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洛水嵩山⑥:拜师学艺
一晃四日已过。第五日晨起,松泉子便坐在松树下,听那泉水叮咚之声,直到漫山漆黑,不见管仲归来。第六日太阳射入洞口,松泉子又慌忙起身,在井泉边上踱来踱去,直到天黑,又不见管仲。松泉子暗道,“此人绝不会半途而废,难道遇上了山中野兽?”黯然有悔意。
一连十日过去,始终不见管仲身影。松泉子坐在洞中连连叹气。松泉子绝非不愿收徒传业,只是未遇其人罢了。学业智慧累积一生,正是炉火纯青的境界;加上年岁已高,时日渐少,找个传人便显得愈加迫切。不期洞前来了管仲,一番会晤,觉得管仲可教,正有授业之念;谁知管仲又一去不返!如果真是因为寻找师礼而在深山中妄送了性命,那罪过可就大了。
十一日午后,天气闷热,松泉子卧在树荫下石头上纳凉,山风徐来,白须飘飘。不一会儿,就朦朦胧胧的睡去。
懵懂混沌中被人唤醒,微一睁眼,恍见一只金斑猛虎卧在身边,松泉子“啊呀”一声吓个半死,连连后退,背上发出冷汗。“师傅莫怕,是我呀!”松泉子定了定神,这才清楚看见——是管仲!原来是管仲跪在地上捧献一张鲜艳的虎皮。
管仲将虎皮高高捧起,笑眯眯道:“管仲特献上拜师之礼。”原来管仲去后,径往松泉洞后面山峰奔去。一连两天,直为拜礼发愁。第二天半夜,睡在松树上的管仲被远处传来的虎啸声惊醒。深山荒林,夜半受惊,却无端引来一场狂喜。管仲自忖道:“这拜师礼,一来要显示自己的虔诚之心;二来必是师傅缺少的稀罕物件;三来又要显示自己身怀绝技,如果射了一只猛虎,献上一张虎皮以为师傅卧榻之用,岂不是三全其美?”
当下拿定主意,管仲按照虎啸传来的大致方位走去,然而越是人寻老虎,越是寻而不得。无奈管仲爬上一颗千年老树栖身,索性沉下心来,夜夜静等老虎出现。功夫不负有心人,足足等了七天七夜,终于射死了一只斑斓大虎。管仲剥了虎皮,洗涮干净,扛在肩头下山,赶到松泉洞时,已是第十一日正午。
松泉子也不说话,只是捋着颌下长须开怀大笑。管仲见状,于是兴冲冲地站起来,径直走入洞中。洞阔一丈,深约三丈,最里面石壁聚拢,天然形成一幅青龙直上图,妙不可言。外间有粗糙的石床,石凳,还有一条用树枝胡乱拼凑的木几,上面堆满整整齐齐的书简。洞口门边露天的地方,有石头砌成的火塘,旁边堆着木材、陶碗、陶鬲并一些山果。器物朴拙,然而整洁有序,仿佛刚刚收拾一般。管仲见石床上铺着厚厚的干草和一张破了几个窟窿的蒲席,当下也不敢多动,就将虎皮铺在蒲席上边,用手铺得平平展展。
管仲立在洞口,躬身道,“师傅请!”
松泉子笑吟吟走过来,看见虎皮一屁股坐上去,又伸手抚摸虎毛,满脸都是欢喜。松泉子道,“管仲,要做我弟子,尚有三个试题需要过关。”
管仲恭敬道,“师傅请讲。”
松泉子静静道,“老夫久居山野,不问世事。敢问管仲:今时世界,天有多高?地有大大?国有多少?”
管仲答:“天有九重高,地有九重大,国有五大国:曰北方国,曰东方国,曰南方国,曰西方国,曰中央天子国。”
“天资聪慧。”松泉子心中暗暗道;又问:“你有何志向?”
管仲答:“外抗夷敌,内安诸侯,强国争霸,一匡天下。”
“天下之志。” 松泉子心中暗暗道;又问:“我这里有天道,君道,臣道,民道四种济世之术。天道主善,君道主势,臣道主官,民道主富。你愿意学习哪一种?”
管仲答:“天道。”
“仁善之人。”松泉子心中暗暗道。
松泉子问完,沉默半晌,眼眶就红润起来,饱含忧伤叹道:“志不广者不收,才不具者不收,德不善者不收;为了一个传业弟子,老夫我等了整整二十年……”管仲大惊。天底下弟子找师傅苦,岂不知师傅寻弟子更苦!看来周公黑肩关于松泉子拒不收徒之说,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罢了。当下赶紧双膝跪地,行拜师大礼。
松泉子端坐在虎皮席上,挺直腰板哈哈大笑,“甚好!二十年心愿,今日终了!”松泉子扶起管仲,指着木几上的一堆书简道,“这里有《松泉三十二册》,是我毕生心血,内含天文、地理、人道、礼乐、古史、秘闻、政道、兵道、商道、农道、手工道,家国兴废之理,人性养生之术;现在一并传授给你。你需潜心研读,融汇一心。学成之后,可以为己,可以为人,可以为家,可以为国,可以为天下!四海之内,普天之下,无所不可!”
……
自翌日始,前半天松泉于洞中开讲,下半天管仲于松下读书。日复一日,从未间断。渴饮山泉,饥餐野果,偶尔管仲也出去打猎,或下山找些粮食,倒也丰衣足食。师徒二人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情意融融,其乐无限,日子过得自足而悠然。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不知不觉之间,也已过了两载春秋。
这日午夜,万籁俱寂,不闻一声鸟响。洞口火塘正燃,火光咉着石璧,翻腾跳跃,犹如壮士舞剑。松泉子侧卧在虎皮塌上似已睡着;而管仲则难以入眠,独自一人立在泉边发呆。
一轮满月挂在枝头,洒满如雪的一地。夜色中嵩山似海,荒林里一洞如灯。管仲恍觉自己立在洞中,又仿佛站在月上,似我非我,非我是我,非空非有,亦空亦有……电光石火瞬时一闪,脑海中霍地蹦出四个字:“尊王图霸”。三年前,管仲游学洛邑,辞别鲍叔牙时言道,“管仲虽有霸王之志,然而尙乏霸业之术。管仲心中尚有一个莫大的疑惑:当今大乱之世,周天子当居何位?礼何以然?霸何以然?礼以遇霸,霸以遇礼,又将如何?此疑惑不解,便难以主宰天下!”从颍上到洛邑,从洛邑到嵩山,从周公黑肩到松泉子,从周守藏室藏书到《松泉三十二册》,历时三年,自己辛辛苦苦寻找的答案,不就是这四个字嘛!玉宇澄明之中,悄无声息之际,一只黑色山鹰蹬开松枝,振动翅膀,随着一声长鸣,陡然向月中冲飞而去。刹那间,情不自禁,管仲向着明晃晃的一丸冷月,纵声大笑!只觉得通体暖融,如浴温泉,如沐暖阳……
幽幽的古洞,松泉子躺在塌上,一动不动,闻管仲大笑,只睁了睁眼睛,就又闭上,喃喃道:“管仲学业已成,可以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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