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莲华宴是金陵年中一大盛事,不过也仅属官宦之家的乐事,同平头百姓没什么干系。名中有莲,自然也与夏莲有些关联。
城中有湖为春慢湖,湖心有岛是长青岛,岛上又有一楼一阁,名唤散鸦楼、倦鹤阁,是前朝儒生钟爱之地。岛上曾有灼灼桃华,在众书生春风得意之时,君臣共聚在倦鹤阁外,饮酒行诗,乌衣华衫,共议流芳千古之事。
只是如此风流雅事停在了前朝覆灭之时,大周建国之后,太.祖皇帝下令将岛上灼华一一伐尽烧去,等不来春风吹生,连根也不留。彼时正是三春之景,绯色花瓣落了满满当当一地,被不知风情的砍树人随意践踏碾碎,嫣红的花汁像极了美人泪,惹得文人雅客纷纷掐词成句道太.祖无情。
时人皆以为长青岛不得长青,该就此荒凉下去,却不料桃花碾做泥,留在春慢湖中,伴着岛边淤泥生出濯濯而立的静荷。引得当年无情不惜花的太.祖也驻足,登岛探荷,并无任何忌讳,只道是春桃夏荷,果真长青。后又令太子妃行宴请皇室宗族并世家未得婚嫁的年轻男女,同于春满湖上行诗赏荷为乐,添足了喜气,是为莲华宴。
不同于宫宴严谨盛大,只是年复一年久而久之,便成了约定成俗的旧宴。婚约媒妁之言父母之约,莲华宴便像是给了这群年轻男女一个光明正大相看的契机。但又不仅仅于此,例如说,金陵贵女在春慢之上衣衫殊色,簪钿精妙,才情与殊容皆显现,将自身最美的模样展示出来,胜名莲华便是闻名金陵,这便又是一桩。
总归,简而言之,这是一桩盛事,对着未得婚配的姑娘家而言,更是一桩需得着重对待的盛事。距这日还有好些天,便已着手备至新衣裳,衣裳得先不落了金陵风尚,再得华美新佻让人眼目一新。衣裳制好了又得购置首饰,除了宫制上物,金陵城里最好的首饰便在玲珑坊,四月之时玲珑坊的定制便已排到了六月了,而六月初上的新首饰也在一刻钟间被人一扫而空。
出生无法定夺,姑娘家在这会儿最紧要的便是婚嫁一事,若是容色生得妙丽些,高嫁也是有可能的,再者宫里头的龙子凤孙也会参宴,得了青眼一脚踏入禁城,平步青云也是未尝不可的。是以国公之家或小门小户的姑娘,皆是如此郑重待之。
这一年更是盛大,除了世家贵女,那些个公子郎君也是卵足了劲让自己容色斐然,没点子墨水也憋出个风光霁月的形来。不说其他,只因皇帝手心里的那位殿下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早些年公主虽也来了一趟莲华宴,但那会儿年纪不大尚未及笄,谁敢有什么异动,若是被皇帝看见了心思,指不定就定个觊觎稚女的罪名流放去边疆。
而这年二公主已传出了择婿的消息,清河公主也已及笄,这朵帝王花也该落入金陵城了。
若是得了摘得了这位殿下的青云枝,便不是寻得贤妻那样几个字可以笼括的,该得说抓住了明日之光,攀上了青云之梯,直达顶峰才对。
帝王花此刻正在关雎宫里挑着衣裳,并没有往下抛树枝的心思。
她也并没有称名金陵的心思。实在是她名声已经够盛了,这样小的才容之名无需再争了。做人还是需得仁慈些,留一条生路予旁人才好。
“妹妹可好了?”殿外传来娇声问询。
“大姐姐先待一待。”宋朝唯放下了那条艳红的裙子,无有不耐平声去应。
这便是她今日赴宴的理由之一了。
大公主前些日子不欢而辞之后,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每隔几日便要来她这儿逛一逛,做足了姐妹情深。背后也许是冷面成霜,但人前总是喜笑颜开,人家笑脸相迎,宋朝唯也不好下手无缘无故去打了脸,平白折了她清名。好在宋习贤虽装得有些过,但也没有做什么实在令人生厌的事,姐妹虽不情深,但也无需将人往死里折腾。宋朝唯便也当做无事了。
