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哥哥妹妹④:兄妹重逢
时暮春初夏,暖风拂面,泺水盈盈,两岸一抹浓荫。鲁国车队浩浩荡荡,逐水而行,须臾间,就望见齐国仪仗来接——当头一人霍一下跳下车来,不顾礼仪,笑盈盈就就冲将过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齐襄公!
鲁桓公夫妇下车见礼。双方站定,齐襄公瞥一眼鲁桓公,轻轻只一揖;眼睛却扫落到文姜夫人身上直勾勾盯住。齐襄公将文姜从头到脚细看一遍,但见文姜一身藕白色深衣,窈窕挺拔,眉目如画,衣袂临风飘飘,若泺水之神;貌美如故,只是比早年略嫌微胖一些。齐襄公柔柔唤一句:“妹妹!”
文姜也将齐襄公细审一遍。哥哥依旧,只是比之当年少了五分稚嫩,又多了五分威严。齐襄公身材较为矮胖,浓眉大眼,一脸冷峻。目光中常常射出凌厉杀气,令人不寒而栗。齐襄公向来少笑,唯独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例外,而见到文姜,更是难得的满脸堆笑,当下直看得文姜面颊绯红,如少女般忸怩。文姜羞涩应道,“哥哥。”
十五年来首听“哥哥”之声,齐襄公顿时浑身酥软,颤了一下,似要倾倒。
鲁桓公笑道,“齐候,难得你们兄妹情深,有时间叙旧。王姬之婚姻,事关国体,兹事重大,还是早早定下的好。”
这一下两人仿佛梦醒,回过神来。齐襄公道:“烦劳鲁候不辞劳苦,诸儿感激不尽。请——”鲁桓公夫妇回身上车,齐襄公陪同,一行人继续东行。不一会儿,车马进入临淄城,暂安顿在齐宫中。
王姬之事,齐候、鲁候只言片语之间定乾坤,约定今年秋八月十五日为婚期。其他具体事宜也一应安排妥当。大事已了,齐襄公大肆铺排酒宴,为鲁桓公洗尘。众人纷纷向主婚人敬酒,鲁桓公也乐得不亦乐乎。而文姜被接到宫中别处,只说是与旧日宫嫔相会;鲁桓公也不甚在意。觥筹交错之间,天色已暗,鲁桓公喝得酩酊大醉,被送回驿馆歇息;一沾卧塌,便不省人事,沉沉睡去。
送走鲁桓公,齐襄公一路碎步快跑,穿花过柳,来到当年文姜未出嫁时所住的女阁。此处地方已被襄公秘密戒严。却说襄公进入内堂,早见堂中玉几上摆着昔日文姜爱吃的饭食,并有一罍美酒,两支铜爵。透过内间若有若无的白色帷幔,依稀可见文姜正在塌侧对镜梳妆。
此情此景,恍若十五年前。
齐襄公只觉胸中砰砰乱跳,强忍着心动,唤了一声“妹妹”。文姜应声而出,面若红霞。襄公道,“难得我们兄妹重逢,哥哥特设家宴,请妹妹满饮几爵。”
文姜只“恩”了一声,也不说话,就入席,两人心照不宣,只开怀饮酒。三爵已过,更觉春情荡漾。两人四目相对,默不作声。堂内悄无声息,但似乎可以听到哥哥妹妹眉目传情之间的心跳声。襄公慢慢探过手去,一把摸住文姜软软的左手。文姜微微一退缩,就又忽然迎上来,紧紧扣住哥哥手心。
襄公心跳更加厉害,温柔道:“桃有英,烨烨其灵。今兹不折,讵无来春?叮咛兮复叮咛!——妹妹叮咛诗,哥哥偷偷藏在心中十五年了……十五年相思,妹妹可知?”
文姜微微低头,“桃有华,灿灿其霞。当户不折,飘而为苴。吁嗟兮复吁嗟!——十五年相思,何如……何如,今宵相逢……”文姜说完,更是娇羞无限。
襄公张大眼孔,满是烈火,微微唤道,“妹妹!”
文姜抬头,深情望去,盈盈妙目,两湖春水,喃喃应道,“哥哥!”
