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岁
隔天，叶葵去上学，就把王嘉予难住了。
老师每人发块橡皮泥，让大家会捏兔子的捏兔子，不会的爱捏啥捏啥。小男孩正用塑料小刀给白白的泥团挖眼睛，一用力，直接劈成两半。
“嘉予，什么是泡妞啊？”
王嘉予同学重新把橡皮泥揉成一块，有气无力道：“应该……就是交朋友吧，小葵你问这个干嘛？”
小萝卜头捏出滩鼻涕虫，龇牙笑。
笑完，拍拍他的肩膀，老成道：“这个你就不用问啦，同志，组织自有安排。”
最近一段时间家里都没人。
林知悦拜托隔壁的老夫妇照看她，每天回去写完作业，就跟着看谍战剧，台词学得比演员还溜，让背哪段被哪段。
王嘉予要笑不笑的。
班主任下来，睁着眼睛夸奖一番两人的杰作。
捏捏小不点的脸，“22号是不是你生日？”
叶葵点点头。
王嘉予心不在焉，下课结束都没能把兔子捏好。
倒是叶葵，从鼻涕虫到屎壳郎，已经换过好几回造型。虽说都挺抽象的，但总能抓住一两个点，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啥。
比如说屎壳郎吧。
人家都是侧重描绘外表，她却老老实实捏了个脏兮兮的球。
钟松波同学，以为她真抢了屎壳郎的宝贝，急得差点告老师。
什么理由。
大约是虐待动物吧。
林知悦在商场转了家服装店，每日忙着进货铺货补货。
等安定下来，才有空和女儿好好相处。
心中愧疚，花钱买套漂亮童装，给小家伙套上。母女两臭美一顿，你夸我一句，我夸你一句，乐得不行。
背了几年的Burberry包，油边脱落。和女儿热乎完，便坐到梳妆台前，用指甲油补。
“妈妈，昨天有个阿姨来我们家拿你包包哎。”
孙爷爷给开的门。
说对方有收据，还签了母亲的名字。
“妈妈包包太多啦，家里要放小葵的玩具，就卖给阿姨了。”
小团子从床上坐起来。
亲亲母亲的脸颊，笑嘻嘻道：“那我就只要芭比姐姐吧，芭比姐姐可小了，可以跟小葵一起睡。”
女人眼睛一红。
转过头来，摸摸她的脑袋，“我的小乖宝呀，妈妈有你，就是最幸福的了。”
侧躺在床上。
讲故事。
依旧是海的女儿。
说到结局，叶葵忽然抓住她的手，摇头道：“不对不对，星游哥哥说小美人鱼没有杀死王子，也没变成泡沫。”
林知悦来了兴趣。
问道：“那小美人鱼怎么了？”
小团子咬着铺盖，翻来翻去。
艰难说道：“她有了灵魂！”
什么不朽啊，多年之后在海底闪闪发光啊，全没记住。
倒是灵魂两个字，跟烙在脑子里似的。
笑笑，帮女儿掖好被子，“你还有什么想跟妈妈说的？”
“呜——妈妈，老师说我不能学舞蹈，那我可以不以学那个会响的大盒子啊？就是有这么——高的。”
麻利从被窝爬出。
跳起来，伸手去摸高处，战斗力爆表，几乎悬空。
林知悦怕她摔着，赶忙去抱。哎哟一声，两人同时摔到床上，弹了弹。警告她不能再这么皮。
拿出手机，搜出各式各样的乐器图片，让她辨别。
指着钢琴，迟疑道：“就是这个黑白色的，但是哥哥的那个有这么大。”
刚要跳。
想起母亲的话，腿伸伸，钻进被子。
林知悦点点头。
那就是三角钢琴了。
查下手机银行，除掉下个月的店铺租金，几乎没剩。想了想，温柔道：“那妈妈先教你，等小葵以后长大了，我们再买哥哥的那种钢琴，好不好？”
“好！”
嫁人以前。
是音乐学院的才女，常见的几种乐器都会，就是唢呐也能没羞没臊吹上一曲。最拿手的，还是钢琴。
女儿生性好动，长得皮实。
没想到还是像她。
手头的余钱买不到合适的。干脆和琴行老板商量，出点钱，每天傍晚带着女儿过来练习。老板是个络腮胡男人，放下吉他，看向雀跃不已的小不点，答应了。
这个年纪，正是好动。
同学的小朋友练一会儿，便缠着老师说要休息。
倒是叶葵，既不喊累，也不想停。
肉嘟嘟的手指，按在黑白琴键，背挺得笔直，仪态倒是很像个弹钢琴的。自从有事做，学校的滑梯也不沉迷，花园里的屎壳郎也不欺负。
就连陆星游泡妞的事也不惦记。
每天放学，就乖乖回家去。
进步神速。
她倒是忘性大。
连续半个月没尝到味道的陆少，人都瘦了一圈。戴着口罩球帽，跟个破布娃娃似的坐在草坪上。
看得陈子异啧啧称奇。
“为伊消得人憔悴，你得相思病啦？”
刚学了衣带渐宽终不悔，连意思都没弄清楚的家伙，便开始借古讽今，拿人开涮。陆星游没空搭理他，看着远处的铁丝网，印堂发黑。
真饿啊。
步扬抱着篮球过来，大汗淋漓。
抬手，从自动贩卖机里搞瓶可乐。
见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道：“想就去找，成天在这装什么惨？”
