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象泉赞普
湖边大营的主帐中。
众人以江央坚赞、景唐和海月为上席,剩余的人则分成两排——一排是海月的从属,一排是江央坚赞的从属。
海月今天这才知道这湖边营地果然是有主的,这正主还是救过她两次的人。
一想到这儿,她也顾不得自己对江央坚赞的偏见,便向自己人介绍道:
“诸位,这是江央公子。”
海月面带愧疚地向江央坚赞道:
“此前我们见此营地荒废,以为是个无主之地,便不问自取。实在有些汗颜。如今愿奉上金银作为报酬,万望公子勿辞。”
江央?
景唐听见这名字,一双清透的眸子忍不住仔细打量了那人一眼。他随即转瞬间恢复了表情,思绪飞快地运转着。接着,只见景唐缓缓站起身,走到正对着那男子的地方,躬身参拜,用的正是使臣觐见的礼节。
“大明兵部侍郎,陛下御赐王杖旌节特使景唐,参见象泉王赞普。”
众人闻言一惊。
海月原本跪坐着,听见这话偏偏又觉得双膝一软,费了好大劲才站起来学着景唐的模样躬身参拜。
江央坚赞先是一愣,随即也站起身。
他先前的猜测果然不错。
他找了大明使臣数月有余,可如今遇到了,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江央坚赞伸出右手叠在胸前,微微颌首表示回礼。
“各位远来是客,是我怠慢了,还请特使勿怪。”
“原是我们突然到访,赞普不必介怀。这位是此番护卫我出使西洲的白狼镖队大镖头,项海月。”
海月本想将自己淹没在人群之中不被察觉,却倏然被景唐点了名号,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挤出一丝笑来。
“草民项海月。见过赞普。”
江央坚赞将目光转到她身上,唇角不经意地泛起一丝笑意。
他笑一笑,海月便多了几分心虚。毕竟接连受了他两次救命之恩,又抢占了人家的地盘,还将这堂堂一国之君比作登徒子和土匪。
谁知江央坚赞并未打算与她计较这些事,反倒彬彬有礼地问道:“大海的海,月亮的月?”
“正是如此。”
“海月,很好的名字。”
海月微微颌首,手心儿里却生生抓出一把汗。
景唐侧目见她颇有些不自然,便向江央坚赞引见旁人去了。
“这位是长城守卫军叶将军,这位是荀镖头。”景唐依次介绍了几位头领,江央坚赞皆一一回礼。
众人不禁唏嘘,原以为这向来只存活于西域商人口中的象泉王,会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或是一个衣着古怪的异族猛汉,却不曾想到这是一个如此年轻而颇懂汉礼的青年赞普。
而景唐脑海里对于江央坚赞的担心如今看来也有些多余。这位赞普不仅看起来大方得体,竟还会说汉语。他心中的希望便又多了几分。
如今互通身份的双方重新坐了下来,大营主帐中的气氛看起来和缓了不少。
“此番叨扰赞普的营地,实乃无奈之举,万望勿怪。”
江央坚赞略一颌首,笑道:
“此地荒芜,蒙特使不弃已是万幸。”
“赞普的汉话说的很好。”
“我年幼时曾遇到一位中州人士,他游历至此便定居在我国,有幸我与他结识,便随他学了许多。”
景唐心中有些欣慰。这位赞普的言谈举止十分洒脱,可见并不是固执守旧之人。
默了一阵儿,景唐又抬起头来,问道:
“城中客栈,可是赞普从属?”
“是。可曾有照顾不周?”
“非也,贵属照顾的十分周到。此番能够从城中脱身也多亏了他们。”
“我收到他们的信报,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幸好没有与贵使再次错过。”
说到此处,江央坚赞突然站起身来向他们行了一礼。景唐不明就里,却连忙起身回礼。
只听他略带歉意道:“我的属下在东平城潜藏已久,实则为接应大明使臣而来。这其中难免有些许试探,实属无奈之举,请特使勿怪。”
如此一来,景唐便明白了他不仅心思缜密,为人竟也如此坦荡,心下便不由地多了几分欣赏。
“如今局面混乱,臣下,明白。只是…...”他犹豫了片刻,抬头看见江央坚赞和善的笑意,便又接着说了下去。
“只是,赞普带着侍从东去,所为何事?”
江央坚赞微微垂首,唇边的笑意不减,眼眸中却有些明显的黯淡。
“在西洲与中州通讯未阻断之前,我便有意亲自出使大明。而后得知大明如今有叛军之祸,便思量着也许会遇到大明向西洲求援的使臣,我便可相助一二。”
“既是如此,臣便代陛下谢过赞普宽厚援手。”
江央坚赞摆了摆手,有些无奈地道:“特使不必客气,我此番也是有事意欲告知大明。”
“赞普请讲。”
“特使明日若随我一同归国,看看沿途的景象,自然明白。”
见他像是有难言之隐,景唐虽有些好奇,但也并未深究,便道:
“既然赞普有所托之事,明日我便随赞普同去。只是若将这些人马留于此地,赞普意下如何?”
