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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你别死


黑夜是不是吞噬了太阳,不然怎么长得永无止尽。风雨说不清在哪一刻停了,浪还是一波打一波的。

        越来越浓的黑夜里,寒冷来得更犀利,韩牧远和郭崇已经对冷和疼麻木了,但似乎又能切身感受到对方的冷和疼。

        失温,断水断食,细菌感染,高烧肺水肿,海洋里的大型食肉动物……

        他们随时都会死去,能捱多久全都取决于他们的求生欲,和运气。

        郭崇心中一片灰沉,他也是险险死过一回的人了,死里逃生没有让他的心脏更坚强,反而,让他对这片寂灭的黑色汪洋生出无边无涯的惧怕和无助。

        至少对比旁边,吸溜鼻涕百无聊赖看大海、好像心中别无一事的韩牧远,郭崇就显得思虑过多、无比悲观。

        郭崇牙齿“考考”打着颤,昏疼的大脑能觉出体温的流失和意识的虚浮,能觉出一波一波的浪伏着他们漂向了未知,随着风平浪静,他也能觉出海面下鬼号般瘆人的奇怪声音……

        他警惕着这些细微的动静、身体僵硬得不行。

        韩牧远同样也能觉出这些,体温流失还是意识虚浮,这些都是他们的生命体征一点点消散的兆头,不过他懒得想太多,又伤神又没意义。

        对于家人朋友事业,人间的事等活下来再好好感概;至于如何活下来,这个问题确实很急迫,但他有心无力;而死亡是怎样的,搞笑,他还没活明白呢,想死亡干什么。

        韩牧远相信自己运气很好的,他和郭崇都会好好活下来!

        当韩牧远借着手电筒散在海中的微弱光芒,看到郭崇慢慢低垂到救生衣中的脸、和他眉头化不开的忧恐,他不知心中想到了什么,神情也是一穆。

        海浪哗哗,海面下时不时传来咕咕噜噜的声音,像某种地底怪兽的吞咽声。

        黑夜还是那么浓,不知道时间又往前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死亡又会何时降临。

        “我的人生好像走岔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走到了万人唾骨的这一步,我多牛啊,你们18岁以上的全部排斥我,18岁以下的,就像你说的,是蜕化前迷茫期的小蝌蚪,很快就游离了我,很快就不喜欢我了,很快就回头骂我是无病呻吟、书中只有华丽的空洞……”

        这浸泡着无数骸骨的大海生发出更多响动,携挟着黑暗与死寂,像个刚醒来的冥王。

        郭崇扭过头,苍白的嘴巴艰涩蠕动着、吐出一个个嘶哑的字,像个临终前回忆一生的老人。

        “你们圈子里觉得我称不上是作家,顶多就是个屯了点人气的卖文字的,连外媒也来凑个热闹,批判我几年前写的《海上垒》是价值观畸形的产物。我从没想要高尚,只是多写了一点小情绪而已,正常人没有一点怨忿吗?这样就成了三观不正,为什么我配不上一片文字沃土!为什么我营造的青春就没有内容……”

        韩牧远还是没应声。

        郭崇嗡嗡说着,仿佛也没拿韩牧远当个听众,他有太多不甘,只是不想死后还是一个满身怨气的枉死鬼。

        “瞧不起就瞧不起,我也不稀罕你们喜欢我、认可我了,我也抛弃你们所有人的眼光,我管你们的狗屁价值观和文学格局!我写的书卖得好就行,我可真牛!我他妈比齐天大圣还拽……”

        “我那么拽,我就是想不通,我有那么糟糕么,你们骂我可以,但我写的东西有那么烂么?我写的书就没有触动过你们么?可我觉得自己很棒啊,偶尔妙笔一处我还嫉妒自己呢,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为所有人不容啊?为什么呢……”

        ……

        郭崇说到最后,真的就像说给自己听的,声音微弱如游丝,落进一波一波的海浪声中几乎听不见了。

        哗哗————哗————

        耳边的海浪声响得突兀,郭崇好久没听到身旁有丝毫的反应,苦闷心絮一时顿刹,他扭过了头。

        白灯笼般奄奄一息的光芒中,韩牧远的头歪着,半张脸浸入海面泡涨的救生衣中,那张青肿的脸还是那么难看,整张脸上唯一可看的那双黑亮眼睛半垂着,直直瞪着某处……

        “韩牧远!”郭崇叫他,声音微微发颤。

        海风静静吹着,带来一股咸涩。

        “韩牧远!”

        “韩牧远——”

        ……

        韩牧远的头颅一半浸在海中,就像一颗摔到地上、摔烂了大半的柿子,那双不久前还能噙着嬉笑的眼睛耷拉着,此刻空洞洞的毫无生气,头上盘旋的什么鸟吱哇叫,比乌鸦还要嘶哑难听。

        幽寂中,郭崇怔了很久很久,海面下一直紧紧牵着的手轻轻晃了晃,再次小声叫到,轻到听不见的声音很委屈。

        “韩牧远~”

        嘴边有咸涩的滋味,渗进干裂唇皮刺挠得很,眼泪大颗大颗砸进海里,溅开无创的悲恸。

        郭崇怔住,像是一时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他不知道他哭是害怕一个人落到这大海中,还是害怕韩牧远这个人死了。

