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翌日月萍、晴喜正带着孩子在外面游戏躲猫猫时，就看到梁嬷嬷、晴喜、晴川三人疾步走了过来。晴喜、晴川的表情主要是不解和疑惑，但看着不似多么紧急。而梁嬷嬷的表情却很复杂，感觉是真的有些火烧眉毛的紧迫但又有些犹豫迟疑，更多的还有些惊疑不定。月萍还是第一次看见一贯端庄无波的梁嬷嬷有这么失态的一面。

        等人走近了，还是晴喜先开了口。

        “娘子，夏衿找到了。不过……”晴喜思忖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偏头看了看晴川和梁嬷嬷。

        晴川看梁嬷嬷还在低头想事，便难得接过了话头继续补充道。

        “娘子，今天厨房采买的人，回来说看见夏衿了。不过是在衙门门口。听附近的商贩说夏衿人一大早就到了，衙门的差役问她有何事，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不停的敲鼓。现在外头都在讨论这件事。不过好在外面认识夏衿的人不多，所以暂时都只是观望猜测。”

        事情的发展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月萍觉得自己没有追究，怎么夏衿反而去报了官呢？不过想来，长风应该不会放任夏衿胡作非为，所以并没有特别在意。倒是梁嬷嬷看着月萍疑惑却淡定的神色有些着急，越过了晴喜和晴川，拉着月萍的手说道：“娘子，你可不能放任夏衿呆在府衙。万一她说出什么污蔑的话，那齐府的名声、大人的名声可就完了。”

        又是这一招，月萍心里不住地腹诽。人在官府，我们这些妇孺能干什么。晴雨也看不过去，安慰了一嘴：“嬷嬷放心，夏衿说什么便是什么，哪还有府衙有什么用？我们大人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别人污蔑。再说了……”

        晴雨故意顿了顿说：“再说了，衙门的宋大人跟咱们也算有些交情，不会放任夏衿乱嚼舌头的。”这句话一出，梁嬷嬷好似受到了什么启发，突然镇静下来，只不过神色变得更加阴郁了。

        夏衿的事情好像一块石头，投入了齐府这片湖面，虽然激起了不少的水花，但大家都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不过是茶余饭后多了一项谈资而已，大家并不在意。

        而杭州衙门的牢里，夏衿这刻再次恢复了之前的疯癫状态，紧紧地抱着那只祭红的花瓶痴痴地傻笑。不过有了昨晚的可怕经历，这个花瓶被夏衿攥得更紧了。

        长风和宋莫闲站在牢门外，看着疯癫的夏衿，面色如常。

        “你有何打算？？”宋莫闲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问长风

        长风抬眸看向宋莫闲，漆黑的眸子中迸射出渗人的寒意，眼睛眯了眯，说道：“你觉得呢？”

        宋莫闲摇着扇子，哈哈哈一笑，仿佛是欣赏满园春色一般，云淡风轻地说：“守株待兔。”

        长风收回了迫人的目光，拱手行礼道：“那就烦请宋大人妥善布置一二，定要捉到这只狡猾的兔子”。说着便离开了牢房，重新潜回了齐府。他倒要看看，府内还有哪些牛鬼蛇神。

        月牙慢慢爬上了树梢，夜枭微眯着眼睛站在枝头上。偶然还发出一两声凄厉的叫声，给夜晚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忽然几个黑影快速地掠过了衙门的外墙，翻身进了里面。夜枭半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明黄色的眸子发出锐利的光芒，扑腾了几下翅膀便离开了枝丫。不一会儿，这只夜枭便落在了宋莫闲的肩头，只见他用筷子夹了几口生肉喂给了夜枭，宠溺地摸了摸他身上的羽毛，对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便转身出门了。

        而另外一边，长风则明火执仗地踹开了梁嬷嬷的屋子的门，正躺在床上熟睡的梁嬷嬷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先是被塞了一团破布。双手被人反剪在身后捆了起来。几个婆子从上到下对梁嬷嬷搜了一搜，把身上所有的尖锐物品都卸了下来。梁嬷嬷借着火光看清了来人是长风后，先是一惊，后来反倒是镇定了一般，任由来人押着她走。不过临走前还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长风，还似嘲讽一般对着长风笑了笑。

