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第三十九章（3）
那些人骇然地震在原地，他们不傻。
眼前的女孩是他们无法轻易击败的存在，她的魔法，她的金色瞳孔，她……
她简直不像个人类。
刀疤男人的脸色立刻变得沉重严肃，在刀尖上摸爬滚打苟且偷生这些年，老道的狩猎经验让他迅速意识到，女孩绝非等闲之辈。
而她所说的话，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刀疤男人紧锁眉头，向后抬起手，一行人谨慎地持着刀枪缓步后撤。
看到那群人离开，西珀莉才转过身，低头抱紧了白鹿的脖颈。
可还未等她彻底放下心来，熊熊的火光映亮了她的双眸。
滚滚浓烟盘旋着冲上云霄，狰狞的火舌肆无忌惮地燃烧吞噬一切，夹杂着灼热与让人窒息的空气急速消耗的嘶嘶怪叫，群鸟走兽的悲泣与哭嚎声在这场无妄之灾的大火中扭曲了，恐惧与惊怖的情绪在混乱中被无限放大，黑暗中爆发的红光如同死神的降临信号。
夜归鹿的眼瞳中心刮起了寒霜风暴，他咬紧了后槽牙：“这群畜生……”
瞬息之间，火焰就包围了森林，白鹿使劲拱了拱西珀莉的身体，让她跨坐到自己背上，好支起受伤的后腿带着她逃跑。
西珀莉不忍白鹿撕开刚愈合的伤口，用魔法护盾围住白鹿，站起瘦弱的身躯，在火光中伸出纤细手臂，向天召唤雷电风雨。
金色的大型复式魔法阵于天幕绽放！
狂风席卷着暴雨倾泻而下，与森林大火正面相交，浓浓黑烟直冲云上，大地震响，兽群吼叫，世界宛若被黑暗吞噬的炼狱。
西珀莉紧紧抱着白鹿，它是这一片森林的守护灵，如果它死了，在新的守护灵诞生之前，森林会完全失去防护，而外界的偷猎者又怎可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到时候，森林里的其他珍稀生物就将遭到灭顶之灾。
西珀莉从白鹿额心传达过来的意识里，得知了这一切。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鹿王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火慢慢熄灭，暴雨也归于沉静。
魔法护盾逐渐消散，西珀莉直起身，抬眸环顾四周……
所见之处满目疮痍，曾经的树木葱茏变成了朽木枯枝，曾经的绿草如茵烧成了无边灰烬，曾经活蹦乱跳的生灵数以万计地倒在地上，成为了焦黑的尸体，一切如同世界末日。
潺潺的溪流干涸得没有一点水滴，呼吸到的也都是让人想窒息的空气。
西珀莉的脸染上了绝望。
这与她降生的那一天所看到的仙境截然不同……
天堂与地狱，似乎就在一念之间。
西珀莉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她没有流泪，她的泪水都在大火中蒸发了。
白鹿趔趄起身，低垂头颅去蹭西珀莉的脸庞，尽可能地安慰她。
西珀莉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她想要伸出手抱住白鹿，却抱空了。
破空声惊醒了她疲惫不堪的精神，西珀莉瞳孔微缩，原本如深潭般平静的眼眸深处激起了涟漪，白鹿为她挡住箭矢而倒下的身影，缓缓倒映在她的眼中。
金属箭簇刺穿了白鹿的颈项，堪堪停在她瞳仁前一两寸的地方。
沉重的倒地声发出闷响，滚烫的鲜血溅了西珀莉半张脸，浓稠得在她的眼下极缓地流淌，就像她流出了血泪一样。
刀疤男人手执长弓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的动作还没有停止，见白鹿已经身亡，就从大腿上的箭篓又取出了一支箭，搭弓错弦，箭心瞄准了西珀莉。
西珀莉的瞳孔在瞬间变成了璀璨的炽金色。
刀疤男人猛地被震慑住了，他从未见过那么神圣而又撼人的瞳色。
下一秒，强大的气波平推过来，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苦，就看到一道刺目耀眼的白光一点点吞没自己的身体……
好像时间静止，所有人都恍惚了一下，就再没有意识了。
密林一片寂静，黑色的天幕微微泛白，隐约有些放空后的茫然。
