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卷入
程山站在饭堂的厅门前晃了一下神,她也觉得痛。
“我手折了!”张大官趴在饭桌上看着她,眼泪直打转,是真的好痛。
孙掌柜默不作声顺着张大官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位略显单薄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却不动身。孙掌柜心里“咦”了一声,他看得出这年轻人不怕自己。
而饭堂里的伙计们不说喧哗,就是连喘气也要憋着很匀称地往外出,孙掌柜下手这么狠他们也没有想到。
程山知道张大官犯了错,该怎么解决她也不知道,能做的好像也就只有自己去抗下一切的后果。“孙掌柜,张大官年纪小,做事多有冲动,他打张宋也不过是因为要替我出头,如果您要责罚还是罚我好了。”
“罚你?”
孙掌柜松了手上的力气,攥着张大官的手腕轻轻向上一推,“咔哒”就替他续上了错位的手腕骨,像是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气定神闲地问:“你是新进来的?不知道规矩?”
“我叫程山,是柜上新来的伙计。规矩都是时刻铭记在心里,一点也不敢忘的。”
“他犯了堂规,你真的愿意代他受罚?”孙掌柜不大信。
“愿意,张大官打人确实是坏了铺子里的规矩,可是他却是为了我出气,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罚。”
“是吗?”
孙掌柜再看程山一眼,不屈不媚,好像也没有说大话的嫌疑,“堂规第七条便是伙计之间只要是涉及到动手的吵闹就要被逐出门去……你可要想好了,若是真的被赶出去,日夜苦读《药经》也是白费力气。”
程山摇头,“回大掌柜的话,我并没有通过药理考试,只是勉强过了三关,才进的铺子。”
“过三关?”
孙掌柜的铁面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终于松动,负手哈哈一笑:“每年过三关的伙计都是分配在仓库做工,若是无人指点你是不可能去得了前院的,那么是谁指你入的铺子?”
当然是少东家可怜她……
可是,程山却被孙掌柜的话中之意所震,什么叫“过三关的伙计都分配在了仓库做工?”纪显不是说,这三关百年之内只过了三人?更何况,若是没有齐眉误打误撞从天而降,凭她自己根本就出不得第三关的大门。
一念起,万般思虑皆随之而来,程山愣怔地问了一声:“孙掌柜,仓库里的伙计难不成都是过三关进来的?”
“那是自然,后院同前院有着完全不同的两套考核标准,所以我问你是如何去得前院?”
程山默然不语,这句问她要如何来答?
孙掌柜吃了快四十年盐巴的人,一看程山这幅模样,就自动把她归类到不想说、难以启齿的行伍里去。他在心里过了一遍,七七八八也就得出了大概的结论,这安排不是大掌柜就是东家,敢坏顺安堂规矩的人不太多。
若是现在就撂了话将他撵走,怕是要坏了事。
“你叫程山?”
“是,孙掌柜。”
“今日这小子打了人本该受罚,我念在你讲义气的份上,月末库房的伙计考绩你也来参加,若是不通过就自己走人吧。”
“孙掌柜现在不赶我走?”程山不敢多想,怕是一场梦。
废话真多!
孙掌柜想翻白眼,给了台阶就下,啰里啰嗦这么多话……
“你以为月末的考绩很容易?好自为之吧!”
孙掌柜说完拂袖离去,程山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可是,她也清醒。
是纪显骗了她?晚间回去,必定是要问个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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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下工,小谢踩着点才回,看见程山笑笑好似并不讶异能在铺子里见到她。
“小谢!你去哪里了?”程山这才想起,自从回来就没有见着他人,小谢他是从不会偷懒的人。
风吹烛火,摇荡着顺安堂铺子里一片光影斑驳。
小谢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看着程山依然在笑,“我就知道你会平安回来的。”
程山也想朝他笑一笑,可是却笑不出来,她心里有事,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思量很久还是坦诚地说:“小谢,我想我大概知道杀张道之的凶手是谁。”
小谢一直都是住在北城里,和张道之的甜水巷隔不了两条街。
“程山,你知道我去了哪里?”
今晚是程山轮值,铺子的里里外外都已经被她打扫干净,就差几块门板,装完锁了门就能回去歇息了。程山却一直在等小谢。
“你不会是回了北城?”
