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东北人不狠，谁是你们领导
号称是还在建设当中的中国太阳能行业的黄埔军校，我们幸运而又不幸运的作为第一批学员，在刚刚装修好的楼层教室里，坐着我们自己组装的桌椅，茫然地学习着跟我们之前机电一体化专业完全不搭边的东西。
来讲课的基本都是公司的人，有来自生产车间完全不懂电脑操作的工人，有市场部油腔滑调跟我们打哈哈坚持到下课的业务员，有只会按书本给我们讲企业文化的宣传部的人，还有个从国内一线快餐行业退下来的总经理，现在在公司做首席顾问。
那是我出去当业务员之后，有个公司老员工说起这个首席顾问可不是好东西，没少带年轻的车间妹子回宿舍过夜。
白天上流水课，晚上没事就到网吧通宵，周末没事还是网吧通宵，有事没事就是网吧通宵。
周六早上，网吧通宵回来，我通常会买一只二十五块钱的德州扒鸡和一瓶二两的红星二锅头，回到宿舍吃完喝完，倒头就睡。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着，反正是比关在学校里有意思，同时也更容易产生故事。
有一次通宵回来，下午我还在床上躺着，我的一个东北同学推门进来，把我床底下的木头棍子拿走了。
“借用，借用。”
这根棍子是我在建筑工地捡来的，当时一端呈楔子形，我把它削平了，缠上蓝色的碎布条，放在床底，平时也只拿它跟舍友们同学们开个黑道打劫的玩笑。
别小看这根木头，鸡蛋粗细，很有分量。
当天晚上，我打了盆热水坐在床边泡脚，宿舍里其他7个人也都在。突然两个警察和一个教导主任姓田的，还有一帮原来农校的学生闯进来。
“打人的有他们吗？看仔细了！”
“没有！”
“走，去下一个宿舍！”
我们这些被检查过宿舍的人都站在宿舍门口，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突然联想到下午被同学拿走的那根木头棍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后来才知道，我们这帮同学里头有6个东北的，跟原来农校的学生不知道怎么起了口角，然后动上手了，来宿舍拿棍子的那个同学，一人干翻4个农校学生，连带着打趴下2个警察，跑了！
其他五个同学被赶来增援的警察给抓住了。五个人后来1人交了1万块钱，才从派出所里放出来，至于那个跑了的，在外头躲了半个月，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什么事都没有。
他后来也分配到我当业务员的江西，有一回喝酒，我看到他右手小指上歪七扭八的伤疤。
“野子哥，这哪个医院缝的伤口，实习的吧？”
“哪啊，你记不记得我从你床底下拿棍子那次，这就是那次打架落下的，这里裂了道口子，我没敢去医院，自己拿缝衣针缝起来的！”
东北人不狠？
在过去的4个月里，我回过学校，和刘薇见过几次面，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第二天我又坐上返回德州的火车。
打架这档子事过去半个月，我们被叫去了办公大楼，那是太阳能公司正式职工办公的地方。我们54个人挤在一间会议室里，心里想着，终于要出去当业务员挣钱了。
可是当我们听到我们即将要被派去搞宣传做帮促的时候。
我们不乐意了。
“当初是说让我们去当业务员，怎么就成了走街串巷发小广告的？”
我们不服！
30岁出头的女主管开口了。
“你们来公司的目的是什么？”
“增加经验、增长阅历！”
“为公司服务、为顾客服务！”
女主管笑了。
“你们知道公司养你们是为什么？是为了赚钱！别跟我说长经验这些话，没用！现在放你们出去，你们是会跟经销商玩心眼，还是能帮公司回款，是能开拓新市场，还是能帮老经销商解决销售问题，放你们出去有用吗？现在配合公司把换购活动做好，明年再让你们下去当业务员也不晚！”
一锤定音，然后为了配合公司的大局和新鲜出局的方针政策，我们无条件服从安排，统一分配到济南历下区的分公司。
这场冬季换购活动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出产的太阳能在支架内侧都有一个铝制的标牌，上面标注着出厂年份。比如，你家的标签是2005年的，现在想换新的太阳能，那么，超过5年，折现500元，超过6年，折现600元；如果是其他品牌的太阳能，那折现力度就低得多了。