江央坚赞笑道:“城中也有大营,但本王担心手下士兵不懂中州礼仪,行为粗野,恐冲撞了贵部。又怕各位在那里住的有些束缚,不如就在此安顿下来。这里比城中大营安静,风光也好些。待我回城,便多派些工匠来将此地修缮一番,倒也算是舒服。”
他三言两语便解决了尴尬的局面,令人十分舒畅。海月暗自佩服他讲话的功力,虽说他的腔调不算十分标准,但这一字一句说的着实有水平。
见天色已晚,众人便纷纷告退了。大帐里只余江央坚赞、景唐和海月三人。
景唐礼节性地问道:“赞普居于何处?”
“湖边土房是我的住处。”
海月双膝又是一软,却只得硬着头皮道:
“原来那是赞普的住所。此番是海月失礼了,现在便去收拾出来,请赞普息怒。”
她刚想要退出大帐,却被江央坚赞拦了下来。只见他那双狼一般的眼睛似乎带着狡黠的笑意:
“海月姑娘好眼力。湖边土房僻静,还是留给姑娘住。我自有其他的住处,不必介怀。”
他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羊膻味,又混杂着一股野花的香气,充满着野性的味道。
海月一偏头,正对上他那样一双眼睛。不知怎地,海月觉得他像看着一只羔羊一般看着她,像是下一秒便要拿绳索将她套了去。即使江央坚赞一张脸长得颠倒众生,她也不禁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两步。
景唐却没注意到海月的神情,只跟随着江央坚赞走出帐中。海月远远地落在他们身后,等到与江央坚赞告别的时候才走上前去。
“请赞普早些休息。”
江央坚赞微笑着向他致意,转过头来也向海月略一行礼。
见他走远,景唐便将海月送回了湖边土居。
海月嗫嚅地开口:“景唐,我不大喜欢那个赞普。”
“恩?为何?”
“……”海月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将那人眼里露出的猥琐透露给景唐。
景唐见她不说话,不由地侧目去看。
小丫头两只漂亮的猫眼像是有些黯淡,一张嘴巴也瘪瘪地,像是闷着气一般。
景唐的心像太阳底下的冰糖娃娃一般慢慢化了,他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拉过海月的手。
海月立刻收起了闷闷不乐的模样,窘迫地红了脸,却并未将手抽回来。
一片晴朗的夜空上头,似乎连银河都清晰可见。
她突然轻叫了一声,自怀中掏出两个小荷包来,小心翼翼地递到景唐面前。
“我……我方才在东平买的。”
景唐伸出修长的手指拎起来一个,仔细看了看,忍不住道:“这是……你特意买的?”
海月原本就发红的脸如今像是个熟透的苹果。
“不是……被上次那一家小贩缠住了,便买了这两个。你若不喜欢便随便丢了罢,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景唐没有答话,他将那荷包翻了过来,看清它背后的图案,嘴角勾起一丝笑来。
他的脸在昏暗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好看。
“你可知道在西洲这荷包是什么意思?”
海月怔住了,摇了摇头。
“不知道便罢了。”景唐将荷包捏在另一只手中,牵着海月的那一只手则握得更紧了些。
两人没走多久,便到了海月的湖边土房门前。
“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罢。”
海月恋恋不舍地将手从他温暖的手心里抽回来,悄声走上去贴在他脸颊蹭了片刻,一转身便闪进了房中。
真是个傻丫头。
景唐慢慢地往回走,唇角挂的笑容却许久都没有褪去。
清冷的湖面吹来一阵清爽的微风,使人心旷神怡。
自从来到西洲之后,诸事的压力像山一样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使他喘不过气来。而这些日子里夹杂的短暂的快乐,都来源于她。
也只有她,能够让他短暂地逃离那个他从来就不曾喜欢的尘世。
听着景唐的脚步声走远了,海月才走进内室。就着盆里的清水梳洗片刻之后,她刚准备就寝,却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是哪一位?”
“是我,荀彻。”
海月打开了门,见荀彻站在她的房门前,脸上的神色极不自然,双眼覆满红血丝,像是隐忍了滔天之怒一般。海月见状,忙将他迎了进来,转身关上了房门。
荀彻也没有多说无用的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那个人,我曾见过。他应该就是那一日在沙漠里袭击我们的人。我亲眼看见,他杀了老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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