        这一夜注定不会太平静，虽说事情发生在后半夜，但还是有不少人被惊动了。大家纷纷猜测，梁嬷嬷作为府里的老人应该是踢到什么铁板了，要不然怎么会被如此对待。至于这个铁板到底是什么，脑子活的人已经大概猜到了。

        梁嬷嬷的被抓之后，府内陆陆续续又消失了几人，整件事情才最终落定。

        齐佑廷远在福建一时半会回不到杭州，整件事情全权交给长风、宋莫闲负责调查。不过最后的审讯阶段，长风却请来了月萍一同来衙门听审。

        因为牵涉到的是齐府的私事，所以审问过程单独府衙后面的一间内堂中进行。外面围了一圈长风带来的亲兵，无论是谁都不允许在审问过程中靠近打扰。

        短短数日不见，梁嬷嬷就消瘦了一大半，原来的丰腴圆润丝毫都不见了踪影。脸上的高高的颧骨突起，身上是多日未曾沐浴的臊臭，头发上沾着稻草和灰尘，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端庄尊贵气儿，和路边的乞丐无异。不过她看向月萍和长风的眼神依然高傲和凌厉。

        而夏衿变化更大，此刻呆呆傻傻，时而哭泣时而嗤笑。早已没有了第一眼见到她的清秀水灵之感了。

        除了这两人之外，内堂内还跪着好几个陌生人。有穿着夜行衣的，有齐府家丁打扮的，这个时候都被五花大绑跪在了一起看不分清，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都受了伤。隔着老远，月萍都能闻见血腥味。

        月萍不禁背上泛起了冷意，这就是背叛的下场。让自己来参加审问到底是齐佑廷的意思还是长风的意思？不过，这些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确实被这样的下场给震慑到了。

        啪的一声，惊堂木拍在了简单的书案上，宋莫闲虽然没有穿官服但那威严却丝毫未减。

        “堂内众人，经过多日调查，本官现判你们都牵涉到齐佑廷大人被投毒一案中，你们现在可有异议？”

        只见堂内中率先有一个男子扭动着身体向前移动，嘴里诺诺地开口：“大人明鉴，小的王久，只是替夏衿采买了一些马血。并不知道她用这些东西是害主子的。不知者无罪，希望大人明察秋毫还小人一个清白。”

        宋莫闲冷笑一声，“清白。如果真的只是普通的采买。为什么你要蒙着面偷偷摸摸和马贩子交易。再说了，如果你不知道这东西是害人的，夏衿又怎么会和你一夜春宵呢？”

        说完，宋莫闲眼神瞟了一眼夏衿。只见夏衿呆滞的眼神突然有了些光，抬起头寻声看向了王久。随后出乎意料地扑向了王久，死死地咬住了王久的大腿，生生地咬下了一块头才被拉开。

        夏衿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疯魔般地大笑了起来，边笑边用尖利的声音说道：“狗官该死！特别是带兵的狗官更该死！自己只管立功，哪管别人死活。齐佑廷现在死了没？不死的话，应该也活不长了。该死都该死”说完，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爱怜地看着放在书案上祭红的花瓶说道：“石头哥，我也算是替你报仇了。”

        宋莫闲不想夏衿继续发疯，拿起了手中的祭红花瓶。只见夏衿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乖顺地跪在了堂内。眼神哀求地看向了宋莫闲。宋莫闲见效果达到了，于是继续说道：“夏衿，你好好回答本官的问题。否则，本官的手……”

        夏衿立刻点点头，像孩子一样端正地跪在了宋莫闲身前。

        “夏衿，你本名是什么？为什么要谋害齐大人？一一说来。”

        “奴婢本名叫汤丽衿，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好像叫豫州兰契县，我不太记得了。之所以要杀齐佑廷，是因为……”