初冬的济南已经很冷了，我们里面穿着保暖的衣服，外头套着薄薄的工装，像一只只绿皮粽子。每天早上去分公司门口点名，然后由印着公司标志的绿皮面包车拉到各个小区门口。
从旅馆到分公司的路上，有一片专门卖早餐的摊位，我喜欢买2个肉夹馍，一边走一边吃，还有的同学喜欢豆浆油条，看到我买肉夹馍，举了举手中的油条，算是打招呼。
午饭吃什么不一定，要看我们当天所在的小区周围有什么。晚饭是我最喜欢的，旅馆附近有家沙县小吃，把子肉配米饭，百吃不厌。
我记得当时给我们的工资是一个月1200元，补助每天45元，没有提成。我后来算了笔账，我们一般都是4个同学睡一间房，房费是每天140元，等于是每人每天35块钱花在住上。每天三顿饭，以我为例，早饭2个肉夹馍5块钱，午饭吃的最多的就是兰州拉面，不加牛肉8块钱，晚饭是把子肉配米饭，10块钱，一天饭钱是23块钱，再去掉每天晚上上网3小时9块钱的网费，我一个月最多能剩下540元。
在济南的2个多月里，我妈还给我邮寄过10斤生的花生米，5斤熟腊肠，2饭盒姜片炒肉，但这依然没有改变我月底没钱的窘状。
完全不知道钱去哪里了？
从小有恐高症的我，在经过两个月的楼顶检修之后，在没有任何保险措施保护的情况下，站在陡峭的7楼楼顶，我还有心情看看隔壁楼顶的太阳能是什么牌子。
那是2010年的冬天，济南很多太阳能都被冻裂，楼顶漏水的事情时常发生。
天随人愿，公司在全国发起的换购活动还算成功。
那是在济南的一个事业单位的住宅小区，天气实在太冷了，手冻得发木，几个女同学为了身体暖和，买了毽子踢。
中午去菜市场里头找地方吃饭，正二八经的羊肉汤10块钱一碗，不舍得喝，心想一碗水就卖8块钱，不值，那喝什么呢，这附近也没有兰州拉面。
午饭只能喝3块5一碗的羊杂汤，多放辣椒面驱寒（我们每天从早上8点出去，到晚上6点回旅馆，要在外面呆10个小时，没有午休的地方，除了站着就是坐着。），配上1块钱一个的白面饼子（我一顿吃2个），就是午饭。
羊杂汤一喝就是一星期，再喝就有点反胃，赶巧这时候，有个当初在德州公司给我们讲过课的叫张杰的所谓3G店长也来了济南，他似乎对这一片很熟悉。那天中午天气不太好，阴冷阴冷地下着小雪，我们4个人跟着他往街里走，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家篷布搭起来的小饭馆，主卖砂锅丸子和炒饼。于是从那之后，午饭就从羊杂汤和面饼，变成了砂锅丸子配炒饼。
那时候，在一个楼顶发现2000年之前出厂的我们公司的太阳能都感到很兴奋，感慨咱们公司的太阳能就是耐用，过了这么多年还能用，身为公司员工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大学生对于第一个实习的公司往往都有特殊感情。前期都感觉一定要干出成绩，觉得这就是我以后一辈子要呆的公司，要把自己的热血青春都奉献给这家公司。
无论天气再怎么寒冷，身上再怎么水土不服，领导多么地蛮横不讲理，这些客观因素都能克服。
但是当你原本打算一辈子效忠甚至愿意豁出自己性命去维护的公司突然拿你当了反面典型，那么这个时候，你也就冷静了。
12月份，回到德州公司，开全公司总结大会，我们也正好都带着各自的补助报销单回去。
我的报销单第一遍没通过，说销售任务的复印件不清楚，无法辨认。前提是这样的，在去济南分公司之前，公司给我们这些学生每人订了几台太阳能的销售指标，而在换购活动结束之后，分配给我们的指标早就完成了，每个人均摊还有剩余。
我跟其他3个报销单不合格的同学带着我们的各自报销单去找了当时的市场部主管老于。老于五十来岁，没有接我们的报销单和标注挂着我们名字销售出去的太阳能复印件。
他第一句话问的什么？
“你们领导是谁？”
我们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于一摆手。
“你们走吧，把谁是你们领导弄清楚了再来找我！”
我当时就想，我领导是谁跟我来找你签字有关系吗？
眼见老于低头办公，不搭理我们，我们几个人很茫然地往楼下走，寻思找人问问我们领导谁啊，一直不知道。赶巧碰上了一个认识的内勤，内勤听了以后，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们是不是傻，你们还没分配岗位，当然是归市场部老于管，老于就是你们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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