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岁
穿过陨石展馆，马上就是多功能放映厅。
旁边的科普厅碰巧有个工作人员在整理东西，陆星游拉着叶葵过去，问能不能用望远镜。对方收拾一下，示意他们站上梯子。
望远镜又高又大。
小不点仰头，搓搓手，扯他衣服。
鬼鬼祟祟道：“星游哥哥，那个……白天也能看到星星吗？”
“太阳也是星星，你能看到吗？”
眨眨眼，然后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疯狂转两圈，成功将自己绕晕，才晃晃悠悠爬上去。
陆星游扶着她的小腿，目光上眺。
乱糟糟的头发，像秋天的毛栗子，炸。本来肉唧唧的下巴不见了，骨头裹着层皮，看着倒像是饥荒年代的小孩。
“哇，好大的星星！”
“好亮好亮！”
看完，下来抱住他的脖子，喏喏道：“哥哥，你的名字里也有星星，你是不是星星变的妖精啊？”
弹一下脑门。
又揉揉，吹口气。沉声道：“闭嘴。”
呜一声。
脸埋在他肩膀。冲着工作人员招招手，对方也冲她摆手说再见。放映厅里，正在介绍太阳系。找个座位坐下，没一会儿，小家伙就睡着。嘴里一会儿嘟囔锅包肉，一会儿疯狂叫妈妈。
听不起。
一听神经就刺痛。
陆少捏住那两片不停动的嘴皮，肩膀耷着。
等叶葵醒过来。
正好看到身旁的大哥哥身体前倾，手搭在前排的椅子上，懒懒的。头搭在手上，眼睛垂着。左脸正中的黑痣明晰异常，仿佛活过来一样。
马上，就要脱离他，跳入银河。
变作天上的星星。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小葵了？”
陆星游没反应。
小胖丁揉揉眼睛鼻头微动，皱着脸，“就像爸爸不喜欢我一样，妈妈，好像也不喜欢小葵了。”
嘴角下沉。
正想按住那胡思乱想的脑瓜，便听小瘦丁默默道：“你喜欢我好不好？我会很乖的很乖的……嘉宇走了，如果你也不喜欢我，就没人喜欢小葵了。”
软糯的童音，包含着令人心惊的无助。
短短几十个太阳日，天真就让黑暗侵蚀。人的性情，到底有多少是取自天生，又有多少，陷于环境。
陆星游后背骤紧，太阳穴微微跳痛。
纷繁的火花爆开之后，掉入死寂的海。那里寸草不生，只有哀寂的兽蛰伏。兽惊醒了，捏住一点火光，以为白昼将至。巨尾摆动，然后挣扎，挣扎……与黑暗为伴不好吗？
叹口气。
力道收回，苍白的指尖轻落。
落在翘起的头发上。
“笨蛋。”
小笨蛋。
还以为吃了苦该学会藏话。没想到，到他这，还是一样。
陆星游看向左手虎口，很深的牙印变浅了。
医生说，疤痕会留一辈子。
头发汗湿，一缕一缕粘在额头。饱含期待的圆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眸中光影，除了他，再无别物。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
男孩背过身。
清冷的眼低垂，藏住锋芒。
分不清是想诱惑，还是恫吓。
缓慢道：
“我的喜欢是很卑鄙的，你真的想要吗？”
她视他为救命稻草，其实，她也是他的蜘蛛丝。
从地狱通向天国，唯一的途径，坏心眼神明恶意的安排。
银幕上，太阳耀斑爆发。
黑红色的太阳如同烧红的铁球。光爆处，丝丝缕缕的线自由舒展，释放。蓝紫色的亮光由暗到亮，在红色火海中，美得窒息。
叶葵抱住他脑袋。
用力贴着陆星游温热的脖颈，重重点头。
“想要，超级想要。”
于是，寒星似的家伙抬手，掐掐她更加温热的脖颈。
清冷地笑。
决定付一腔热血，流干、流尽，死而后已。
-
陈子异看向她时，叶景诗是很高兴的。
两人同班。
男孩比较骚包，穿着大胆，又不管别人眼光。虽然大部分同学都有潮男恐惧症，但并不妨碍，大家一致认为陈子异欣赏水平特别高。
所以当他走过来时，叶景诗把胸脯挺得更高一些。一早上，夸她胸针漂亮的已经不下五个。要是陈子异也觉得好，那她也能顺利融入班级，和同学打成一片。
“东西，哪来的？”
见他皱眉。
叶景诗心中忐忑，小声道：“我的……我家里的。”
呵。
陈子异低笑一下，凑近。念出她校服上的名牌，“叶景诗……姓叶是吧？有的东西，不是自己的最好别乱戴，否则是会吃苦头的哦。”
“你什么意思……这就是我的！”
声音陡然拔高。
有点刺耳。
吵闹的教室忽然安静。本来没注意他们的人，也纷纷看过来。陈子异看了她一会儿，掏掏耳朵，“别嚎，不知道的还以为杀猪呢。”
说完，晃到教室前面去。
和旁人嘻嘻哈哈。
叶景诗黑着脸，拿出草稿本，握着钢笔疯狂乱画。笔尖崩断墨水溅出才停下，想起奶奶早上的嘱咐，阴阴笑着。
幼儿园放学早。
叶葵坐在秋千上，眼巴巴看着外面。
钟小胖和老爸离开，问她，“我爸开车，要不要送你？”
