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管鲍行商⑦:奇货可居
夜幕低垂,家家灯火,整条街道显得异常安宁而祥和。管仲与鲍叔牙两人并肩而来,推开了一扇门。里面鲍仲牙、鲍季牙兄弟半卧于蒲席上,正饮闷酒;见有人进来,也不抬头。席边放着一只酒缶,两只陶碗,一竹笾熟豆。
管仲呵呵呵直笑,在鲍仲牙身侧坐定。鲍叔牙也随之坐在鲍季牙身边,四人两两对坐。
管仲举缶斟酒。沉闷的屋里,酒声细如溪流,如泣如诉一般。管仲笑道:“仲牙兄、季牙兄莫要生气,都是管仲的错,管仲特来赔罪!来来来,满饮了这碗赔罪酒!”
鲍仲牙依旧低头,冷冷道:“自己没有酒,却拿别人家的酒孝敬别人!还说什么赔罪!管仲啊,你可真是一个慷慨大丈夫呀!”鲍仲牙借酒,讥讽管仲是在拿鲍家的钱财救助如鲁国灾民、宋国萧大兴等这些在他眼中一文不值、毫不相关的人。
这时,鲍季牙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怒火,直逼管仲,声色俱厉道:“我等兄弟皆以为管先生乃是大才,胸中无限敬仰。先生与我兄合伙行商,先生每每出的少,而分的多,季牙并无异议。过鲁国遇桐丘,先生以布换粮,救助饥民,季牙也不曾有过半句怨言。然而在这亳城,先生只顾自己慷慨,唯我独断,唯我专行,丝毫无视我等!我们一行数人连月来劳碌奔波,昼夜不歇,不过为赚得一些财帛,以讨生活!可惜我们的艰辛,被先生视如草芥,要扔就扔,要送就送!实乃太过!——世之大才,果如是乎?”
“季牙不可如此无礼!此中关节,我一一知晓。况且鲁有天灾之祸,宋有落难之友,岂能袖手旁观?管仲乃是仁人君子……”言犹未尽,鲍叔牙的话被对面的鲍仲牙拦腰截断,“鲍叔牙!休要再讲什么救人危难!你我并非一国之君,不过区区市井贩夫而已!我们所求的不过蝇头小利,温饱其身!天灾多了,人祸多了,我们救得了吗?我们救得动吗?我们救得完吗?亏你还是商人!”鲍仲牙愤愤不已,口齿一张,便是熊熊烈火。
“商人如何?商人亦有仁心和道义!我鲍叔牙最瞧不起见利忘义之人!不想我的兄长竟会如此不堪!”鲍叔牙双目圆睁,又急又恨。
“鲍兄息怒,息怒——”管仲见顷刻间就要燃起火来,慌忙拦住鲍叔牙,又与鲍仲牙、鲍季牙陪笑道:“仲牙兄、季牙兄所言甚是!我等千里奔波,不过为一利耳!鲁宋两国之事,错在管仲一人!如今惹得鲍氏兄弟反目,小弟我于心何忍!也是一时情急,迫不得已,还望哥哥们见谅!”管仲一顿,又抖擞精神道:“兄长勿忧!我有一策,可以将此行所失之利再补赚回来,而且此利非彼利,可以点石成金,足以称得上百倍之利!”
一听说“百倍之利”,鲍仲牙、鲍季牙两人不由得眼中一亮。鲍季牙兴奋之余,又觉得管仲是在故弄玄虚,当下摇头道:“管仲只会说笑,世上哪有什么百倍之利!”
管仲郑重道:“非是说笑!管仲害得大家受苦,又岂敢说笑!——敢问季牙兄,此次齐国之行,我们损失多少?”
“当为一镒金。”未等鲍季牙张口,鲍仲牙抢先道。
管仲略一沉吟,转向鲍仲牙道:“管仲欲贩一物,可获百倍利,可得百镒金,不知仲牙兄以为可否?”
鲍仲牙顿时熄了火气,轻声问道:“什么货物如此神奇?愿闻其详。”
“据仲牙兄看来,当今天下,何物可得百倍之利?”
