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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离沛


  四月,原楚国贵族项梁借口景驹、秦嘉背叛陈胜,大逆无道,派英布打败秦嘉。项梁、项羽挥军北上,秦嘉领兵阻止项梁部西进。项梁以秦嘉背叛陈胜为由,挥师讨伐秦嘉,秦嘉败走,后被杀,其部归顺项梁,并将景驹杀死。

  项氏杀景驹秦嘉的理由实在荒唐,竟然以“陈胜战败不知所在,景驹、秦嘉自立为楚王大逆不道为名”而攻杀楚王景驹。陈胜十二月死,景驹一月立,到项梁攻景驹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了,陈胜整整失踪了四个月左右,如果还活着,作为起义军的龙头可能四个月音信全无不露脸吗?显然是必死无疑。但项氏却抓着景驹、秦嘉没有陈胜的尸体而拒不承认陈胜已死,还以此为借口兼并景驹势力,真是厚颜无耻,根本不把楚国放在眼里。后来,范增出山劝项氏叔侄立楚王,他们后悔了,于是找半天找到熊心立为楚王。

  景驹被杀,对刘邦而言委实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他找景驹借兵攻打丰邑的计划全盘落空了。然而天无绝人之路,项梁听从范增的建议,打算立熊心为新一任的楚怀王,并召各路反秦诸侯商量破秦计划,刘邦也在被邀请之列。刘邦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不能向景驹借兵,向项氏借兵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欣然应允。

  张良此刻却另有筹划,原来,他见齐国被田氏兄弟复辟、魏国被魏氏兄弟复辟、赵国被赵王歇复辟、韩广被燕国旧贵族推举为燕王,眼看楚怀王将立,楚国也即将复辟,六国之中唯有韩国复国遥遥无期,怎能叫他不心痛?张良祖辈共出过五任韩相,世受韩恩,张良认为复辟韩国是自己义不容辞的事情,但刘邦的力量太过弱小,所以张良准备去薛地面见项梁,借助楚国的力量复辟韩国。

  张良与项梁有旧谊,故而他认为自己有很大的把握可以说服项梁。君子群而不党,战国时知己好友各为其主却又私交甚笃的不在少数,理想与友谊并不冲突,人人都在为自己的主张奔走寻求明主。张、项虽一为韩人、一为楚人,但相交投契,故而张良也极为兴奋,盼着早早到薛地。

  有人说,刘邦、陈胜、吴广这些人本来是不想造反的,只是被秦国的徭役制度给逼反了,势成骑虎不得不造反,然后滋长了野心。但张良、项羽这些人不同,他们本就是六国旧贵族,即使不造反,秦国的统治者也不会放过他们。就像张耳和他的朋友陈馀,秦始皇听说他们是魏国名士,于是悬赏千金捉拿张耳,五百金捉拿陈馀。六国旧贵族是既得利益者,秦朝剥夺了他们的利益而且还有可能杀了他们,所以这些人心怀故国,矢志抗秦,是反对秦朝的中坚力量。

  例如魏媪,她本来是魏国宗姬,因为秦国而国破家亡,富贵生活不再,还要逃亡、隐姓埋名,成了落毛凤凰,受尽闲气。而且她是王室血脉,对魏国的感情极深,不像升斗小民,被谁统治不是统治,对国家的感情并不是太深厚。所以,魏媪在家中经常说秦始皇的坏话,秦始皇死了她喝酒庆祝十分高兴,魏咎复国她就抛家舍业不顾一切地返国。魏国复辟,她就是找到了根,那种无国无根之人的迷茫胆怯再也消失不见,所以即使衣衫破旧,她也敢在一群衣饰华贵的妇人面前高声说话,因为她是魏国宗姬。

  魏媪也听说了刘邦将去薛地的消息,她这些日子以来苦心算计,终于又和卢绾的妻子搭上线了。卢绾是刘邦的发小及同窗,二人同年同月同日生,两家非常要好,两人自□□好,长大以后,刘邦因为吃官司而躲躲藏藏,卢绾常常追随。他深得刘邦的信任,萧曹虽有功劳,樊哙又是刘邦连襟,但都不及他与刘邦亲厚,他可以直接出入刘邦的卧室而不用避嫌。

  卢绾之妻不比吕雉,是个庸懦没什么主见的女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刘邦成了沛公,卢绾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今非昔比,卢绾可没有刘邦那样好运,娶到吕太公之女,他的妻子不过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罢了,骤然暴富,有些无所适从了。

  魏媪就是在此时找到卢绾妻子的,魏媪是魏国宗姬,连国家庆典、魏王宴会都参加过无数次,这点小场面自然是手到擒来,指点几句就让卢绾妻子受益无穷。卢绾妻子自然对魏媪感恩戴德、言听计从,魏媪便与她去以朋友之名相交,却不要好处,更让卢绾妻子信任。魏媪见卢绾之妻这样上不了台面,心里不是不庆幸的,庆幸吕雉没有让自己的女儿成了刘邦的姬妾。她暗骂自己,怎么就被沛县人的喜悦冲昏了头,刘邦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市井流氓出身,势力又小,连个丰邑都打不下来,还要四处借兵,将来他这点势力也不知会被谁吞并呢,文姜若跟了刘邦岂不是朝不保夕?