        夏衿陷入到深深的回忆中，她脑子不太清晰。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说了小时候自己和亲生父母一起生活的事情。说了父亲早亡母亲改嫁生了弟弟的事。不过说的最多的就是石头哥哥的事情。

        月萍大概也清楚了，石头哥哥应该是夏衿或者说是汤丽衿同村人。自从夏衿母亲改嫁后就一直很照顾夏衿，两人甚至私定了终身。不过这几年边疆经常出现动乱，所以官府动不动就征兵，本来石头可以用交钱的方式省去当兵的辛苦和危险的。但奈何夏衿的娘和后爹放话说没有十两的嫁妆，就算把夏衿卖了也不会嫁给他。所以石头为了挣银子当了兵。算算时间应该是真定府一战。

        可等到人回来的时候，命只剩了半条，仅仅只能喘气，官府没有一点抚恤和赔偿，只让石头穿了一身破棉袄回来。石头的爹娘和兄嫂不想家里被拖累，偷偷把石头卖给了附近烧制瓷器的窑口之人。

        后来月萍才知道豫州当地的窑厂专门是烧制御用瓷器的，不过很多瓷器的烧制对工艺要求非常高，有的甚至有些邪门。比如宋莫闲手边放的祭红这种瓷器的烧制据说是要有活人献祭在最关键的时刻贡献出鲜血才能成功。所以每年窑口的人都要在四周采买愿意献祭之人。而石头就是其中之一。

        夏衿知道这个消息后，偷偷溜进石头的房间想要救他出去。可是石头苦笑地拒绝了夏衿，并且从枕头下面拿出了十两银子交给了夏衿，让她带着这些钱离开这个家自谋生路。

        夏衿说到这里哭成了泪人，月萍可以想见两人的生死离别。哭着哭着，夏衿突然看着祭红花瓶说道：“等开窑的时候我远远地站在山上瞧，就看见从窑口里面拿出了一批又一批的红色花瓶。这些都是我石头哥哥的血和肉。这些黑心的窑口作坊主，你们这些富贵权胄都是杀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发泄了一通，夏衿安静下来了。

        月萍有些好奇，总觉得夏衿应该恨的制作瓷器的而不是针对齐佑廷？

        宋莫闲拍了一声惊堂木，继续问道：“那你为何不杀了制作瓷器的老板，反而要杀不知内情的齐佑廷呢？”

        夏衿恶狠狠地看着月萍说道：“你是不是也很好奇？我来告诉你，我替你揭开枕边人的丑恶嘴脸。”

        “石头哥哥之所以会半死不活，是在北地冻得。我和石头话别之前，拿走了一件他的棉袄作为纪念。有一次回来，不小心勾破了棉袄的线头。结果重新缝制的时候发现，里面填充的不是棉花而是芦花。难怪石头会冻伤。你知道这批棉袄是谁运到前线的吗？就是你的枕边人？”

        说完又咯咯咯的笑起来。月萍心中惊疑不定，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就算是齐佑廷将东西运往了前线但不代表假棉花的事情，他就知道啊。

        宋莫闲沉声问道：“齐佑廷负责运输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可是谁人告诉你的？”

        “自然是……”夏衿看了眼梁嬷嬷，笑而不语。

        梁嬷嬷镇定说道：“老奴确实在夏衿面前提起过这件事。不过老奴并不知晓夏衿的险恶用心。”

        “那嬷嬷为什么要串通外人，要杀夏衿灭口呢？”

        “那是因为老奴害怕，夏衿诬赖齐大人，坏了他的好名声。”

        “嬷嬷，你请来的杀手和联络的人都招了，你抵死不承认有什么用？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嬷嬷你了。”宋莫闲说完后看向了长风

        长风从衣襟里面拿出了一张纸，抖了抖放在了梁嬷嬷面前。梁嬷嬷看着这张泛黄的纸，先是吃了一惊后呆呆地坐在了地上。月萍偷偷看了看，看清了内容，才知道这是梁嬷嬷的身契。

        “你的主子都放弃你了，你还有什么可卖命的？多为自己的儿子考虑考虑。”长风沉声对着梁嬷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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