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六 遗民
血流汨汨，白气升腾，尸伏土地，残肢断臂。
老者、妇人同时拜下，道：“多谢将军替我等报仇雪恨！”
高可立扶起三人，问道：“老丈，可能告知姓名？”
老者抹着眼泪，道：“小老儿姓高，本名高往南，只是六十年来，不曾有人叫过我汉名。”
“原来是同姓，本将高可立，奉陛下令，渡海而来，只为对付女真人。”
“来的好啊……”高往南哀伤难挡。
平复了心情，高往南指着孙儿道：“我等吃够了苦，便是连汉话都不敢教给孩儿，生怕因此遭了打杀。
我儿高汉，早在女真人起兵时，被契丹人征发为民夫，尸骨无回。”
“她！”高往南指向哪个妇人，道：“秦氏，男人孩儿皆为女真所杀，自己也被掳掠欺辱。”
秦氏道：“我等亲人先祖，多死于胡人之手。
下葬之后，有墓碑者皆朝南，只盼王师到来，为我等做主，何故来迟？”
高可立羞愧道：“赵宋昏暗，我等起兵于江南，立国大明，正与赵宋争战。
为收复辽东故地，皇帝陛下令我等先期到来，以惑金国耳目，任务完成，即刻撤退，不能久留。”
高往南叹了口气，道：“两千王师，确实不能久留。”
噗通，高往南跪倒在地，磕头道：“我等死不足惜，只求将军带走我孙儿，让他说汉话，冠发右衽，也做一回汉人。”
高可立扶起老者，道：“我等转战南北，金国必起大军来攻，伤亡必重，你孙儿跟着我们，凶多吉少啊。”
高往南咬牙道：“留下必死无疑，跟着走尚有一线生机，如何不搏一搏。”
血迹未干，尸体未凉。
其他胡人死了倒也无妨，女真本族死了十户约三四十个，金国人能够揭过？
立国至今，金国全国范围内的熟女真人不过二十多三十万不到。
人口如此稀少，一下死了四十，还是在腹地里，怕是当地官员要疯掉。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女真人肯定要杀了留下的汉人泄愤啊。
至于完颜阿骨打所说“中外一统，各族平等，不分夷夏”，当做放屁听听就行，傻逼才会当真。
这是有实锤的。
大约六十五年后，因汉化严重，金国朝廷颁布如下禁令：“禁女直人不得改称汉姓、学南人衣装，犯者抵罪”，并且规定了严格的处罚措施。
真的平等，如何禁止汉化？
之所以提出佯装平等，不过因为女真人少，不足以建立稳固的统治罢了。
特别是境内异族颇多，为了保证兵员、财赋来源，必须假装平等邀买人心。
知道这点，众人都知道高往南四人不能留下。
徐宁道：“将军，如此义民，不能不救，还得妥善安置。”
韩世忠道：“我等行动迅速，离船至今不过两刻钟，想必海军未走，可送其登船回国。”
“马灵！”高可立叫道。
“到。”
“立刻赶往登陆点，若海军未有，把此间事情说了，让其稍待片刻。”
“是！”
接了命令，马灵跳下马，撒开脚丫子飞奔了出去。
“韩世忠！”
“到。”
“带几个人，护着几位前往登陆点。”
“是！”
韩世忠立刻点了一伍人，腾了几匹马出来，道：“老丈，请上马。”
高往南道：“将军，小老儿熟悉方圆百里地形，可为大军助力，且让妇人小孩儿走，我自留下，为大军引路。”
高可立道：“老丈，我等皆乃死士，亦有向导和地图，你且南归，看看锦绣中华，以慰平生。”
高往南道：“老汉主意已定，将军无需赘言。”
争执一阵，高可立终究未能说服高往南，只得应允。
“高将军。”马灵返回，道：“海军尤在，同意等待。”
“善！”高可立道：“立刻送义民上船回家。”
“是！”韩世忠领命，扶着三人上马。
“且慢！”高可立又道：“转告申屠，我等历次行动，解救汉人，皆让其往登陆点而来，请其留船接应。”
“是！”韩世忠应下。
他等撤退，不会在登陆点上船，把这里设成汉人遗民逃亡点倒是不错。
送三人离开，高可立下令清点缴获。
粮食不多，只有十余石，大多从女真人家搜出来的，勉强供应大军吃个一分饱。
“为了供应前线，女真人穷尽搜刮，我等并无余粮，平日只靠草根树皮果腹苟活罢了。”高往南解释道。
“高将军，牛马羊不少！”李应走来说道。
马二十余匹，牛五头，羊三十余只。
“估计是过冬的原因，牛马颇瘦，但是能用。”李应补充道。
数量简直骇人。
遍观赵宋方明之地，哪个五十余户的庄子能有如此多牲口？
高往南道：“这些牲口，都是女真人的，由我等异族喂养放牧，以备金廷征用。
因为动兵，也抽调了许多出去。”
高可立道：“牛羊全杀，兄弟们将养足精神，好与女真人厮杀。”
“是！”李应领命而去。
不一刻，火升起，烧水宰杀牛羊，分锅囫囵炖了。
吃喝间，高可立问道：“老丈，辽东汉人遗民可多？”
高往南道：“渤海、高丽、契丹、女真……杀来杀去，其实剩的不多。
城内多一些，城外农奴，亦有许多汉民，如我等自发聚集的村落，汉民真的没几个了。”
高可立道：“即如此，倒不怕误伤过重。”
高往南道：“将军，未知如何用兵？”
高可立道：“我意休息一夜，明日晚间出发，袭取石城与积利城，以调动金国兵马。”
“我有一言，将军且听之。”高往南道：“目下，女真统治初立，人心未固，又因酷逼甚重，各族皆有怨言。
然其力强，敢怒不敢言，若将军欲把声势闹大，不妨只杀女真及其死忠，留下余部。
因担心女真杀回来报复，剩余者只能造反……”
“哈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诚不我欺！”大笑中，高可立聚集众人商议。
他等任务，还是要吸引金国人注意，调动其兵力过来，自然不会嫌弃动静太大。
若是各处造反，定然搞得女真人焦头烂额，顾此失彼。
于是，高老汉的建议一致通过。
即便摄于女真人淫威，各族不敢反，对高可立等人的任务也无影响。
如此稳赚不赔的事，如何不做？
高往南又道：“石城据此八十里，一夜过去，太过疲劳。
沿河向上三十里，有女真人庄子，颇为偏僻，可为藏身之所暂歇。”
详细了解后，高可立果断改变了作战计划，决定向上游走三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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