        心中空空的,他滞木的脑海中,有一道声音慢慢变得清晰。

        “郭崇”、“郭崇”……

        那声声的呼喊春风化雨般柔了一片黑寂汪洋,那死亡之海中飘着一朵微弱灯花,他身处灯花中有了一席暖意,觉得死亡没那么寒冷可怕了。

        而他能活着,是因为这人身带灯火、来到了他的身边,拼着老命救了他。

        可郭崇太讨厌他了,尤其是这副半垂着眼装深沉的样子。

        这十年间,这个人总是架着副黑框眼镜,半吊着眼拄着下巴嘲讽他“思想肤浅、写出来的东西幼齿”,这副全世界就他最深沉的样子太让人讨厌了。也是这个混蛋曾把他的生活搅得黑暗无光,整整两年来他的精神都被这个人凌虐着。

        可是,这个人是不是死了……

        郭崇早已麻木的身体忽然感到密密麻麻的疼,那种坠入海水的窒息感再次侵入肺腑,眼泪夺眶而出,他发出了类似困兽的呜咽声。

        几息后,一层哑啰的哭声飘响这无边无际的汪洋上,他像一个永远失了父母的孩子般号啕大哭。

        又苦又咸的眼泪沾到干裂的嘴皮,有点疼……很疼,眼泪刺激到鼻泪管,分泌的鼻涕塞住鼻子,难受得想死,郭崇哭得无法呼吸也无法承受,只剩海中的右手死死攒紧韩牧远冰冷的手不放。

        嘶~

        空气很静,但嚎啕大哭的郭崇被悲痛笼罩、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所以他一时没听到某道倒抽冷气声。

        ……

        看到大张着嘴、哭得喘不了气的郭崇,韩牧远一时慌神,心里随着这一抽一抽的哭声也一紧一紧的,若非此时全身泡海里,定然又是一副手足无措的傻样子。

        他装死是恶作剧,却不是瞎逗。

        他只是看着郭崇越来越灰淡的神色,听着越来越丧郁的语气,想要郭崇换个心情,哪怕骂他一顿宣泄下也好。

        韩牧远知道,郭崇对网络上的排讽还是在意,在意到魔怔了,最近这几年郭崇的所作所为几乎是骂声往哪儿打他就往哪儿撞,完全是一种乖张的姿态。

        先前听到郭崇讲这些时,韩牧远虽然是一副“不听不听和尚念经”的态度,可他心中知道:这个结如果打不开,只怕会累及郭崇余生。

        但要化解肯定也不是这个时候——泡在这寂灭的黑色大海上。怎么,是净化完心灵刚好上路么,这可不太妙。

        韩牧远是出于让郭崇换个心情的出发点装死的,但没料到瞎逗的后果这么严重,他只好用力回握了郭崇的手,以示自己魂魄尚未离体呢、还可以看看我抢救一下。

        少息后,这迟到的安抚才换来对方一个糊着眼泪鼻涕的呆傻表情,又半晌后,这张呆傻的脸才如雪山初融般有了许多更细微的变幻:瞳孔地震和顷刻展平的眉梢。

        韩牧远听着那道渐渐粗重的呼吸,已做好了被狠狠数落“nnd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玩这种把戏”、“md就这么活得不耐烦了么”的打算。

        可等了很久,对方只是用另一只手一把擦干净脸,然后有些恹恹地将脸撇了开去,半响后,他的耳边传来闷闷的一句。

        “活着多好啊,所以你别死。”

        这次换韩牧远怔住了。

        他可真是太喜欢对方这傲娇的小模样了,这让他又生出一种蠢蠢欲逗的心思。

        “不死,你还没表白呢,舍不得死。”

        韩牧远这十年磨一贱的威力终于搞得郭崇炸毛了,他转过头恶狠狠道:

        “你是不是要我先送你一程。”

        喊得太激动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烈咳嗽中,带出一圈粉白色的泡沫沾到嘴角。

        都说死里逃生的人会万分贪婪活着的美好,郭崇刚刚差点以为韩牧远狗带了,那番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庞大悲痛、搅得他好似险险死里逃生了一回。

        如今他再见这张又贱又痞的脸,郭崇还郁丧的心情也如阳光下的泡沫,一碰就破了,就珍惜吧。

        韩牧远听着郭崇的声音清亮了不少,不像刚才那么丧郁了,他心情大好唱到: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哦~我不愿让你一个人……”,缀着郭崇那句恼羞成怒的“你是不是要我先送你一程。”怎么听怎么幺蛾子。

        这一闹,郭崇心头最后一底子的阴郁、彻底被这滑稽的歌声打扰了。他抹干净嘴角的泡沫,看着黢黑又鼻青脸肿的韩牧远挤眉弄眼,有种无力感。

        这是他很喜欢的五月天的一首歌,如今,这么感人的一首歌被韩牧远唱得像买卖感情的、充满了二流子气息。

        郭崇心中难免郁闷:韩牧远到底是什么外星生物,就一点不怕死吗?

        韩牧远偏头对上郭崇复杂的目光,嘴角一撅,自命潇洒地冲对方眨了眨眼。

        郭崇打了个冷噤,有种被怪物的舌头舔了下的感觉,他不禁眉头狂抖、很辛苦地忍住了照着对方的脸来一下子的冲动,他真心实意感慨道:

        “你真的……太油腻了!”

        韩牧远不以为意,好笑道:

        “油腻到让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么?”

        郭崇翻了个白眼,“油腻到我想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言下之意,油腻到他想打他。

        “哦~那太遗憾了。”

        “……”

        这份吵闹同这海浪一样,似乎无时无刻不生发于这片汪洋大海。

        随着笼罩两人周身的黑夜一点点变得稀薄,灰麻麻的远处那一条线泛出一道鱼肚白,他们终于等到了风景变换,海水变暖的那一刻。

        这是他们在海上度过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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