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1）

从麟趾镇进入东大陆，是临海边陲小国吕琦国最重要的商贸中心之一，启洋镇。

        启洋镇凭借港口得天独厚的优势，在近几十年迅速发展，成为了附近数一数二繁华的城镇，以商贸业、旅游业和美食业闻名。

        龙兰客栈位于启洋镇的“心脏”，是专门为商队和高流量旅客提供吃住服务的大旅店。

        龙兰客栈一楼是开放式的餐食区，二楼以上才是有私人空间的包厢及客房，因此登记住宿的服务台在一楼大厅的尽头，前台身后即是登上二楼的盘旋楼梯。这也就意味着，想要住宿，就要穿过人流量最高的整个一楼。

        “我的天……救命啊你快看那个人！”原本就热闹的一楼突然更加躁动了起来。

        所有人掩嘴捂脸斜瞥的目光所及之处，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正在穿过大堂。前面一个人身量矮小，还披着黑色斗篷，帽檐上夹着的金色坠扣低低地拉着兜帽，叫人看不清下面的脸，只露出了小巧的下巴和白皙修长的脖颈，令人心生遐想。

        “我天好帅啊！”一个栗色短发的少女激动地扯着身边女伴的衣袖，压低声音尖叫。“救命啊……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另一边的女孩子眼里好像冒着止不住的粉红泡泡和桃心，视线好像钉在了那人身上一样，转瞬不瞬地盯着。女孩子们的脸上基本都是一片红云，甚至有些男性都愣在了原地。当然，他们看的，是后面那个人。

        那是怎样一张俊美到惊心动魄的脸呢？

        十八九岁的少年样，身量已抽条生长。

        宽松的黑色袍服上，滚着精致的银色暗纹，袖口也用银护腕收紧，腰间束紧的皮革腰带勾勒出少年漂亮纤细的腰线，蹀躞带上穿了很多小孔，散下长短不一的纯银挂饰，随着少年的前进相互撞击，叮当作响。黑色长靴包裹住细长的小腿，利落的一身显得他身形修长高挑，黑色生漆般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深红色的发带扎起，干净整洁的装扮让整个人看上去意气风发，器宇不凡，却又不完全是普通少年的活泼明快，少年俊秀的脸上隐约带着几分慵懒。

        他的步频明显是比前一个人慢的，但长腿轻轻一迈，便很轻松地追上了前人，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真真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美少年了。

        看那周身不凡的气质与华贵的衣饰，不少人纷纷猜测这是哪位世家公子或者贵族子弟出来玩了，说出来几个名字又因为对不上号而通通否决了。这更让少年染上了神秘的色彩，令所有在大堂有幸目睹的怀春少女们心驰神往。

        前面一个人这时已经走到前台了，低头看起来正在寻找着住宿用的钱币。

        “【天】字号两间房，要内部联通的。”少年从那人身后伸出手来，把一袋沉甸甸的金币放在了桌台上。

        他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又低又磁，好听极了。

        撩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着头的人微不可察地往旁边移了一下。少年垂眸看着身前距离极近的人，难以言明的光在眼底一闪而没，下一秒，他就自然地绕开走到身侧了。

        “您好……”前台的女服务员脸红了红，羞涩地抬头看向少年，“天字一号和二号正好空着，不知顾客您觉得如何？”

        “好的。”

        “那么请填写一下入住登记。”

        “这样就可以了么？”

        “是的，这是两位的解禁门卡，请随楼上的指路标行走。”少年接过两面玉牌，低头轻声对身侧的人说：“我们走吧。”

        那人在冗长无聊的登记手续中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与烦躁，只是很乖巧地站在原地，听到话后便转身去绕前台。

        “对了，刚刚忘记说了……”少年忽然停下，那人也跟着转身。

        “谢谢。还有，”少年笑着说，“待会能麻烦送四五道菜到天字一号吗？当地特色菜就行，钱不够的话再问我拿。”

        “当然可以，这些绰绰有余。”女服务员红着脸笑着，暗叹这么多钱都能住上小半月了！果然是有钱人！！超有钱！！！

        少年又点头笑了笑。但他的笑，虽然礼貌温和，却总有一种淡漠的疏离感，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仔细看，还可能发现，少年虽然一直在笑，眸子却一直是冷的，像是……无法融化的寒冰。

        少年回过头，脸色却微变：“小心！”

