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跟踪迷雾

太子凌宏光却并不甘心，“莫非你还要再回铜川？”

        “铜川有什么不好呢？”明鹤天于是委婉说道，“刚才我已说过：这京城脚下的路，其实并不好走。”

        “这条路，可是更宽、更平、更远！”太子再次死死盯住明鹤天，仿佛想要看清他的真实想法。

        明鹤天不由地心下一笑——

        与自己这些年来所享受过的波澜不惊相比，这两天所遭遇的每一件事情，都简直堪称波澜壮阔！

        此时此刻，就连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也搞不懂这脚下的路将要把自己带往何方。而太子殿下——你高高坐在马上，又岂能看穿我的心思？

        更何况，现在就连你自己尚且是前途未卜，又凭什么站在我的身前颐指气使，又拿什么给我指明一条更宽广的道路？

        太子看明鹤天久未作声，又继续问道，“难道你当真甘愿久居乡野，浪费这青春时光，常年与青灯佛经相伴？难道你就不想立下赫赫之功，他日扬名显亲，让明家再现往日荣耀？”

        又是近乎一致的言论——什么立下赫赫之功、什么为了明家门楣的往日荣耀！

        明鹤天猝然寻思：这不正是祠堂之中的明家祖辈的心声吗？这不也正是大周王朝的皇帝与太后曾经对自己说过的殷切话语吗？

        明鹤天于是含糊答道：“太子殿下方才所言，与陛下昨日对臣的教诲如出一辙。臣念兹在兹，不敢忘却！”

        然而，一样的殷切话语，就是一样的殷切期盼吗？

        其实他也深深明白，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不同的人，哪怕他们口中说出的话语并无二致，但其实他们想要的结果却可能是天差地别。

        人心莫测，谁又能够真正猜出对方的心思呢？

        但是，太子殿下却终于满意了，他情真意切地说道，“我等着你！”然后勒马转过身去，同时把手中长戟举过头顶，朗声喊道：“进城！”

        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准备开进京城常安。

        这时候，骑兵队伍殿后的一个中年将军却有意放慢了节奏，只见他身披一副兽面铠甲，背上跨了一张描金画彩的雕工，手提一口丈长钢刀，看上去足足百斤有余。

        而最显眼的，当属他那左侧脸颊上的一道狭长的疤痕。那疤痕随着两缕悬垂发丝的前后飞舞而时隐时现。毫无疑问，那伤就如同一枚军功章一样，足以令他傲视沙场。

        他转过头来，一直冷冷打量着明鹤天，从始至终不发一言。他就那么任凭身下的枣红色骏马向前踏步缓行，他的身影也慢慢从明鹤天的身边经过又远去，直到消失在章城门口。

        “他就是平寇将军——裴侩！”万福在明鹤天身后轻轻说道。

        明鹤天点点头，却好像并不关心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和来历一般。他兀自转身往冰冻的河边走去，可能想继续欣赏冰面那道正在自由自在地起舞的靓影。

        但是，他不由地失望了。只见河面上只剩下那群守城士兵还在执着地凿冰，此外再也没有其他人。

        一丝寒风吹过来，不由得让人感觉脸上像被刀割一样。他刚想转身离去，却忽然看见被那个丫鬟丢弃的冰车，正瘫在靠近堤岸的一侧，显得孤零零的……

        一直待到黄昏时分，他也没有等到那个相约之人。

        显然，由于他今日出来得太迟了，错过了自己原本要等待之人。他显得有一些无奈，又感到一阵很强的困意向自己袭来——看上去，他昨夜并没有休息得有多好。

        “万福叔，我们回去吧！”

        万福随和地点点头，他虽然看出明鹤天的脸色似乎不好，但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当说些什么。只在心里盘算着：我得抓紧送少主回府了。这风，越来越大了；可不，你看太阳都被刮到云层那边去了……

        整个下午，明鹤天一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说来也奇怪，虽然自小在这京城常安长大，他却总感觉这座城市非常陌生。

        陌生到什么程度呢？当他独自走在常安城的大街小巷的时候，始终感觉自己就像硬生生被画上去的一样，和整个场景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莫道他乡不似故乡亲。

        有时候觉得，今天的自己，似乎早已经把他乡当成了故乡。

        但是，人们常说：故乡，是一个有很多故人的地方；故乡，是一个有无数故事的地方。

        自己人生的前十年，几乎是在这常安度过。不知不觉之间，属于那段岁月的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当年的故人——或者已经不在人世，或者已经消散在人海，或者已经变得陌生；如此，那还谈什么故人？

        后十年，他几乎在铜川生活。记忆里除了曾经很任性地拒绝过几道圣旨之外，日子过得索然无味。回忆往昔，忽然觉得这期间的时间最不讲道理——它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改变……但它就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从你的指缝中溜走了；如此，那还说什么故事？

        这么一想，他就越发的迷茫。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该到哪里去呢？

        “少主，有人跟着咱们。”

        明鹤天忽然听见万福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他从马车一侧望出去，只见外面已经是夜幕笼垂。街上也只有三两成群的少量行人，他们都迈着急匆匆赶路的步伐，脸上却尽是小心翼翼的神情，似乎自己踩在雪地里的每一步都必须要仔细考量一般；那些酒楼和客栈的大门外已经点亮了气风灯，大门却无一例外地紧紧关着，生怕外面的瑟瑟寒风偷跑进屋里一般。

        果然，一个头戴青纱头巾、身穿麻布宽衫的圆脸剑士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的步伐时快时慢，但是始终和马车保持着几十步的距离。

        他刻意想要表现出一副非常自然的神情，但这反倒出卖了他，使他和那些很焦虑的赶路的行人显得格格不入——若不是这微弱的端倪，被跟踪之人其实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跟了我们几条街了，”万福继续轻轻地补充说道。

        这时，马车刚好转过了一个街角，拐进一条长长的小巷，这里正好空无一人。

        明鹤天提示万福把马车靠边停了下来，同时默默地把右手抚在逸龙剑的剑鞘之上。

        万福见状也迅速把手伸到车辕下面，右手紧紧扣住环首刀的刀柄，准备迎接随时可能涌现的杀机。

        但是并没有。

        几人静静地等待了一盏茶的功夫，确是毫无动静。

        ——小巷内外始终是空无一人。

        万福于是驾车继续往前走，这才在下一个路口看见轻山，正呆呆望着远方的街道，手中的龙渊剑也被他扔来插在身前的雪地之上。

        明鹤天下车走过去，顺着他的眼睛向前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

        “你却为何在这里？”

        “我……我只是出来转转，”轻山的眼神有些涣散游离，不一会才重新聚焦到明鹤天的身上，“对了，少主，你要接的人已经到府了！”

        “我就知道，这吴老道……对了，你在这里发呆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

        “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我不过是在打量那些匆匆赶路的行人。”

        明鹤天似乎非常理解轻山这种突然散发的情绪，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剑，伸手递给了轻山。

        “走吧，赶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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