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这房间不算小，可是因为陈物太多，房间就显得拥挤起来。林汜星站在大书柜前又翻了翻其余的书，这些书上没有多少灰尘，外婆一定经常打扫这些书籍。房间很暗，只有一扇小窗户，百叶窗帘将日光挡在了窗外。
林汜星好奇地走到窗户前，有一根塑料连珠的拉线垂挂在绿色的百叶窗帘旁，她伸手拉了一拉，百叶窗帘就缓缓的打开了，昏黄的光懒洋洋地透了进来，飘动的尘灰在空中飞扬。
林汜星有些欢喜起来了，她像是呆滞了一样看着那片光斑，不动也不说话。
房门外是电视机发出的声音，老式电视机独有的声响，房内是邓希婕玩的游戏的背景音，波浪音交替传递着。林汜星就夹杂在这些声音之中，看着逐渐黯淡下去的夕阳余晖，她的脑子被无所适从感充斥起来。
阿姨直接推门进来了，她看了一眼坐在电脑前的邓希婕，脸上露出了一丝的不快。
“天天对着电脑，电视，你看姐姐就不玩，”阿姨手上端着一盘切好的哈密瓜走了进来，“关掉。来吃点瓜。”
林汜星直接走上去帮阿姨搭了把手。这些哈密瓜被切的整齐摆放在盘里，盘中插着几只牙签。林汜星把这盘哈密瓜放在了书桌上，就在邓希婕的手边。
“阿姨，你也吃啊。”林汜星微笑着招呼起来。
“我们在外面吃，这里你们吃就行了。”阿姨拒绝了，又瞥了一眼邓希婕，加大音量吼了一声，“吃瓜！”
邓希婕似乎没有关掉游戏的念头，手中的鼠标停停顿顿的操作着。阿姨叹了口气直接把自己手中拿牙签插着的那一块哈密瓜送到了邓希婕的嘴边，邓希婕撇撇嘴吃了一大口。
邓她手掌继续握着鼠标，阿姨就继续给她喂瓜。
没多久，盘里就剩几块小而碎的泛着白色的哈密瓜，林汜星没有想吃的念头，站在旁边看着窗外，模糊的玻璃种折射出不同的光景，天色就这样暗了下去。屋外的电视机声音弱了下去，传来大人们聊天的话语，林林总总，多多少少总是逃不过一个名字——林爱。
“林爱就是这种人，算命的也说了。”外婆有意压住自己的声音，“这都是命，我们就好好照顾小孩就行了。”
“你乱说什么，乱说什么，什么鬼命，都是胡明不要脸。”外公的声音很低沉，穿透性却很强，“鳖崽。”
“莫骂哩，莫哇哩。”姨夫在其中担当着调节的作用，他不屑于谈论胡明的风流往事，可要应对两位老人也着实不容易。
“可怜了细伢子。”阿姨也拿了盘子推了门参与到他们的话题中去，话一说完就顺手带上了门，还不忘看一眼低着头的林汜星。
“可怜什么哩，可怜什么哩！在县里，我养我崽。”外公拍了拍桌子，震得房间所有的东西都生响。其余人面面相觑，阿姨连忙转了个口，说起最近猪肉的价格来。
“又贵了，现在钱真的都不是钱了。”
天边的最后一抹阳光也淹没了，林汜星拉上窗帘，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就站到邓希婕的身旁，看着她选着粉色的q版衣裙往屏幕上的小人身上摆着。
邓希婕和林汜星不算很熟悉，不过是幼时在一块玩过几天，两三岁时候的事，两人谁都记不清了。但是林汜星的影子一直包裹着邓希婕，就像现在这样，邓希婕在玩游戏，而林汜星站在旁边，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影子却遮住了邓希婕。
“姐姐。你怎么成绩这么好的？”
“啊？”林汜星被这个问题鲠住了。
“成绩。你不觉得数学很难吗？”
“嗯，还好，不知道这里的难不难。”林汜星还是盯着屏幕，她瞄到桌面的角落里有个快播播放器。
“真好。我五年级都觉得好难啊。”邓希婕终于放下了鼠标，转过头看着林汜星，“我们回去吧？”
说完，她也没等着林汜星回答就蹬着拖鞋往客厅跑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林汜星一个人了。
门外的大人们因为邓希婕的闯入结束了对话，阿姨走进来问林汜星要不要回去。
“你们先走吧，我想用会儿电脑。”林汜星需要一个人和这台电脑相处的时间。
阿姨也不为难林汜星，外婆也想着林汜星在家里留的时间更久一些，自然是满心欢喜地让阿姨一家先回去了。
“我晚点送她回去。”外婆看着阿姨脸上有些不放心，就又加了一句。
“那好，别太晚了。”
楼下响起了车锁打开的鸣叫声，林汜星依着窗户和阿姨挥手告别。转过头的瞬间，她的脸上充满了疲惫。这样的朝气和热情都不是她自己。
外婆也没有和林汜星多说什么，给她倒了一杯可乐，又跟她说了几句闲话就走出了房间。林汜星打开了电脑，登陆了自己的□□，简单的机械化界面弹了出来。
徐吟吟：你到了吗？你怎么不回□□？没有电脑吗？
张张老师：一路平安，前程似锦。
妈妈：懂事点，别乱花钱。
爸爸：到了吗？