“真聪明!”小谢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顺手拨开一盏油灯的灯芯,说:“你过来看看这个。”
灯下是一沓药方,却不像是最近的,纸张已经泛了黄,卷了边,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这是?”程山瞪大眼睛看了小谢一眼,又看向药方,惊诧地说:“这是张道之的药方。”
程山语气很肯定,虽然药方上的字迹不是张道之的,可是这味道她却熟悉,她去了两次,记忆深刻。
“是张道之的药方。我和大官从县衙回来之后,我就告了半天的假回了一趟北城里……”小谢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程山,这药方有问题。”
“什么问……”
程山话没说完。
一阵风从门外吹来,小谢来不及挪走手里的油灯,火光在风中摇摇曳曳几下,灭了。
满眼漆黑。
灯油的苦味顺着没有燃尽的棉线灯芯飘进了鼻腔,小谢看了一眼程山,因为只有她才能看见自己身后的门外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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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就一夜之间,芫舟满城贴满了官府悬赏捉拿杀人凶手的告示。
议论纷纷不仅出现在街头巷尾,就连孔府的下人也不例外。
“唉,张神医年纪轻轻人就没了,我还请他治过病呢。”孔家花园里打扫的婆子向灶间的婶子诉苦道:“我腿麻的老毛病一直是找的他问诊,医术那么好却只收一吊钱,这以后我可找谁去看呢?”
“唉,我也是经常找他抓些汤药的。说没就没了,也不知道凶手是谁,真是太可怜了。”
曹青路过时就听了这么一耳朵。
“夫子!”他也管不了要做什么事了,急急忙忙就跑回了暂住的莲园里,推开门就大声嚷道:“夫子,大事不好了!听说芫舟大街小巷全都贴满了告示,说是悬赏捉拿杀害张道之的凶手。”
那就是自己啊,曹青有些焦虑。
“沉住气,这事我已经和七老爷知会过了。”贵夫子正在饮茶,一杯茶水喝的慢条斯理:“若是他盖得住这件事,那我们回京之后便相安无事;可若是办砸了,查到了我俩的头上,那也得看王爷那里答不答应不是……反正不干我们的事,安心。”
“这人没想到在民间还小有名气,早知道当日里应该留他一命。”曹青有些懊悔的恼意,当日是他一时心急下了重手,只是说死了便也就死了,没想到惹出来了事。这一趟芫舟之行看似是个好差事,可是若出了什么纰漏,不用等到夫子退居二线荣养,这勤王府的油水抽头他就甭想弄到一分。
“你也别提心吊胆的,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杀他一个小小郎中能有多大的问题?王爷信中说了,五徳已经出发即将同我们汇合,到时候我们一走了之,这烂摊子就让七老爷自个收拾吧!”孔七看起来自命不凡不将他放在眼里,若是不能将这尾巴抹平……且看他日后再如何嚣张。
又想起王爷信中说,让五徳过芫舟接他回京,贵夫子按也按不住笑意,他觉得挺美,王爷是看重他才会让五徳出山。
贵夫子宫中做公公那会,唱得好曲。
阉人细嗓,得意之处,不免翘指唱上两段,如今坊间最红不过牡丹亭。
孔府莲园乃是花重金打造,专为待客而建。中庭宽阔无比,此刻厅中正燃着昂贵的银丝碳,暖气熏蒸,花红柳绿,颇有些春日绮丽。
曹公公乍一开嗓,便唱到:“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注尽沉烟,抛残绣线……”
余音缠绵灿烂,好似死了个好人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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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刚去莲园听了一嗓子,啧啧,正在唱着一出好戏。”
“唱戏?阉狗果然知享受……拖了我下水,便觉得自己可以高枕无虑?真是笑话!”孔沅说这话时正在吃一块红糕,他爱吃甜,再齁也不腻。
“对了,纪慎之果真就为了个伙计跑去县衙翻了我的局?”
“纪公子亲自带人去张家搜寻,还真给找到了证据,那伙计当日就被他领走了。”
“伙计……”孔沅叼着一块糕复又问了一句:“那伙计什么模样?”
“长的倒是瘦弱,可是模样真是顶个的好,说俊俏那是不为过,叫……叫什么来着?”这随从乃是孔沅的心腹,站在花厅的一角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想起来了,叫程山,很不起眼一个名字。”
“模样好?”孔沅放下糕,便笑了,“纪慎之整日里一副恭谨严肃的模样,书不读了?到折腾起这个……”孔沅知道纪显是没有女人的,心思就偏到了另一方去。
他的心腹倒是知分寸,不敢随意地附和。
“支两千俩银票给林酉方送过去,让他找个替死鬼也好,怎的也好,给我把事情摆平!如果摆不平……我要他项上乌纱!”
纪显是纪显,孔沅倒要看看林县令到底会更“厚爱”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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