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岁
生死之外，无大事。
这个道理，他很早就懂得。
正和医院，住院部。
叶葵正在里面和林知悦说话，陆星游到办公室见主治医生。对方看到他，放下病历，关切道：“哪里不舒服吗？”
男孩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做检查。
“不，我来问302病房的那位。”
“她是……”
陆星游坐下，抵住椅背坐得笔直，“朋友的母亲。”
“这属于病人隐私，原则上我不能告诉你。”顿了顿，医生继续道，“只能说，她需要休息，非常需要。”
走廊上放满病床，显得十分拥挤。
陆星游侧身过去，被个老伯伯抓住手，对方请求他帮忙热下饭菜。
应该是好久没和人说话。絮絮叨叨，儿子女儿在外地，等他病情稳定之后，都赶回去上班。老伴去的早，医院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
微波炉叮一下。
送过去。
老人连连感谢，吃口饭停住。
见他还在，挥挥手，“去吧，好孩子，我自己能应付。”
隔着口罩揉揉鼻子。
也许他让儿女回去的时候也是这样说。没来由，心头发闷，慢慢走到走廊尽头的302病房。叶葵坐在床沿，林知悦正在给她绑辫子。
母女两有说有笑。
和医院的凝重的气氛，格格不入。
“啊，快进来。”
见他站门口，林知悦笑道，“吃过没有？医院的饭菜不好吃，待会儿你和小葵回去在路上买点。”
从包里摸出几张钱，递过去。
陆少眉头一拧，不肯接。
林知悦摇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小葵书包里的零食都是你在破费。”
“我乐意。”
口气很冲。
别扭又生硬。
林知悦笑了，摸摸女儿的脑袋，问道：“有没有欺负你星游哥哥？”
“没有，小葵可疼他了！”
陆星游嘴角抽了下。这家人，真的，脑回路清奇。
坐着聊天，眼看时间不早。
陆星游送叶葵回去。
抱着死沉死沉的小胖丁爬上五楼，卸货。咚咚敲两下，才发现隔壁老两口不在。小屁孩没了寄放处。
男孩望着黑洞洞的楼道思考半秒。又看着蹲在地上画圈圈，头毛随风动的小胖丁半秒。
决定送佛送到西，带回家喂饭。
半点都没考虑过送到叶海阳那边。
陆星游家很大。
在半山上。
整座山头，除了松鼠没其他邻居。放眼望去，碧波荡漾的云影湖上，有几只扁舟。黑点似的，是附近的渔民在劳作。
从进铁门到进家门，小胖丁眼睛都看花。
扒着玻璃，激动得不行。
陆星游吩咐人摆饭，一转身小屁孩就没踪影。
到院子里一看，叶葵坐在草丛里，旁边堆着两三只扭来扭去的蚯蚓……整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看到他，捏起条小拇指粗细粘满泥土的蚯蚓。
“哥哥，你家蚯蚓好粗啊。”
“……”
上去拎起脏兮兮的小破孩，就往屋里拽。小胖丁鼻涕流到人中处，吸了吸，朝着依旧扭来扭去的蚯蚓大喊：
“我吃饭去啦，你们也要回家吃饭啊——”
陆少，一个脑袋两个大。扔给保姆。
洗手去。
小姑娘洗过脸，换掉衣服，可爱得一点不像个熊孩子。喝口汤，他悄悄垂眼看——牛仔连体裤，里面是淡紫色长袖。比之前土味十足的蜜蜂同款条纹衣要洋气许多。
保姆抱着她，喂饭。
笑道：“这是少爷你小时候的衣服，瞧，她穿着多合身呐。”
叶葵才不管。
包嘴包嘴吃饭，边吃，还边把嘴边的饭粒怼进去。
小淘气鬼。
要说唯一的优点，也就只有爱惜食物了。
不知不觉吃许多。
保姆给舔第二碗饭的时候，笑道：“少爷今天胃口好，多吃些才长个子。”
平时总是一个人吃饭，偶尔有司机叔叔陪也就多吃两筷子菜。
也许，食欲和感冒一样，是会传染的吧。
私人影院的何经理，很惬意。
地段好，收费合理，生意一直不错。最主要的是老板很少过来，对营业额也没什么要求。偶尔联系他，也是安排新片源。