林汜星很快的回复了所有人，然后打开了□□空间，屏幕上都是灰蒙蒙的装饰品，这些都是她在虎城时候和徐吟吟一起商量着装扮出来的空间。滑动鼠标，她一眼就看见了给自己留了十几条留言的徐吟吟，字字句句里都是分别的思念，六年的小学生活，朝夕相处的最单纯的岁月，就在这个夏天变成了泡沫。
一切都没有了，爸爸，妈妈，徐吟吟，在虎城时候的林汜星最喜欢去的便利店，她最喜欢的两块五一串的北极翅，还有学校门口五块钱一份的小笼包，从今天开始就都没了。
林汜星打开了一个网页浏览起来，屏幕上有许多色彩各异的影片海报，她一眼就相中了一部叫做《初吻》的电影，原因不是别的，只是因为海报上有索菲玛索那张不可言喻的美丽的脸，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了青春和活力，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和对爱情的渴望。这些都是林汜星没有的东西，她不展望的是关于未来的一切。
当男主角为女主角戴上耳机的瞬间，林汜星的眼泪就决堤了，这分明是个十分温暖的镜头，可是她却像一块冰块，这样的温度刚好将她溶化，于是眼泪就化开成了泪水。她一边抹着脸颊上的泪，一边拿着纸巾擤鼻子。她努力得不让自己太大声，小心翼翼的样子很可笑。
电影结束了，林汜星打开了房门，她的眼睛有一丝的红肿，唤了一声外婆。
“走，我送你回去。”外婆取了外套披在身上，准备送林汜星出去。
“不用，我自己走的到。”
“夜里不好你一个人走。”外婆执意坚持要送林汜星回阿姨家。
林汜星不好再执拗，于是答应了。
夏天夜里的风微微凉，月光也透亮，外婆在夜里走得很慢，林汜星也跟着走得很慢，一路上两人都不太说话。外婆家的楼房前有一棵古老的树，大概是梧桐，夏天郁郁葱葱的，叶影跟着风一起摇摆，隐约看得见树下有个两个人蹲着，借着路灯光亮在玩游戏王卡牌。
“川川，雷霆。”外婆喊了两个名字，灯下的两个男孩子就抬起头，同时都笑着对着阿婆点了点头。
“这是星星，林汜星，你的记得啵？”外婆提起了林汜星，似乎两人都应该记得林汜星。
“记得，打破了我头的女的。”廖云川操着一口不怎么流利的普通话接了一句，“林汜星。”
“诶，原来是这个女仔。”雷霆把手中的卡牌放进口袋里，走到林汜星面前打量起来，“蛮漂亮的啊。”
“哎，雷霆你就晓得漂亮哩。”外婆因为雷霆的话反而高兴了许多，“是漂亮啊。”
雷霆就站着离林汜星不过半米的位置，男孩毛茸茸的脑袋靠的很近，几乎要凑到林汜星的刘海前面了。林汜星赶忙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装着不经意地扭过头去看廖云川。
廖云川的头发剃的很短，像刺头一样，左耳的上方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他的双眼皮很深，眼睛很大，光看五官有些林宥嘉的味道。林汜星这时候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的确打伤过一个男孩，但她没想过还会再相见。
“阿婆，我们走么？”林汜星不太好意思面对廖云川，也不太好意思面对面看着雷霆，于是扯了扯外婆的衣角。
“那我们先走咯，你的早点回去。”
两个男孩对视一笑，看上去并不会早回家。林汜星一边拉着外婆的袖子，一边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男孩子们，两人被路灯的光芒包裹着，闪闪发光。
外婆把林汜星送到了阿姨家楼下，林汜星担心外婆的腿脚，执意不让外婆再送上楼去了。楼道里昏昏暗暗的，感应灯时而亮起来，时而暗淡下去，林汜星扶着楼梯的金属把手，结果摸了一手的铁锈，可是在这昏暗且陌生的楼道中，她也不太敢松手，就这样一步一停的摸上了楼。
好不容易上了楼，林汜星站在阿姨家门口，看了看这扇大门，她举着手看着自己的手掌上的铁锈，一片锈红色。
“阿姨，阿姨，我是星星，我回来了。”她的声音压着，怕阿姨家的人听见，又怕阿姨听不见，这样窘迫的心情让林汜星原本就不安定的心绪又胶着起来。
“来了。”阿姨给林汜星开了门，“星星啊，正好来洗澡吧，我一起把衣服洗掉。”
林汜星很快地走进了屋，阿姨准备好了睡衣，林汜星捧着这套崭新的睡衣，纯棉的质地，白色兔子的图案印在粉红的布料上，这样子是林汜星一直想要的，可是她妈妈从来没给她买过这样的睡衣，林爱总是给林汜星一些旧的t恤当睡衣。林汜星以前总是看电视里的女孩子穿着可爱的睡衣，在家里，在小区里遇见一些可爱的人，她捧着睡衣的时候就像捧着圣斗士的圣衣一样虔诚。
