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岁
十一月二十三日。
距离林知悦入院,已经过去两个多月。
女人成功转醒。但精神状况不稳定,记忆混乱,再加上娘胎里带来的病。医生建议不要刺激。
林知庆带人到叶家门口,堵着。连续几日,路口都让几辆长厢车霸占。
业主叫过几次保安,才撤走。
林家势大,又占理。
看热闹的都盼着叶海阳倒霉,谁也不肯插手。
白天不安宁,晚上放学回来,也不见得好。
只要有人敲门。
爷爷奶奶就会把叶葵抱过去,凶神恶煞的人见了,交头接耳。多来几次,渐渐的频率越来越少。
有一回在大街上碰到林喜然,叶葵抱着她的大腿,说要看妈妈。
表姐悄悄背她去。
叶葵永远忘不了母亲躺在床上的样子,恬静、苍白。枕头旁摆着个布娃娃,圆圆的眼睛,和她有几分像。
跪在一楼阳台,隔着玻璃叫妈妈,女人像是听不到一样。
慢慢抚摸布娃娃的头发,还给她喂饭。
叶葵贴着窗户。七窍里,五窍都在流水,眼泪、鼻涕、口水交织,顺着玻璃缓缓下滑,蜿蜒的痕迹仿佛蜗牛途经之后留下的粘液。
小小的手握成拳头,不停砸。
咚咚。
咚。
林喜然看得心痛。
捏住她的手,抱在怀里,哄道:“别哭了,小葵,姑妈过段时间才会好,我带你去买糖吃好不好?”
小屁孩抱着表姐的脖子。
鞋都蹬脱。
妈妈,妈妈——
喊得人心碎。
医生说,不要让病人受到刺激。其中就包括女人和叶海阳的亲生女儿,叶葵。林家人不肯冒险,对那个男人的女儿也不待见。那天之后,除了叶葵外婆偷偷来看过一次外孙女,其他人,均是当做没这个亲戚。
哭闹的声音渐渐远去。
病房里,林知悦微微笑着,轻声道:“宝宝乖,要吃东西才能长大。”
透明输液管微微晃动。
阳光正好。
护士进来,换药水。看个成年人玩娃娃玩得那么入迷,好奇道:“她有名字吗?”
“她是小葵呀,我的小乖宝。”
-
最后不知道叶海阳通过什么途径和林家达成协议。
平安归来。
当天,叶葵奶奶做了许多饭菜。买炮仗挂着烧,足足炸了五六分钟,附近的车警报狂响。有人气不过,甩个矿泉水瓶,差点砸到形容狼狈的叶海阳。
男人进门,胡子拉碴。
眼眶深陷。
东躲西藏的日子并不好过。
见着叶葵,招招手,自顾自道:“我跟你妈离婚了。”
林家奶奶赶紧补充道:“不许再和你妈往来,知道吗?分那么多钱走,也是我们海阳本事才不跟他们计较。”
男人没说话。
吃过晚饭,看女儿写作业。
“要爸爸教吗?”
算术本用橡皮擦了又擦,已经破损。十以内的加减法,再简单不过。小胖丁弯着脑袋不说话。准确地说,从叶海阳进门,就没说过。
“她啊,就是笨,也不知道遗传谁。”
收拾好碗筷,过来,指两下孙女的头。叶家奶奶看着儿子道:“洗澡水放好了,快去吧,这孩子教也白教,一点不通透。”
没过几天,通透的人来了。
韩柔带着十一岁的韩景诗和五岁的韩景棋,登门。女人外在条件不错,眼角虽有细纹,身材却保持得很好,根本看不出来是两个孩子的妈。
大女儿长得很高,快一米六,门牙有点漏风。
小儿子就像是被姐姐压着似的,明明同岁,却比叶葵矮。
睫毛长长的,很安静。
“妈,这就是我们家吗?”
韩景诗问道。
女人不断往里搬箱子,似笑非笑。倒是小男孩很认生,被突然出现的爷爷奶奶围住,又亲又抱,差点哭了。
手里拽着的书掉落。随着哗啦啦的风,不断翻动。
是儿童绘本。
有龙,有骑士,还有高塔上的公主。
叶葵慢慢捡起,看着这个同岁的弟弟,垂眸道:“你的,拿好。”
男孩哭兮兮接了。
怯弱道:“谢谢。”
对于多出来的姐姐和弟弟,以及“妈妈”,叶海阳并有对她解释。只是简单介绍几人的姓名,让她以后听姐姐的话,好好照顾弟弟。
水晶吊灯很漂亮。
璀璨的光,如梦如幻。
盘子里的炒牛肉没了,她也没吃到一块。
扒拉完碗里白饭,爬下椅子,爬上楼梯。刚在饭桌上认祖归宗,改了姓的叶景诗哼一声。转头,冲着爸爸和爷奶甜甜地笑。
男人摸摸儿子的头,关切道:“多吃点才能长高。”
叶景棋微微点头。
看向空荡荡的楼梯,有些担心。
进入房间,关门。就像把整个世界都关在身后。小胖丁脱掉鞋子,大喊一声,猛地冲到床上头抵着床头板,使劲撞两下。
哐哐。
深出口气,钻进被子,看着窗外凉凉的星和白白的月。
不知道嫦娥仙子和它的兔子,睡了没有。
如果没有,可不可以请他们看看妈妈过得好不好?