  项梁在薛地举行会议,刘邦届时也要赴会。薛地离临济城不算太远,魏媪有心跟随刘邦的军队一起去薛地,然后再筹谋回临济城之事。

  这日,魏媪领着文姜、带上礼物前去卢家谒见卢绾的父母和妻子。卢绾之妻听说魏媪来了十分高兴,忙亲自到门口来迎魏媪母女进去,引二人登堂拜见卢太公和卢太夫人。

  魏媪礼数周全,笑眯眯地问道:“太公太夫人近来可好?”

  卢太公和卢太夫人十分慈和,卢太公笑答:“都好都好,夫人今日来此是有什么事情吗?”

  魏媪闻言故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卢太公见状便道:“夫人有事不妨直言,老朽虽是乡野鄙人,但我儿还有几分能耐,若是夫人有难处,或可帮得上忙。”

  魏媪松了口气:“听说项公将于六月在薛地举行另立新君的反秦大会,太公也知道,我本是魏人,自然是心向故国的。可否请太公向沛公说明,到薛地赴会之时可否捎上我们母子三人呢?”

  一语未竟,卢绾之妻面上已是现出了焦急之色,卢太公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你竟要回去?”又嘟囔一句:“这兵荒马乱的。”

  魏媪脸上现出坚定的神情:“当年逃国实非不得已,如今虽然大梁城毀了,但新魏王已立,去临济也是一样的。”

  卢太公颇为敬佩:“如此,老朽自当为夫人说明。”

  魏媪连连称谢。

  半晌后,卢绾之妻送二人出门时略有些悒悒不乐,向魏媪嗔怪道:“你怎么这时节要回去?留在沛县不好么?”

  魏媪笑道:“我若是不想回魏国,去年就不会离开吴郡了。你也不必伤心,日后若是有机会,你我自然还有机会再见。”

  卢绾之妻闻言略敛了些不悦之色:“如此便好,我这里还有一些珠宝,你留着用吧。”

  魏媪接过包裹倒有些感动:“真是,我也不知如何谢你才是。”又是一番依依惜别。

  这时,秦朝章邯的部将司马夷攻略楚地,屠相,至砀。于是刘邦率军向西,迎击司马夷,在萧县西与秦军展开战斗,结果战事不利。补充军队和粮草后,再次进攻秦军,三日取砀,得到军卒六千人。接着乘胜攻取了下邑。这次,刘邦认为自己军队差不多,从下邑出发,再次攻丰,结果仍然没攻下。这时听说项梁在薛,于是留下军队围丰,自己率领百余骑至薛见项梁。项梁为刘邦增兵五千、五大夫将十人,三攻丰邑。雍齿不敌,逃奔魏国。

  刘邦就这样成为项梁手下的一员大将,六月的薛地会议定是要去的了。一雪前耻的刘邦志得意满,对再带上几个人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嘱咐卢绾要魏媪母女轻车简从而已。

  得到回信的魏媪大喜过望,母子三人只各自拿了一个包袱带上细软和贴身衣物便罢。

  薄昭十分兴奋,文姜笑点了点他的额头:“能和沛公一路就这样高兴?”

  薄昭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姊姊,沛公从一个市井小民走到今天实在不凡,他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哩!能够与他亲近实在是生平一大快事!”又道:“对了,姊姊,听说这回萧大人也要去薛地哩!”

  文姜闻言先是一喜,自知将离沛县的那一刻起便压在心头上的石头略轻了轻,又猛然一惊,急忙转头去看魏媪。但见魏媪含笑假寐,似是没有听见姊弟二人的话似的。

  文姜这才小声斥道:“说沛公的事呢,又提萧大人做甚?”

  薄昭大为不解:“上回不是你问的么?这回我就帮你打听了,这怎么你还恼起我来了?”

  文姜又急又羞,脸涨了个通红,直接一巴掌拍在薄昭的脑门上,直接把薄昭剩下的话都拍回去了,徒留薄昭一脸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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