上回的作家分享会。
主角成配角，弹钢琴的差点炸了学校论坛。一时间广大校友，毕业的没毕业的都在寻找陆星游，那架势——
“你要是现在露面，肯定被抓去出道。”
陈子异躲在树荫下。
贱兮兮道。
西餐厅是没法待了。
那群疯魔的颜控日夜埋伏，吃着泡面打着小电筒。外面的露营帐篷，是一天比一天多。
看得陆少寒从脚下起。
“不，我担心她们直接把我煮了吃咯。”
步扬一口可乐喷出，射到场上的人。
对方怔了一秒，骂骂咧咧操着篮球就扔过来。始作俑者往后一退，地上戴口罩的可疑家伙猝不及防，晃了晃，直接往后倒。
陈子异哀嚎，“是哪个天杀的暗算我兄弟，没个十万八万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帮兄弟讨债的，和误伤他人的。
吵得天昏地暗。
步扬背着人往医务室去，还没到呢，背上的人就醒了。
“卧槽，陆星游你他妈是想吓死我。”
男孩扒了口罩，嘴唇干裂，慢悠悠道：“饿——”
饿到失去理智的家伙，怒摔脸皮。摸到幼儿园门口躲树后面，暗中观察。这德行，就差在身上写四个大字：我是变态。
铃声响起。
小萝卜头们蜂拥而出。
一个萝卜一个坑，牵着家长的手离开。
叶葵一个人拉着书包带，头上戴顶防晒的小黄帽。孤零零出来，四周看一圈，眼巴巴送走同学。
重新走进铁门，坐长椅上等待。
值班老师摸摸她的头。
给颗巧克力。
小团子便小口小口吃着。就这样，一坐半小时。
璀璨的日光昏黄，微醺的夏风变凉。小小的一团从长椅上起来，开始自娱自乐。一会儿玩滑梯，一会儿搓泥巴，最后站在跷跷板旁，垂着脑袋揉眼睛。
陆少肝疼。
连带着心也发憷。
看四周无人，悄咪咪摸过去。
坐上跷跷板，冲她扬扬下巴……口罩球帽一遮，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看不出。见小家伙歪头流鼻涕，才想起自己现在就是个变态打扮。
咳嗽两声。
还没取下。
叶葵眼睛一亮，炮弹似的弹出。飞扑到他身上，声音又甜又响亮。
“星游哥哥——”
这一声。
让陆星游有种当爹的感受。
一分心。
抱着小不点倒地上。
吃痛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小家伙想他想得厉害，用脸使劲去蹭，抱着哼哼唧唧。半晌，陆星游才从地上艰难爬起，身上还挂着个黏黏糊糊的拖油瓶。
今天真是祸不单行，脑袋上的包还没消，屁股现在又肿了。
深出口气。
“你妈呢？”
“妈妈在店里。”
“怎么不来找我？”
“……”
正想问她怎么不说话。
小姑娘咬着嘴唇哭出两条宽面条，鼻涕亮晶晶的。
“步扬哥哥说你在泡妞，钟松波说你泡妞就不会当我哥哥了。”
步扬已经上死亡名单了。
那么这个钟松波，想怎么死？
拍拍裤子，从地上起来。
按住她的脑袋，“他们都是王八下的蛋，你信他们，还是信我。”叶葵抽抽噎噎，埋在他颈窝处，“可是，可是……我好想你，你都不来找我。”
堂堂万华校董。
堂堂盛世美颜。
被她说得哑口无声。
哭声越来越大，引来值班老师询问。陆星游单手抱着死沉死沉的小胖丁，掏出手机，出示他和林知悦的聊天记录。
“多谢老师，我这就送她回去。”
“哎，等等，你自己还是个学生，怎么送人？”
话音刚落。
轿车出现在校门，彬彬有礼的老司机下来，朝老师点头示意。对方这才注意到男孩身上的淡金色徽章。
学校自创立以来，只有一个人有。
那个人年纪轻轻，神出鬼没，信息基本为零。
没想到竟然这么接地气，还会帮忙送孩子。
多好的公子哥。
送个鸡毛孩子啊。
直接把小家伙带到饭店，美美吃一顿，才送到林知悦那。
是家很小的服装店。
并不在繁华的商场，而是在背面的美食街。挨着花鸟市场，往来的人三教九流。不远处的几家酒吧，常有喝多的人出来，吐完就睡。
踩糊状物，就跟踩地雷一样。
看命。
陆星游牵着她的手紧了紧，车开不进来，司机找地方停去了。小心观察油乎乎的地面，躲得过呕吐物，躲不过狗屎。
陆少，脸都绿了。
边上老奶奶拉着的小泰迪，冲他露出狂拽酷炫的笑容。
不能跟狗一般见识。
不能跟狗一般见识！
……
突然，叶葵拉拉他衣服，好奇道：“那个叔叔在干嘛呀？”
草丛里。
男人蹲在地上摇头晃脑，裤子拉到膝盖。
手里捏着包餐巾纸。
啊——啊！
陆星游猛地偏过头，一把勒过叶葵的头，吼道：“不许看！”
他要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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