        面前的人也跟着回头，原来是楼梯拐角正好有一个人走下来，顷刻间就要与站在楼梯口的人相撞。在少年伸出去的手即将要扶住前面人肩膀的时候，那人却轻轻侧身一转，避开了来人的冲撞，也躲开了少年的手。

        少年的手一顿，电光火石间改成伸展开护住那人。路人还是撞到了少年的手，挠挠头说了抱歉。少年点头回应他，轻轻一个跨步走到那人前面，领着那人走，把所有行人都挡在了前面。

        玉牌轻轻在门前一晃而过，一个白色魔法阵在门板上跃出破碎，门禁解除。

        “西珀莉大人，您的房间到了。”少年转过身来微笑着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少年眼中的寒冰似乎化了一些。

        “不要再那么叫我了。”斗篷下的人仿佛叹了一口气，走进房间的同时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头漂亮的檀棕色卷发，发尾是太阳亲吻过的砂金色。

        “西珀莉大人不喜欢？”少年歪了歪头，走进房间的同时把门轻轻带上，“那大人喜欢我怎么叫呢？”

        “怎么样都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也好，只是……别再用尊称了，你不是我的什么仆人或下属。”西珀莉仰头看他。

        “……好。”对视了两三秒，少年扭头移开了目光。他走到梨木桌前，沏了一杯热腾腾的大麦茶给面前的女孩。

        “谢谢。”西珀莉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接过了茶，她正好渴了。

        “那么……”少年看着西珀莉仰起头喝茶，突然勾起嘴角笑眯眯地说，“我就叫你莉莉吧！”

        没有想象中呛到水的惊慌失措。少年挑了挑眉。西珀莉平静地喝完了茶，再把茶杯递给少年：“可以。同样的，我就叫你璐璐吧。”

        “鹿……鹿鹿？”夜归鹿倒茶的手僵了僵。

        也没有想象中的连忙讨饶。下一秒，夜归鹿轻笑着把茶杯重新递给了西珀莉：“只要莉莉喜欢，叫什么都可以。”

        西珀莉面不改色继续喝茶，看着面前少年人畜无害的微笑，她突然有些心虚。

        嗯，璐璐是她以前养过的一条边牧，也就是边境牧羊犬。一条既聪明又漂亮，虽然偶尔调皮淘气，却极为忠诚护崽啊不护主的……狗。

        “对了，”看西珀莉喝的差不多了，夜归鹿靠在桌子旁，一手随意地插着腰，一手摸着后颈，眼神看向一旁，“莉莉你……讨厌身体接触？”

        西珀莉抬起头看他：“是。陌生人的话，会尽量避免。”

        “那你那个时候……”夜归鹿放下手，直视着西珀莉的眼睛，“又为什么要抱我呢？”

        西珀莉静静地看着面前没有任何多余表情的少年。那个时候，回答完为什么要救他的问题之后，少年脸上那仿佛承受了巨大委屈，却又紧咬着下唇死犟着不肯哭出来的模样……

        西珀莉张嘴张要说些什么……突然间，门被敲响了。

        “客官，您的饭菜好了。”门外传来店小二恭敬的声音。

        夜归鹿却没理他，只是直直地看着西珀莉。

        “……”西珀莉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巴，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夜归鹿。

        又是两三秒过去了，西珀莉说：“璐璐，我饿了。”

        “……”夜归鹿最终低头叹了一口气，直起身来去开门。

        门被打开了，一阵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五道精致的小菜和甜点饮品端端正正地码在托盘上。小二先是笑盈盈地看向夜归鹿，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眼角余光里的身影吸引。当他的目光正好与转过身来的西珀莉对上时，他整个人立刻呆住了。但下一秒，视线就被少年宽阔的胸膛挡住了。夜归鹿看似随意地往他面前一站，伸手接过了托盘。

        “谢谢，没什么事了。有需要我会再叫你的。”夜归鹿笑道。不知为何，小二觉得他的瞳子像结了冰一样冰冷。他悄悄打了一个寒噤，连忙退下了。

        夜归鹿把门关上，设下门禁，转身回到了西珀莉的身边，一样一样把菜端了出来。“莉莉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夜归鹿仔细地用热湿巾擦拭筷子，把握住的一端朝向西珀莉递了过去。