忘掉吧，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温暖的热水打在林汜星的肩膀上，她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于是只能自己安慰起自己。离开虎城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无知懵懂的她不会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今后人生的常态。
洗完澡之后，她换了新的睡衣，阿姨帮她拿了吹风机，洗发水的香味随着吹风机的热量散发出来。林汜星照了照镜子，柔软光洁的皮肤，圆润可爱的眸子，细长的睫毛卷翘，镜子的美颜功能很强大，可是林汜星也确实拥有着十三岁女孩子应该有的青春模样。
她举着手触了一下镜子中的自己，扯着脸皮，展开了一丝的笑容。
阿姨给林汜星送了一杯温牛奶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房间了，林汜星坐在书桌前打开了抽屉，拿出了手机，短信有好几条未读的。她猜到了是徐吟吟，然后就突然觉得很幸福，于是直接拨通了电话打了过去。
“林汜星，林汜星，林汜星。”徐吟吟几乎是秒接的，电话一接通她的声音就从听筒中冲了出来。
“诶诶诶，在呢。想我没？”林汜星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希望太激动的心情感染了徐吟吟，毕竟徐吟吟是个爱哭包，一惹就停不下来。
“唔，我想死你了。”虽然林汜星并没有说什么感动的话，徐吟吟还是哭了起来。
林汜星就这么捧着电话，听着徐吟吟哭了好一会，最后无可奈何地打断她。
“喂，电话费很贵好吗。”
“我给你冲五十，你不许挂。”徐吟吟知道林汜星什么脾气，“看你这样。你在那边还好吧。”
“嗯，好，挺好的，阿姨很好，外婆也很好。”
“你那个表妹呢，她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啊？”
“有啊，她不仅不给我吃饭，还用针扎我呢。哈哈哈”林汜星说的都是《还珠格格》里的剧情。
“p叻，就你能。”徐吟吟被林汜星的比喻搞得一秒钟破了功，眼泪终于止住了，“你十一会回来吗？”
“不会吧，车票挺贵的。”
“我出。”
“你出个鬼啊。”林汜星被徐吟吟的干脆给逗笑了，“明年见吧。”
“行吧，我存点钱，你回来了直接住我家。”徐吟吟顿了顿说，“别回你妈那了。”
“嗯。你累了吧，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补课吧。”林汜星不再和徐吟吟讨论这个话题，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好好念，大学考一起啊。”
“嗯，必须的。晚安啊。”徐吟吟答应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林汜星又发了一条晚安的短信给徐吟吟，然后定了个闹钟，就躺倒在床上。床铺很软，空调的风有些冷，她调高了点温度，又裹紧了一些被子。一个人睡一张床对于从小和妈妈挤在一起的林汜星来说有些大了，她不习惯这样的空旷。
不知道林爱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有些想念自己。林汜星转了个身，看着墙壁，过去的事情突然涌上了脑海，细细碎碎的。
朦胧中，林汜星看见了林爱躺在那张小床上，手臂上都是鲜血，床上不知道是水是茶还是尿，房间里很暗，阳光隔着窗帘透不过来，林爱喊了林汜星的名字，小小的林汜星踏过门廊，走到自己妈妈的身边。
林爱一把抓起林汜星的手，她冲向阳台，把林汜星扔到窗户外的晾衣杆上，林汜星太小了，小到没有力气挣扎，她紧紧抓着林爱的手，抓住林爱满是鲜血的胳膊，又哭又喊。
林汜星满身都是冷汗地醒了过来，她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可是，她睁开眼看见身边不再有林爱的时候，心里更是一凉，有一个不是很好的妈妈在身边，和没有了妈妈在身边，还是不一样。
她坐了起来，从包包里掏出一个蓝色的mp3，插上耳机开始播放歌曲。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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