国他乡和人海茫茫之中,真让人感慨!

        郭崇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只有他一个人吗?韩牧远不由得猜想。

        他是和家人来旅游的,不过压马路的老娘老爹记错北京时间误了登船,许菁水土不服和丈母娘留酒店休息了。

        想到刚结婚的妻子,韩牧远心头的激荡不休才压制了几分。

        韩牧远看着郭崇,看他随手把可乐罐丢进垃圾桶,看他端直背脊走得风风火火,看他合身的白衬衣被海风吹得贴出浅浅的腰线,苦笑了下。

        太狼狈了。郭崇松了松袖口、烦躁得吐出一口浊气,他从海风猎猎中穿过言笑晏晏的人群,刻意忽略背后胶着的一道目光。

        妈的,这什么天,又闷又热,真招人烦!

        郭崇烦得直骂天。

        如果这时,郭崇知道后来的故事是这样的,他一定会由衷地悔恨:

        他是被雷劈了才会到什么见鬼的墨西哥采什么神仙风的!又是被鬼附/身了才会到这邪门的邮轮散什么幺蛾子的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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