        “我不吃辣。”西珀莉正要伸手去接，却发现斗篷牵绊住了她的胳膊，只好低头先把斗篷解了下来。

        “那这道麻辣鱼头就不吃了……”夜归鹿本来在观察菜色，见西珀莉迟迟不接筷子就抬起了头，这一抬头，当即就愣住了。

        之前的西珀莉一直披着斗篷，完全看不清她的身形。现在斗篷一摘下，才看到少女完完整整的模样。

        典型的西大陆服饰。

        简单宽松的奶金色及膝纱裙，两侧的灯笼袖绣着精致的花纹，隐约能看见袖衣下纤细白皙的手臂，脖颈处有一条杏白色丝带，绑着蕾丝领口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两手袖口也各有一条绑着收紧了细瘦的腕口，腰间的丝绸抹带收紧了少女纤细的腰，脚上踏着的是一双中跟的棕咖色小皮鞋。再看看少女那一头披散在肩头的卷发，牛奶般雪白的皮肤，完完全全就是个精致的洋娃娃。

        夜归鹿愣了两秒，回过神来轻笑着说：“我原以为莉莉是从西大陆来的贵族小姐，没想到……还可能是个公主殿下。”

        是了。之前西珀莉虽然只披着一件斗篷，但那通身的气质和谈吐举止，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

        更何况，那件斗篷细密的针脚和精致的暗纹早已说明它不是凡物，夹在帽檐处的纯金坠扣也象征了其主人不凡的身份。而西珀莉里面的这一身是个人单看都会觉得造价不菲，更不用说阅宝无数，眼光毒辣的夜归鹿了。

        “我不是什么公主殿下。”西珀莉对夜归鹿的眼力并不惊讶，毕竟他自己身上那一套就足以与之媲美了，而这些对两个人来说，仿佛都像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莉莉真是神秘呢。”夜归鹿低下头轻笑。

        “彼此彼此。”西珀莉终于整理好了斗篷，接过筷子开始吃饭。夜归鹿看着心无旁骛认真吃饭的西珀莉，笑得更深了。

        夜归鹿开始站着剥蛋。有一道菜是水煮魔凫蛋。魔凫是一种水鸟，肉质肥美，其蛋更是营养丰富，还有补充魔力，美容养颜的功效，常栖息生活在东大陆西海岸，也是当地独有的特色菜了。只是这魔凫蛋体积小，蛋壳易碎，很不好剥。此时，黑发美少年一脸认真剥蛋壳的模样倒是有趣。

        “莉莉，你一个人来东大陆做什么？”或许是房间里一下子静下来让气氛有些尴尬，夜归鹿一边剥壳一边开口打破沉默。

        “旅游。”西珀莉努力把食物咽下去了才开口回答。

        “一个人？这不是很危险吗？”夜归鹿抬起眼睑，正好看见西珀莉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像塞食的兔子一样，不免觉得有些可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以前在西大陆的时候，在图书馆看到了关于东大陆的记载，觉得这里的文化和食物都很有意思，准备了一下就来了。”西珀莉很简洁地解释了一下。

        “那……你会在东大陆待多久呢？”夜归鹿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不知道。可能一个月，也可能半年或是更久……”西珀莉嚼啊嚼。

        “那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夜归鹿笑眯眯地把一排剥好的魔凫蛋推了过去。魔凫蛋极其难剥，而他居然一连剥了七八个，而且每一个都剥得极其完好，光滑的蛋皮上一点坑坑洼洼都没有。他还把最底下的蛋壳留下来了，避免弄脏，这没有极大的耐心是办不到的。

        “我会很多事情，我打架很好，可以保护你；我可以当导游，陪你聊天解闷；我可以陪你逛街，带你逛一整天，如果你累了，走不动了，我可以背着你……啊，莉莉你讨厌身体接触来着，这个就算了……总之，莉莉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夜归鹿委屈地耷拉着眉毛，身后仿佛还有一条大尾巴在摇来摇去。

        “可是，你说的这些我都不需要啊。而且，我总有一天会回到西大陆的。”西珀莉说。

        “现在东大陆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夜归鹿神色淡淡，“如果有一天莉莉真的回去了，我可能也会无聊到去西大陆看一看风景吧。起码，那是莉莉存在的地方。”说完这些，夜归鹿又笑了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笑容总觉得有些悲伤。

        西珀莉看着他：“为什么你这么执着想要跟在我身边保护我呢？我不过是拔了一柄剑。一柄，任何人都可以拔出的剑而已。”

        “但是只有你啊……”夜归鹿垂眸，“只有你……救了我的命啊。”

        夜归鹿没想到。

        那么庄严的誓词之后，少女居然拒绝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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