揉揉发红的鼻子。
用力闭上眼睛。
如果时间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好了。
叶景诗就像巡视领地的狗,到处标记。
安分几天。
便找叶葵玩,说是玩,总是趁机扯小胖丁的头发。扯完还笑嘻嘻警告,“你要是敢告状,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
仙女棒。
巧克力缤纷桶。
能拿走的都拿走,碰到大人询问,就说妹妹主动给的。叶家老两个也没说什么,觉得大孙女在外面受委屈这么久,拿点就拿点。
小胖丁本来是长在温室的太阳花。
林知悦教会她礼貌和同情,却没告诉她,该如何和不友善的世界对抗。只能自己摸爬滚打,把家视作战场,拼命保护珍视的东西。
渐渐的。
开始把不重要的玩具放在明显处,把重要的东西收起来,谁也不给看。
初冬的风,晃起窗帘。
戴好围巾。
抿嘴,把丝绒盒藏在床底,背着书包离开。
叶景诗下楼看到了,进去翻找。发现盒子里的东西,有些发怔——金色头发,碧绿的尾巴上镶满细碎剔透的宝石。抬手,放在阳光下,微微折射。刹那间,整个世界的光彩流转起来。
漂亮得不可思议。
嘀咕两句,随手别在校服上。
万华国际学校,所有人都按照规定穿制服。但是并不禁止学生戴饰品,帽子、鞋、手表是男生攀比的东西,女孩子则是在小饰品上做文章。
金制书包链。
钻石发卡。
皮草围脖。
叶景诗也是报道之后才明白,曾经以为的优越在这里,根本不值一提。但今天不一样,所有人都在看她的胸针。
女孩把胸脯挺得很高。
-
“叶葵,你真的不去吗?”
老师蹲下来,摸摸小不点的脸,有些难过。
从前精致可爱的小甜心现在变成灰姑娘,穿的皱巴巴,头发也总是散着。脖子上常有黏着的汗,问了才知道,家里没人帮她洗澡。
看向身旁空荡荡的座位。
点点头。
今早出门的时候,和奶奶要钱,没给。
本次的户外拓展活动是去科技馆。老师放了宣传片,有互动机器人、模拟太空舱……大家都很期待。钟松波同学拍拍桌子,喊道:“去嘛,去嘛,最近你怎么了?”
既不说话,也不参加集体活动。
就连打架,也是有气无力的。
老师捂住小胖子的嘴,摸摸叶葵的脑袋,关心道:“那你和值班老师待在一起,好不好?”
重重点头。
等同学一个个兴高采烈离开教室,叶葵站起身,坐到王嘉予的位置上,趴着。妈妈以前让她好好照顾他,却没说为什么。
现在明白了。
贫穷的滋味,很不好。
会让人抬不起头。
空掉的教室,即便开着空调也有些冷,恍惚升腾的白气中,渐渐浮现出人影。
男孩站在教室门口。
手插在裤袋里,默默看她。
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小灰团怔怔开口道:“星游哥哥,你怎么瘦啦?”
叹口气。
慢慢靠近。
伸手拍她的脑袋,低声道:“我带你去玩。”
中班的老师是陆少的员工兼眼线,什么都要汇报,特别是关于她的。知道小家伙过得不好,出发前让餐厅做了吃的,方便喂食。
叶葵吃得很快,差点咬到他手指。
像野狗一样。
陆星游静静看着窗外,细密的冬雨,森森落下。
车一直行到半山,停下。
天文馆。
很少有人来,除了那些对星星爱得深沉的人。很不巧,陆星游不喜欢星星,也不是会爱得深沉的那种人,但是却很喜欢这个地方。
大约是够冷清吧。
没人盯着他脸看,是难得可以坦诚以对的地方。
雨水顺着排水渠,汹涌而下,枝叶、泥土翻滚不已。抱起好像轻了的小胖丁,踩着雨水往里面去。
进门便能看到地球投影。
深蓝色的星球,美极了。如果没有人类这种生物的话,也许能称为天堂也说不定。
叶葵睁大眼睛,定定看着。
陆星游指向亮着的巨蟹座模型,冷淡道:“这是你的星座。”
属于仲夏的星座,却是十二星座中最暗淡的,即便是最亮的星也不超过3等。在一堆星座中,除了那横行的钳子,实在称不上亮眼。
就是传说中的外强中干吧。
猛地抱住陆星游的脖子,嗫嚅道:“那哥哥你是哪个星座?”
陆少不想说。
而且后悔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女人对星座的热情永远令人费解,就算是这么小的皮猴,也不例外。经不住磨,指向正数第二个,吃苦耐劳的牛头。
叶葵笑了。
然后缠着他买东西。工作日,纪念品超市一个人也没有。小胖丁拿着发箍,嚎半天才喊来售货员。结完账,开开心心……给陆星游装上两个牛角。
还笑得有点羞涩……
陆少,心里苦。
又不想当众打孩子。
只能趁着她不注意,扯掉,扔给后方的保镖。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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