“没有!天下财货,鲍家无有不识,十倍已是巨利,绝无百倍之属!”鲍仲牙摇摇头,端起碗来轻轻饮一口。
“普天之下,无奇不有!”管仲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慨然道:“有可见之商,有不可见之商。可见之商为天下商家所共有,人人从之如流,所谓人众而利薄;譬如帛,譬如粟,譬如酒,譬如陶瓦器,譬如犀牛角,譬如桑梓木……此外,另有不可见之商,众人懵懂不识,唯我慧眼独具!抢先一步,人无我有,奇货可居,所谓人罕而利厚,譬如……”
“那是什么?”鲍仲牙、鲍季牙急不可待,一齐问道。
“黄吕!”管仲字字千钧,重重答道。
“不可!”鲍叔牙大惊道。原来西周时期,青铜器乃国之重器,为天子及诸侯贵族专有,民间不得享用。各国为了铸造源源不断的青铜器,都要预先购买一种叫做“黄吕”的东西。黄吕乃是青铜矿石开采之后,于矿山就地加工提炼的一种半成品;因其颜色金黄,外形大多如同四四方方的石头,故名黄吕。但如此贵重之物,一直为国家掌控,西周立国以来便禁止在市井上流通。鲍叔牙接着道:“王制有曰:圭璧金璋不卖于市,命服命车不卖于市,兵戈戎器不卖于市,黄吕金器、宗庙之器不卖于市!我等行商岂能不遵王法!黄吕者,国家之宝,私贩者罪无可恕!”
管仲哈哈一笑,若无其事道:“鲍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乃周初之制,至今日时势皆变。譬如这命服命车不卖于市,周初时自然如此,时至今日,命服、命车由市人制作者可谓比比皆是!平王东迁以来,列国争雄,而市井争盛。各国商贸来往不绝,天下财货无所不通,这其中也包括黄吕。诸侯日渐强盛,各国贵族争用青铜器者也与日俱增,其中不乏私用黄吕者,僭越使用黄吕者。数年前,我在南方游学时,就曾经遇到私贩黄吕的楚国商人,大获重利!此正是不可见之商!想我郑国国威正盛,贵族有奢侈之风,所需黄吕者甚多——管仲粗算,倘若南下贩运一车黄吕,需要本金十镒黄金,返归国内则可收益黄金百镒!此非百倍之利乎?如此,可以弥补管仲之罪吗?”
一席话,说得道鲍叔牙默默点头。鲍仲牙惊叫道:“哎呀,先生到底是大才!我等两代行商,如何不知道这世上真有百利之货!”
“季牙寡闻。敢问先生,何处才有黄吕?如何行走?”鲍季牙问道。
管仲道:“当今盛产黄吕之地不少,而最盛者莫过于江汉之间的随国。从郑国南下,取道汉水穿越楚国,折而向东,便是随国。”
鲍季牙略有担心,“好是好,只是随国之行,需要耗金十镒,近乎我鲍氏半个家当,不免让人忧心!”
“四弟好小家子气!”鲍仲牙笑道:“取十金而获百金,有何不可!此为管先生所谓不可见之商,我之不取,人将取矣!悔之晚矣!百金之数,于你我兄弟而言,当为十年奔波所得!所以,我以为,此机断不可失!”
鲍叔牙也觉得此事可行,点头道:“好!那我们就随国一行!只是,”鲍叔牙忽然一笑,“只是可惜,齐国白跑一趟,足足折了一大镒金子!”
鲍仲牙情知鲍叔牙意在为管仲开脱,但如此巨利摆在眼前,也就不以为然了,当下望了望管仲,哈哈大笑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何惜之有!来来来,我们为着随国的黄吕,干他一碗!”四人于是对饮。看着鲍仲牙、鲍季牙面露笑颜,管仲心中的石头方才落地。
四人尽欢。鲍仲牙又要了一缶酒,执意要管仲多饮,管仲也不推却,开怀海量一番。时至深夜,几人共醉,便不分你我,胡乱倾倒,共卧一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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