虽说宋习贤缠人,但若是宋朝唯不想去,谁也动不了她的情。
是以赴宴的原由还有一个。
日子过得太没意思了。
宋朝唯换好了衣裳,绑好了乌发后已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幸好她是个不爱做妆面的人,不然宋习贤该是要等到太阳下山才得见人。然而宋习贤不懂她的仁慈,只觉得脾性大得很,也不想自己无缘无故的来了也没说个时辰,只想着宋朝唯让她等了这样久,就是冷眼看人低。
“妹妹你这装扮也太简朴了些。”宋习贤将她一身雪色衣裙扫过,又看她发髻上惨淡颜色,将小香扇一打,掩着嘴儿摇首道。
宋朝唯疑惑道,“当真?姐姐快帮我瞧瞧,那簪上东珠可是暗沉了?雪蝉月兰裙在箱里压了好些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潮。”
宋习贤感觉自个儿头发丝都在冒烟,香扇后头那点子讥嘲的笑早就去得无影无踪。
千金难求的上贡东珠,她阿娘求了好几回也没得一颗的东珠,险些就被宋朝唯收得落了灰。传说之中以月光为线的雪蝉月兰裙被她闲置的发了潮。
“自然不曾,我只是觉着妹妹身份尊贵,年纪又小,该穿得明亮些才活泼。”宋习贤银牙咬碎一口又一口,憋着心尖泛出的血水,盈盈笑着说,极像是大姐姐体贴地给小妹妹一个善意的建议。
小妹妹觉得她这大姐姐真是吃错了药。她还以为是她离金陵久了,翻箱拿出来的旧物已经俗气落魄了,才会让宋习贤觉着简朴,还想着要不要去换一件,免得丢了皇家风范。万没想到是这个原由。她爹都不曾说她穿着不妥,这么多年过来了,宋习贤忽就讲这么一句,说她不活泼。然而她在外头立着的名声,就不是个活泼的。
宋朝唯慢吞吞地说,“姐姐说的是,只是人得看清自己,选些自己合适的才好。”
“呵,是我俗见了。”宋习贤扇子一闭,咬牙锁着气恼,明显在压制着情绪,只是话语里的冷意仍旧显耳。
……
大概就是鸡同鸭讲。她只是好声好气的解释,阐述自己所想。可落到宋习贤眼里就是在嘲讽她眼高手低,看不清自个儿。委实是七月飞雪的冤枉了,却也解释不清,人们多是相信自己所乐意相信的。
这位大公主并不喜欢她,但仍旧缠着她,只是因着有所求于她。
宋朝唯想通了前因后果,摇了摇拿在手上做摆设的小团扇,只觉得宋习贤自找没趣。
“走罢,大姐姐,再晚些宴可就散了。”宋朝唯登上了青辇,提声唤道。
缠着她也好,冷待她也罢,总归这样细微的算计,于她而言连算计都称不上,总归恶心的不是她,她也并不喜欢段彦。
宋习贤背身站着,险些将一把木制的小香扇揉碎了,这才勉强压下了心里不平,扭过身去,笑着解释道,“想了想自个儿有什么落下的没,劳妹妹久等了,咱们走吧。”
对于她的掩耳盗铃,宋朝唯觉得春风拂面。
宋习惠只等着内侍省为她择婿,不乐意去淌浑水。而太子一心想着吃斋念佛,并没有成就金陵贵女们太子妃心愿的意头,是以宫里只有宋朝唯与宋习贤二人去了春慢湖。
到的时候湖畔已停了好些轿辇,她二人算是最末来的。只是二人身份尊贵,来晚些也未尝不可。荷花深处,诸女见着了她二人,连起身行礼,宋朝唯道了免礼,又讲不必拘束。她同这些人并不太相熟,也懒得如宋习贤一般伏低做小的搭讪,于是一如往日,准备匿身去边边角角哪个藏着荷的地方,待宋宴华来寻她。
宋习贤见这会子都是贵女,便也不与她纠缠,只是温柔大方地说好,又叮嘱她要小心些,别落到了湖里。只做足了端庄体贴的模样。
宋朝唯懒散点着头,提着裙摆便挪开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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