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失去儒雅的左贤王
翊坤宫
此时，宫中的奴仆都在谨小慎微地做着自己的差事。
翊坤宫的主人很和善，极少会责难下人，所以他们并非是在惧怕什么，而是皇后娘娘正在流泪。
自从临梓城被围的消息传进宫里，柳皇后的眼泪就再也没有停过，下人们也自然有些提心吊胆。
柳妍不愿意在康睿的面前流泪，她怕让皇帝忧心。
她也不愿意在其他嫔妃的面前流泪，因为自己的泪水并不能换来真正的安慰，况且自己也不需要她们的虚情假意。
儿子康世华的安危，一直都让她这个做皇后的母亲揪着心。从儿子留在北境云州开始，到现在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柳皇后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惶恐，失声痛哭了起来。
此刻，皇后柳妍依旧在伏案痛哭，一只带着秋凉的手搭在了她的肩头，轻轻地按了一下。
“妍儿，别担心，世华不会有事的。”
其实，康睿也知道皇后不会相信这种话，连自己都不确定临梓城究竟会如何，作为母亲的柳妍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可是，眼下又能说什么呢？
柳妍抬起头，握住了康睿的手放在身前，哽咽道：“妾身知道华儿一定会没事，华儿的父皇说了没事，他就会平安归来。”
说着，柳妍的脸上有了一些笑容，可勉强露出来的笑容却让康睿看得心伤不已。
“陛下，妾身听说了今天的朝议，妾身会陪着您”
“过去，妾身就不怕，现在也不怕，妾身妾身就是有些担心华儿。”
言语间，柳皇后的眼中尽是坚定的神色，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留了下来。
“不哭啦，等这一次的战事完结，我会让华儿陪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他离开京城了。”
康睿轻柔地扶住柳皇后的肩头，将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
北境，临梓城。
静王康世华做了一个梦，这个梦让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在梦里，他与雅若漫步于夕阳下的草原上，两个人手牵着手，金莲花所围成的花环就戴在雅若的头上。
夕阳的余晖下，艳丽的花衬着娇美的面容，那娇美面容上皆是醉人的笑。
这动人的笑感染了康世华，让他在梦中笑了起来。
不过，笑容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痛也让康世华从梦中醒了过来。
黑夜还在继续，疲惫不堪的身体经过短暂的休息，终于还是有了一些恢复。
近来，北狄军持续攻城，这让年轻的王爷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意志上，都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这些考验让他如同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了往昔的儒雅，也没有了曾经的淡然，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了悍将的感觉，嗜杀，以及嗜血。
不过，在雅若的面前，这种感觉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在雅若的眼里，静王还是原来的小世华。
这几天，雅若总能从康世华的脸上看到歉意的表情，她知道这其中的原因。那是因为一个决定，一个让她兄妹分离，甚至可能今生都也无法相见的决定。
四天前，云州临梓城。
经历了十一日的战火蹂躏，临梓城仍在苦苦地支撑。
突然，城外的北狄军停止了所有的攻城动作，就连攻势最猛的北门也撤走了大部分的兵马。
北狄左路军的这一动作，让守城的将士们深感奇怪，纷纷向城下张望。
眼界之中，退去的北狄军迅速向东南集结，却并没有越城而走的意思。康世华与众将见状，急忙奔向东门，站在了东门的城墙上。
放眼望去，大量的北狄军集结在武威军营寨的周围。
由于南河水上涨的原因，塔里台没有在武威军营寨的东面布置兵马。可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他会给武威军留一条逃生的路。
因为，武威军营寨的东面是死地，巍峨的樊骊山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此刻，楚风烈的双眉紧锁，担心地说道：“王爷，塔里台这是要全力攻打武威军了，这么多的兵力，武威军抵挡不住的。”
“从目前来看，北狄军把能走的路都封死了，如果武威军的营寨破了，他们只能进山，可现在的季节，南河水上涨的厉害，过河也需要时间，塔里台不会给郑老将军太多时间的。”
楚风烈在分析大战的可能性，可有一种最危急的情况却没有说出口。
如果武威军翻山而退，全面败走，那时的临梓城将会成为一座孤城，也会很快变成一座死城。
“他不给退走时间，我们给。”
康世华望着樊骊的方向，坚定地说道：“楚将军，咱们大抵也是拼了，让乌恩其做好准备，待武威营寨将破之际，让他率一万赤甲军和一万青甲军出城，全力攻击塔里台的大营，给武威军渡河争取更多的时间，然后尽快返回。”
康世华丝毫没有商榷的口吻，军令便如此地发出。
楚风烈闻言，犹豫道：“王爷，这…这…那我们守城就更加艰难了。”
楚风烈不想反驳静王的军令，他也知道静王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亦属无奈。
