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毒棘刺心
20世纪初的伦敦,是一座从空中眺望几乎看不到绿‘色’的城市,蜿蜒的泰晤士河两岸拥塞着无数的白‘色’、灰‘色’和褐‘色’的建筑,蛛网般的道和铁密布其间,大量的马车、汽车形成了一条条缓缓淌动的车流,而在中心城区之外,一座座工厂烟囱林立、机器轰鸣,致繁荣的工业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世界都会的梦幻地位,也让它像梦境一般缭绕在水雾烟气之中……
浅灰‘色’的云幕下,两架机身轻薄、结构简单的双翼飞机由东向西飞过伦敦桥——它是伦敦泰晤士河最下游的一座桥,造型宏伟、气势巍峨,被英国人称为“伦敦的正‘门’”。..伦敦桥两侧已是繁华城区,而从这里径直往西不到5公里,便是白金汉宫和唐宁街——大英帝国王室成员及内阁相的官邸所在。
这两架浅灰‘色’涂装的飞机,机翼根部和机身尾部下方各有一个浮筒。由于英队前一日多次出动水上和陆基飞机,当这两架容克3-c型水上侦察机以千米高飞越伦敦中心城区时,并没有立即在英国民众当中引起恐慌。事实上,许多人都把它们看成了英国皇家海军航空勤务队的肖特式水上飞机,甚至停住脚步仰望它们在天空中翱翔的英姿。
在未受任何阻截的情况下,两架德国飞机开始抛洒传单,等它们分别在市中心和西区丢下了数以千计的纸片,驻扎在伦敦军用机场的英国皇家飞行队才起飞了两架普维斯式飞机。
拾起空中飘落的传单,伦敦市民仿佛变成了一个个雕塑,表情僵硬地呆在原地。前一天哈里奇舰队在荷兰北部海域遭到了覆灭‘性’的打击,英国官方的战报将这场海战渲染为“一次英勇的反击”,宣称以数艘驱逐舰的代价重创了两艘德国主力舰,民众因为希望而得到宽慰,同时又被那些关于哈里奇舰队无力为战、德国舰队即将进抵泰晤士河口的传闻困扰,整个伦敦弥漫着一种表面故作镇定、内心惶恐不安的怪异气氛。如今德国飞机赫然出现在伦敦上空,投下这些心理作用不亚于炸弹的纸片,暗合了德国舰队强势来袭的消息,而这种担心一旦成为现实,无论德国舰队的任务是封锁还是炮击,对霸海洋、横行世界的日不落帝国都是大的讽刺和羞辱。
随着两架英国飞机的到来,天空中很快传来清脆枪声,那些呆若木‘鸡’的伦敦人终于有了反应,他们一个个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穹,看着跟玩具一样小巧简陋的飞行器在空中相互追逐,这才意识到战争距离自己已经近在咫尺。
5年前,当法国人布莱里奥成为第一个驾机飞越英吉利海峡的人时,英国报纸上就出现了“警惕空中入侵”的论调,一些观察家向英国政fu建议,在保持海军优势的同时,务必建立起一支不逊于任何国家的航空力量,以抵挡未来可能从空中发起的进攻,但耗费巨大的海军竞赛让英国政fu无暇顾及其他。战争爆发时,英队装备的航空器材是英法德国中最少的,技术水平也是最弱的。
在地面上观战的伦敦军民并不知道,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正式空战,而且率先开火的一方是英国皇家飞行队——两架飞机上的英国飞行员用左轮手枪和骑兵短枪朝敌机‘射’击,尽管这类武器的实际效果不比梭镖、马刀强多少,可这里毕竟是英国都。只要弹击中德国飞机并使之发生故障,德国飞行员就算能够平安落地,恐怕也没命撑到英国的警察和士兵赶到。
英国飞机上传出的枪声固然刺耳,德国飞行员却没有慌了手脚。遵照出击前所获得的指令,在敌方飞机率先发动攻击的情况下,两架德国侦察机的后座观察员搬出了自卫武器——经过改装的麦德森轻机枪,并用不算熟练的动作将它们安在活动支架上,装好弹匣,瞄准,开火。
随着哒哒哒的清脆枪声传出,人类空战史顿时又朝前迈进了一步。
麦德森轻机枪又称丹麦1902式轻机枪,是第一种大规模生产的实用型轻机枪。它‘射’击‘精’高,‘性’能可靠,而且重量只有水冷重机枪的四分之一、气冷重机枪的五分之二,实际‘射’速能够达到250发每分钟。在20世纪初,这种自动武器最大的缺点是生产成本高,而这与它的公差要求小、结构复杂、制造‘精’良有关。一战爆发之前,许多欧洲国家都向丹麦订购了本国标准口径的麦德森机枪,德队虽然确定以德制马克沁即mg-08水冷重机枪为制式武器,仍从丹麦进口了3000支7。92毫米口径的轻机枪,并为之配备了弹容量为30发的弧形弹匣,用以装备近卫步兵、骑兵、山地部队以及海军陆部队。
德队订购的麦德森机枪,空枪重9。6公斤,有效‘射’程800米,而为了将它搬上飞机,枪械工程师将它的枪管改短,将相对笨重的枪托换成了双手握柄,从而将重量降低到了9公斤,实际‘射’速调整为200发每分钟,有效‘射’程500米,战斗指标虽低于陆军的标准型号,但应付雏形阶段的空战已是绰绰有余。
