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晚饭
陆宴换了一身素衣，坐在桌后，低头专心手上的动作。
桌上放着零零散散的工具，一个巴掌大的白色泥碗放在正中央，他一手拿着细刷蘸着旁侧一罐上好瓷土调和而成的泥浆，在碗上细细施涂。
睫毛轻垂，眼里除了手上的东西，再无其他念想。
有几丝碎发贴在少年白皙肌肤上，显出几分素然的美。
唐念锦在门口看的入神，直到他上完了一层泥浆，才反应过来。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所拿的小碗，与她方才看到的泥碗相比，多添了一层滑腻精致，光亮柔和的感觉。
在唐念锦之前生存的时代，瓷器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种，虽然也得到了进一步的传承了发扬，但之前的断代也造成了不少技艺的流失。
很多珍贵瓷系只留有为数不多的孤品，瓷器和艺术的辉煌时代早已过去。科技和魔法成为世界的主流，很多地方仍然留有瓷器的制作厂和体验项目，但唐念锦绣去过一次便失了兴趣。
在那里，显然娱乐和体验的成分更多些，若想真正接触到制瓷的技艺中心，非是长期为徒，认真钻研过数年不可。
她一个圈外人，又无以瓷为生的念想，自然只是浅浅接触了些。
瞧陆宴的手法熟练，显然是在给瓷碗上化妆土。
慈州的胎土大多颜色灰黄，若要做白釉，须得先施一层化妆土，也叫陶衣。
陆宴做的仔细，即便是知晓唐念锦进来了，也未多看她一眼，彷佛她与这一屋的死物无异，上完陶衣，又继续拿出其他的半成品来。
敷完化妆土，又开始施白釉。
一举一动显得认真仔细，与他平日里的漫不经心全然不同。少年认真起来，配上绝色样貌，倒让她看得失神片刻。
瞧了一会，陆宴也未与她说话。
她索性不再打扰他，回厨房折腾晚饭去了。
冬季天黑的早，外面刚昏暗下来，唐念锦将做好的一批新面饼端上桌。
这面饼是用加水后搅成的面糊与油糖少许入了锅煎翻而成的，此外，又拌了几盘小菜。
外屋的门响动起来，封山走在前面，人还未进来，就听见他嚷嚷：“我寻着那畜生的痕迹，在路上设了陷阱，明日去瞧瞧，必然有收获！”
“那今日可有收获？”唐念锦在屋里笑着问了句，瞧见常边跟着封山进屋关上了门，手里还提着一只野鸡并野兔。
“唐妹子，你别看着雪大，正是我等打猎的好时机，这山里啊，就是一间宝库！”封山嘿嘿一笑，闻着香味到了桌面，胡乱吃了几张面饼，才在被唐念锦催了几句后提着两只活物进了厨房。
处理野味这方面，常边等人无疑比她更有经验，唐念锦见面饼很快见了底，便开锅准备再煎几份。
“早些年我来彭城时，这陶庄的主人还是个又胖又老的老馋虫，除了做瓷器远近闻名之外，便是吃这方面尤为讲究。”常边一边杀鸡，一边与唐念锦聊道。
“听闻他曾用百金换名酒，宝玉换美食，你说是不是嗜吃如命。”
唐念锦翻了一锅，随意问道：“那他现在呢？”
“去岁便走了，留着这一大庄子和彭城的陆家家业，接替他位子的，是那里间的小子。”常边继续道：“那小子到没什么名气，这位子想来也坐不久远。彭城的瓷器是条金脉，从这北方到西域的商路通畅，利润巨大。”
“难怪你们觉得陶庄里藏着巨宝。”陆宴年纪轻轻便一人继承了这偌大家业，难免被人觊觎。
封山烧着水，接话道：“什么巨宝不巨宝的，唐妹子，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了。这没影没地儿的东西，不值得破坏咱们感情。看在你的面子上，陶庄我们不动了！”
封山倒是个讲义气的，也爱开玩笑。唐念锦与他说起话来并不拘束。
“我看着庄子的情况似乎和你所说的彭城第一窑的地位……”唐念锦低声道：“不太符合啊，倒像是要垮了的样子。”
不说这大庄子里一片萧条，就方才那工作间里久不收拾，工具瓷胚堆放散乱的样子……
“我虽然接了雇主的单，但对方要求的时间急迫，未有查探太深，我便带着封三弟来了。”常边回道：“只是听说他并非老庄主的亲生儿子，而是多年前收养的。”
继承资格一旦出了问题，那旁系的一些人自然心中蠢蠢欲动，暗动手脚。
再加上陆宴一副佛到没边的样子，这庄子垮了倒也不稀奇……
三人在厨房忙了近乎一个时辰，荤食素食便齐全了。
唐念锦让常边二人先吃着，她去后面叫陆宴。
再走一遍这条路显得熟悉的多，入夜后可以看到满天繁星，之前下的雪还未融化，路过院子和木廊的时候，能感受到静谧的温柔。
月光与雪，山幽路曲。
她到了加工房，里面一片黑暗，脚下到处都是碎料，先前的处理桌后空无一人。
找了一圈，总算看到窑洞旁的那间屋子里透着光亮。
门没关，她一推便进去了。
是个陈放各种收藏和各色瓷器的地方。
不大的房间里满是各式的木架，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陶瓷，以白瓷居多。
屋子的西北角放着一个单独的柜子，镂空三层，里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小瓷瓶。
而陆宴坐在柜子前的椅子上，偏头靠着墙。
他侧面点着蜡烛，将影子投在墙上。
唐念锦走的近，才发现他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显得更加突出，薄唇挺鼻，眉头微皱。
若是做梦，大抵也是个不好的梦。
没由来的，唐念锦忽觉的这房里有些闷，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胸口猛然阵阵发痛，疼得她捂着心口弯下腰去。
她大口呼吸缓解难受的感觉，口中发出了细碎的□□。
眉头紧皱，暗中暗道不好。
这感觉，分明是自己先前那个怪病又犯了！
耳边似乎想起椅子挪动的声音，随后，巨大的阴影投到她身上，少年警觉的声音好听又飘渺。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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