西珀莉瞳心的金色慢慢褪去，她从迷梦中回过神来，睁大了眼睛。
她穿着白色的长裙瘫坐在地上，那上面满是凝成黑色的血污。她原来卷曲光泽的长发现在凌乱不堪，那上面也沾染了血腥的红色。她的皮肤白皙嫩滑，漂亮的脸蛋上全是浓稠的鲜血与细碎的血痕。
整个森林，只有她活了下来。
西珀莉在黑与红的愤怒与虚无中，捂住了脸，无声悲泣。
夜归鹿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他看着那小小的身躯蜷缩在一起，好像世界只剩下了她。
“莉莉……”夜归鹿一遍又一遍，用力地捶着空气中无形的障壁。
如果可以，他想要紧紧地拥抱住面前的女孩，告诉她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
可他不能，这里是梦境，是过去的痛苦回忆，他甚至连更改历史的资格都没有。
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西珀莉那么强大，却始终不愿意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自己的魔力……
正是因为她太过于强大，神明的一击就足以使所有人轻而易举地毁灭。
所以她才认为在这个世界魔法不等于一切，拥有过强的魔源也并不一定就是好事。
夜归鹿以前不懂，西珀莉只在必要时刻动用魔法，其余时间就尽量以普通人的习惯生活，以她的实力，居然被三番两次下药也察觉不出来……原来她遭遇过这些，经历过的事件成为了她内心深处最害怕最恐惧的噩梦，她深知这将成为困住她的枷锁。
——而她从未提过。
“从那之后，我就将自己的神格降为了人格。”
夜归鹿猛地转过身，成年体的西珀莉就站在他的身后。
西珀莉安静地凝望着那个在废墟中无助痛哭的女孩，然后转移目光看向夜归鹿：“这就是我一直在隐藏的秘密，唯一的秘密。”
“莉莉……”夜归鹿愣愣地看着她。
“璐璐，对不起。”西珀莉闭上了眼睛，“我不是人类。”
“我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神明遗族。”
西珀莉抿紧嘴唇，继续说道：“我……”
夜归鹿跑过去一把拥住了西珀莉。
西珀莉被宽厚温暖的怀抱紧紧地包裹住了，她愣愣地睁开眼睛，神情有些愕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不想说，那就不说。”夜归鹿闷声道，“这是莉莉你之前对我说过的话，我把这句话同样说给你听。”
西珀莉的嘴唇微微翕动。
“当然，如果你想说出来，那么我愿意成为你最好的聆听者。”夜归鹿接着说道，“莉莉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魔族，却没有对我产生任何误会与偏见，还从始至终都相信着我。那么我对莉莉也是如此，人族又如何，神族又怎样？莉莉就是莉莉，是我一直喜欢着的莉莉。”
“这一点，从未改变。”
“璐璐……我……”西珀莉的声线有些颤抖。
“莉莉，这个时候，你不用勉强向我解释。”夜归鹿垂下浓睫，用手扶住西珀莉的后脑，让她低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的声音无限温柔。
“这个时候，你只要抱紧我就好。”
西珀莉埋在夜归鹿的颈窝里，熟悉而又安心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她慢慢抬起手，回抱住了夜归鹿，就像抓住了那双在深海坠溺时出现的手。
倘若悲剧发生的时候我无法抱紧你，那么当你再次面临悲剧的时候，我希望自己可以在你的身边，给你一个没有时间的、永恒的拥抱。
你在黑暗中一次次地予我救赎，这一次，就换我来为你驱逐恐惧。
如果我的行为微不足道，只愿我的真心灼热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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