小胖丁摇摇头。
“姐姐会来接我。”
说完，拽着书包带，依旧眼巴巴看着。
铃声打过两回，叶景诗和朋友一边聊天一边朝这边过来。见着她，也不说什么，径直往前走。叶葵就只能背着书包在后面小跑跟着。
差点摔跤。
几人先是去买了冰淇淋。
然后一路走到商场，逛美妆店。
叶葵身上没钱，不敢进去，就蹲在门口等。店员出来，看她可怜巴巴的，给了颗糖，问她父母在哪？
叶葵啯着甜蜜蜜的糖果，揉下空瘪的肚子。小声道，“我是和姐姐来的，姐姐在里面……”
说完，指指正在试口红的叶景诗。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拿着试用装，抹了眼影口红，看着有点不伦不类。
店员进去提醒。
外面人多，小朋友一个人可能有危险。
叶景诗甩着脸出来。
拎住小胖丁的书包，往楼梯间带，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你妈，凭什么管你？带你出来玩还不乐意，逮着人就告状，你心眼怎么这么坏？嗯？”
叶葵有些害怕。
缩着脖子，小声道：“可是……可是我饿了。”
车费，奶奶全给了叶景诗。她身上只有五角硬币，还是在路上捡的，也不够坐公交。
“饿了？饿了找你妈去呀！”
看叶葵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女孩开始笑。
笑完，揪着她的耳朵带出商场，“我带你去吃饭。”
商场后面，是城中村。挨着花鸟市场，离林知悦之前开店的地方很近。小小的女孩摸着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一声不吭。
前面就是小吃摊。
叶景诗忽然停下来，看附近无人。
揪住叶葵往花坛里走。
这条路。
林知悦和陆星游都带着走过，每个人都怕她摔倒，紧紧牵着。耳朵的钝痛已经不明显了，只有蜂鸣声在扩大。
萧瑟的秋风中。
小家伙让同父异母的姐姐，扔到了半米来宽的臭水沟。黑漆漆的水，漫过脖子，即将漫到嘴。她怕得不行，垫脚，贴着墙壁。
哀求姐姐拉她上去。
叶景诗的眼中盛满仇恨，用脚踩下她的脑袋，骂道：“你和你妈一样该死！你们全都去死！”
臭烘烘的味道。
成分不明的杂质。
看着走远的姐姐，小胖丁擦擦脸，从书包侧袋摸出手机。这是陆星游给她的，按照男孩的说法，出了地球才会没信号。
有事叫我。
他这么说。
彼时陆少正在看书，格列佛漂到小人国，就听到电话一个劲响。陈子异和步扬在吃汉堡。一个看着一个，谁也不能动最后的烤翅。
“喂，你们谁电话响了？”
“不是我。”
“也不是我。”
陆星游怔了怔，瞬间从沙发上跳起，踹翻桌子，去拿书包。
吃汉堡群众，扶着下巴。
表示受到惊吓。
接通。
“星游哥哥，小葵好冷哦。”
三人背着书包从车上下来，按照定位很快找到。脏兮兮的臭水沟里浮着只小不点，只有两只眼睛滴溜溜转。
小手捏着戳出来的废钢筋，一动不动。不知道该说可怜还是好笑。
见到步扬，皱眉。
见到陈子异，撇嘴。
见到陆星游，才把小脸一瘪，哭唧唧伸手要抱抱。
陈子异捏着鼻子，看向陆少。
步扬已经冲过去，要捞人。
“卧槽，什么丧心病狂的家伙才会对这么可爱的孩子出手。小葵不怕，步扬哥哥来救你。”试了试，够不到。男孩脱了外套，正在脱鞋。
一直没动静的陆星游，说话了。
“别捞。”
“啥？”
步扬头上跳出三个问号，“你也疯啦？”
男孩不说话。
蹲在沟边，折条枯枝去戳她脑门。小胖丁看着他，一动不动。两人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看得步扬快急死。
“谁推你下去的？”
“姐姐。”
“她推，你就下去？”
“……”
“还手没？”
“……”
哼唧一声，无助可怜又憋屈的小不点转过身去，背对三人。
陆星游扔了枯枝，冷道：“自己爬上来！”
步扬着急，还没下去，便让陆星游按翻在地。男孩冷着脸，一字一顿道：“你们，谁也不许动。”
“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残忍，陆星游？”
陈子异也劝道，“好歹是你养的崽，先捞上来吧，大冷天的。”
陆星游没动。
仍旧不许他们动。
等半天没人搭理的叶葵。
开始哭。
哭完，慢慢朝着水沟上游走。没一会儿，便出了水面，踩着废弃纸箱，手脚并用爬上来。
吧唧一下，坐地上。
书包里装满的污水泼出来，洒几人一身。
步扬，“……”
陈子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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