在伦敦上空,这种经过简化改装的麦德森空用机枪初次登场就让英国人大吃一惊。连串的弹很快就‘射’中了一架普维斯式飞机,弹孔距离发动机位置只差了几公分,受伤的英国飞行员连忙退出战斗,他勉强驾驶飞机在伦敦东区的一块开阔地带降落,而见同伴吃了亏,另一架英国飞机便不敢过分靠近,而是等着后续增援部队。
在绝对的飞行速上,容克3-c不占优势,只见这两架从轻巡洋舰“罗斯托克”号和“科隆”号弹‘射’起飞的德国侦察机它们双双侧身转向,以轻巧的横向机动甩开了对手。平飞了一段距离,它们开始降低高,并在这座‘色’调深沉的城市找到了位于泰晤士河西岸的一抹绿‘色’,在盘旋中不断降低高,最后低空掠过白金汉宫的灰‘色’屋顶——在此过程中,后座观察员再抱出传单往外抛洒,纸片纷扬而下,相当一部分落在的英国王宫。
连夜赶回伦敦的英王乔治五世,此刻正站在办公室窗前静静看着外面的另类雪景。因为飞得很低,德国飞机的发动机轰鸣声格外吵杂,但除了忍耐,乔治五世没有任何办法。
过了十来分钟,德国飞机终于飞走了。面带倦意的英王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张传单。传单的内容与之前在泰恩河畔以及哈里奇等地出现的别无二样,格式简单,甚至有些呆板,英词语拼写准确,语法无可挑剔,这些都非常符合德国人的‘性’格特点。可是,整张传单给人的感觉不是傲慢自大、咄咄‘逼’人,而是非常聪明地抓住了普通英国人心理上的软肋,在英国为何要卷入这场战争上大做章。眼看德国有在欧洲大陆一家独大的趋势,英国联合法俄压制德国并无不妥,关键在于它的直接参战——如果英国海军能对德国保持封锁压制,参战是理所应当的,而如今德国海军一举扭转局势,反过来将英国‘逼’到了本土危机的深困境,参战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追讨责任的大问题!
在两架德国侦察机自行飞离伦敦,进而结束这场令人尴尬的闹剧之前,相阿斯奎斯、陆军大臣基钦纳勋爵、海军大臣丘吉尔以及帝国总参谋长查尔斯-道格拉斯爵士不约而同地来到白金汉宫。
乔治五世立即召见了这四位在英国战时体制中扮演着举足轻重角‘色’的人物。
“我们能否抵挡住德国海军的进攻?”乔治五世语气深沉地问道。
海峡舰队正与德国舰队‘交’火,丘吉尔也是刚刚才获得消息,眼下尚不知战斗的进展情况如何,又不好妄言,结果,能言善辩的他居然语塞了。
乔治五世不明内情,他在窗前看着王宫‘侍’从们在草坪上捡拾德国传单,满腔悲戚地感慨道:“大约两个星期之前,就在这间办公室里,我们还在讨论是否要对德国采取近海封锁,现在却要面对德国舰队前来封锁泰晤士河口的可能,这是多么的讽刺啊!”
“德国人已经攻占了列日。”道格拉斯爵士抵着头说道,“德国人在比利时就像是南美丛林中的食人蚁群,所到之处只有死亡。据法国飞行员报告,上万德队直穿田野、公、村庄和城镇,不为河川或其他障碍物所阻,浩浩‘荡’‘荡’地沿着马斯河流域向那慕尔推进,而在阿尔萨斯和洛林,喊着复仇口号的法队却成片倒在德国人的炮火和机枪面前……在俄国集结军队发动进攻之前,形势对我们这一方很不利。”
阿斯奎斯苦笑道:“原先只有法国人将希望寄托在俄国人身上,现在看来,唯有数量庞大的俄队有击败德国人的能力。只要他们从东面攻占东普鲁士、进‘逼’柏林,德国海军再勇武也是无济于事的。”
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是乔治五世的姨表兄弟,两人‘私’‘交’不错,但这并不能改变乔治五世对俄队的看法——腐朽、落后、僵化、涣散等等弊端在日俄战争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而且在日俄战争之后的十年时间里,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支军队已经脱胎换骨。
“要是法队顶不住德国人的进攻,那么我们……”
乔治五世话说到这里,陆军大臣基钦纳突然‘插’话道:“以我的看法,法队近期的表现差强人意,主要是因为他们已经有四十多年没打过仗了,军官和士兵们复仇心切,却又对德队的强大心怀敬畏。从法队的人事调整来看,他们正在努力适应这场战争的节奏和模式,战斗的转折将在不久出现……也许就在夏天结束、秋天到来的时候,也许是在巴黎,也许是在马恩河……就算我们不能将更多的远征军派往法国,至少再耐心地等上一阵。”
众人无语,直到相阿斯奎斯打破沉默:“不得不说,在煎熬中等待的滋味非常不好受——对我们,对军队官兵,对普通民众,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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