……
须臾,文姜含情笑道,“妹妹是鲁国夫人,哥哥是齐国国君,你我如此……只怕难免招惹是非……”
襄公转头看着文姜,一脸郑重道:“诸儿何所惧!——哥哥妹妹之情,至死方休!”
此语一出,唬得文姜忙伸手堵住襄公的口,显得又惊又怕。襄公道:“妹妹别怕,一切有哥哥。诸儿愿以一国江山,换得妹妹如花笑颜!”
文姜不由一醉,轻启樱唇,顺着刚才的话半嗔道:“你我相逢,喜不自胜。哥哥如何出此不祥之语!”语气中虽有怒意,然而心中却是甜如蜜,醉如酒,美如花,乐如狂,刹那间各种幸福一齐涌上来。文姜满足地闭眼,将绯红的面颊深深埋在襄公怀中;襄公更是将文姜紧紧拥住,恨不能当做一块冰化掉。两人缠绵悱恻,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尚自未醒。早将鲁桓公瞥在外面不管。
鲁桓公半夜口干舌燥,不断唤“文姜。水。”然而惺忪醉眼中,只见捧水的侍者,不见口中的文姜。挨到天色渐亮,酒已全醒,心中惴惴不安起来。鲁桓公披衣起身,于晨光中慢慢踱步,心想夫人昨夜与宫嫔相聚,难道女人家也全醉了?
待到太阳升得老高,依旧不见文姜,也不见齐候;更是疑虑不已。鲁桓公差人到宫中打探,得报“夫人昨夜并未与宫中嫔妃相聚,只是与齐候叙兄妹之情。甚晚,便留宿宫中。”鲁桓公问,“齐候有几个妃子?”答:“齐候只有一个侧室连妃,乃是大夫连称之妹,听说向来失宠,齐候不喜欢。”鲁桓公便不再问,只狠狠地一挥手,那人应诺退出。
鲁桓公怒火三丈,情知文姜与襄公必是十五年后旧情复燃,当下就要冲进齐宫,但转眼间又害怕冲入齐宫;又想又怕之间正徘徊不已,忽听门外传报:“**从宫中回来了。”
见文姜入堂,鲁桓公怒气更盛,问道:“昨夜与何人饮酒?”
文姜答:“宫中连妃并几个女眷。”
问:“酒中滋味如何?”
答:“齐国陈酿,思乡之味,不觉多饮了几爵。”
问:“饮到了几时?”
答:“把酒言欢,不觉月上东墙,已是半夜。”
问:“好长的酒宴,你哥哥不曾来?”
答:“不曾来。”
问:“你们兄妹情深,你哥哥岂能不来相陪?”
答:“席饮过半,齐候来劝酒一爵,便又离去。”
问:“酒席已散,你如何不出宫?”
答:“夜深不便,便留宿宫中。”
问:“你睡在何处?”
答:“ 君候好生无聊!偌大的一个齐宫,难道还没有我一个昔日齐女的睡处?——我在西宫过宿,那里即是我当年闺阁之所。”
问:“你哥哥睡在何处?”
文姜登时脸红,“做妹妹的怎管哥哥的睡处?言之可笑!”
鲁桓公哈哈一笑,转脸冷冷道,“只怕做哥哥的倒要管妹妹的睡处!”
“这是什么话?何出……何出此言!……”文姜脸色一阵红来一阵白,渐渐语乱。
鲁桓公斥道,“你昨夜明明不曾与连妃饮酒!明明是你们兄妹共饮!你!……你旧情难忘……明明是你们兄妹同宿一处!寡人尽知,还敢瞒我!”
“你……你冤枉我……”文姜嘴上虽然抵赖,但心中也生出几分惭愧来,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情急之下,便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再不言语。
鲁桓公也不劝慰,只冷冷一句,“哭吧。看你还能为他哭多久!”转身走到窗前,无意间向外张望一眼,但见驿馆森森,甲兵重重。鲁桓公心中暗暗道,“虎落平原,龙遭浅滩,此处不是计较恩怨的地方!当火速返归鲁国,再与诸儿淫贼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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