如果不增援武威军，他们即便是过了河也将会损失惨重，派兵策应武威军，会给他们带来保存实力的时间，却也是在用临梓守军的命保全武威军。
这是性命相托的法子，借此也能留住武威军，不使临梓成为孤城。
想到此处，楚风烈点头道：“王爷，如果出城增援郑老将军，乌恩其就不要再回城了，一去一回的伤亡太大，不如让他跟着武威军一同进山，再做打算。”
楚风烈也想用乌恩其牵制住武威军，让郑习凛无法彻底离开临梓。
虽然，他不确定郑习凛是否会不顾临梓城而逃走，可现如今的状况危急，也只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只有想尽一切办法，才能护住临梓城，把这场攻防战拖到徐大将军的领兵到来。
樊骊，武威军营寨。
此刻，云骧将军郑习凛握枪的手颤抖得厉害。
他已经是一个半百的老人，而在这十几日的苦战中，他从未真正的休息过一晚。
眼下，营寨已经无法支撑更大的攻击，可望着大量的北狄军正从临梓方面集结而来，郑习凛知道真的撑不下去了。
不过，如果能用武威军的血换来临梓城的一点周全，终归也算是值了。
“父亲，浅滩处已经准备完毕，深的地方也搭好了浮桥，咱们随时可以过南河。”
近日来，郑烁除了协助父亲守营抗敌，还命人在樊骊山的那座山谷入口处修筑了防御工事。
这几天，上游多雨，导致南河水猛涨，原本的浅滩处也已经变得河水湍急，只能架浮桥才能通行。
因此，在交战的间歇，郑烁让人修整了浅滩上的道路，架设浮桥，为大军的后撤做好准备。
退守樊骊山谷，已经是最后的谋划了。
交战了十几日，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武威军的伤亡则尤为惨烈。
在北狄左路军的轮番冲击下，武威军的营寨多处坍塌，倒塌处的防御也完全由人墙来筑成。
当下，以武威军的现有兵力已经无法再主动出击，如果再冲击对杀，武威军会在北狄虎骑的铁蹄下遭受更大的损失，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因此，郑习凛只能固守营寨，希望能坚守到云州军的驰援。
原本，郑习凛可以选择退走樊骊，如此也能保全武威军，毕竟这支兵马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骁勇之军，如果在这里拼光了，以后会在某些事情上失去保障。
然而，郑习凛没有选择离开，因为他根本不想退。
如果武威军退走，北狄军也就没有了忌惮，会全力攻下临梓城，而临梓城也将无法撑到云州军的救援。
“不急，就算要退，咱们也要和塔里台再拼一次，至少也能咬下他一块带血的肉。”
“烁儿，即便受损再大，咱们也要多杀一些，那样的话，临梓城也就能多一分守住的希望呀！”
郑习凛的口中说着话，目光却始终盯在大营的寨门处，那里正在进行着惨烈地拼杀。
他的话有些悲壮，更有着满心的不甘。
固然，郑习凛对临梓守军怀有袍泽相助的情义，但让他不顾一切拼下去的原因却并非如此。
至亲之人的无情，让老人寒了心，也让他再也没有了顾虑，情愿战死沙场。
★★★
北狄左路军，中军大帐。
此刻，乞颜塔里台的心没有寒凉，只有焦躁与暴虐。
当他砍掉第四名属下的头颅时，他的文儒之风彻底地消失殆尽。
这一刻，他那精于梳理的短须已经凌乱，斩杀属下时所喷溅的鲜血也正顺着根根黑须向下滴落。
另外，他的眼眸中也没有了淡漠尘世的神色，赤红的双目正透射出野兽般地凶残。
大帐内，乞颜塔里台将握刀的手举了起来，刀尖指向大账内的每一个人，他觉得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废物，应该全都杀掉。
最初，乞颜塔里台制定作战计划时，判断只需两三日便可攻下武威营，然后全力攻占临梓城。
随后，北狄军会以临梓为支撑，以卫朝静王的人头为震慑，将平阳城收入囊中。
如此，卫朝的北大门也就彻底地被打开，卫朝的皇帝也将会恭敬地让出北境之地。
至于这一计划的完成时间，乞颜塔里台认为最多也不会超过月余。
另外，寒冬将至，军需保障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如果右路军不能在上谷一带获得充足的粮草，二十多万兵马的军粮问题便会成为此次南征的致命弱点。
故此，只有迅速地灭掉武威军，攻下临梓城，才会将这一风险降到最低。
因此，乞颜塔里台领抵达临梓后，立即对临梓城与武威军两处同时进行了猛烈地攻击，希望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可能会出现的隐患。
可是，十几日的强攻不仅没有夺下临梓城，就连武威军的营寨也依然矗立在他的眼前，这让乞颜塔里台无法容忍。
领兵以来，在他的面前就没有攻不下的城池，也没有破不了的营寨，眼下的状况是一种耻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故此，乞颜塔里台决定不再让这份侮辱持续下去。
他决定要在一日内攻下武威军的营寨，即便不能完全杀光那些令他憎恶的人，也要把他们赶到山里去，放火烧死他们。
当乞颜塔里台杀掉第四个人后，北狄左路军的将官们受到了极大的振奋，攻击的气势又高涨了起来。
并非是同僚的鲜血刺激了他们，而是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左贤王并不是真正的贤德，如果再不拿下武威军的营寨，即便不被对手杀死，也会被左贤王砍掉脑袋。
左右都是死，不如领兵向前，搏一个活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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