所以当员工告诉他陆星游下午要来，并且要开会的时候，他是茫然的。
难道好日子终于到头啦？
男孩坐在老板椅上，身量不足，但是气势十足。
“其实也没什么，给大家订套制服吧，夏冬两季，每款两套。”
经理算算。
一人四套，十几个员工也还行。
“全城五个店，都要。对了，再加上VR体验馆，你给大家说一下。”
经理怔了怔。
点头。
“订货的店已经找好，这是地址，你今天就去联系吧。”想想，补充道，“别说我名字。”
“老板，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懒懒躺着，又坐一会儿，离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老板难得有要求，还不马上去办。
林知悦的店铺，白天行人很少。
都是附近遛娃的大妈和遛鸟的大爷。下午三点，李大爷过来借折叠桌，放在店铺门口的树下。三个人抱着保温杯，打牌。
忽然来了几个穿西装的。
指指点点。
大爷不乐意了，扔牌，没好气道：“我们不卖房也不搬迁，赶紧，哪来的哪去。”
附近都是十几年前的老楼，有消息说要拆迁，最近便多了好些可疑人士。
另外两个人也站起来，虽然头发花白，但是精气神不错。
一推，何经理便下坎去。
“不不不，大爷您搞错了，我来这有别的事。”
推搡间，看清被三人遮挡的门牌号，急忙转身，带着人溜进店里。
“老板在吗？”
四处打量，不过是个又小又破的服装店。
也不知道陆星游怎么想的。
店员喊一声，林知悦从里间出来，问道：“有事吗？”
何经理看她气质不俗，心中掂量，把订制制服的事情说了。店员笑道：“那可是找错地方了。我们这没有设计师，您提的要求，怕是达不到。”
男人看向林知悦。
她没说话，打开电脑翻找一通，让何经理过来瞧。
“这都是我一个同学的作品，你看还行吗？”
是外行。
但也看出这设计图挺有水准。
“行，就这个。”
“那好，我介绍你们认识。”
说完，掏出手机开始给何经理报号码。男人记一半，不对啊，老板让他来店里做服装，没说找店主的朋友做。
登时一激灵，忙道，“那不行，我是老……朋友介绍过来的，只信任你。”
林知悦奇怪，但也没细想。
考虑到手头紧张，便想当个中间人，也好。
应承下来。
单子很大，光是两头接洽就花掉许多时间。好在何经理为人和气，沟通起来很顺畅。这一忙，店面就交给雇员看着，忙着跑工厂，看打版。
等这批货做完，手头宽裕。
林知悦便把结婚时买的奔驰卖了，换成电动汽车。省钱不说，体型小，用去接女儿很方便。
不是跟着陆星游混饭就是跟着邻居混饭的叶葵，总算吃上母亲包的饺子。当然多吃两次，又回去跟陆星游蹭饭。
开玩笑，陆少的饭宇宙第一香。
陆星游也是个憋着劲的人。
弄完制服。
又张罗手头的几家店换室内装饰。
找的仍是林知悦。
何经理有了上回的经验，多接触几次发现女人很负责，品味也好。一来二去，干脆帮着林知悦注册公司，介绍圈内的客户去。
当然，陆星游都是知道的。
默默在心中，给自家经理点赞。
本来圈子就不错。
开服装店就是不想向家里开口，也不想向叶海阳伸手，混个饭钱。但是做设计则不同，很快就搭上以前的人脉，回过头来，隐隐摸出门路。
越做越顺。
心情不错，有了空闲就带女儿出去玩。
湿地公园盛产各种飞虫，其中以黑白蚊子最为出名。抱着遮得严严实实的叶葵，林知悦笑道：“想不想爸爸啊，小葵？”
小不点剥掉雪糕皮。
舔两口。
点点头。
女人摸摸她肚皮，“那我们今晚回家吃饭，小葵想吃什么？”
“肉肉！”
“好。”
回去之前，先去逛菜市场。买完猪肉，发现当头的摊位有新鲜羊肉，东西已经买齐全放上车，又折回去割了一斤。
她和他认识，是在冬天。
那时候的林知悦是温室里的花朵，前任又是不缺钱的，从来没进过郊区的小饭店，更别提吃那看着脏兮兮的羊汤锅。叶海阳那会儿埋头创业，吃得凶狠，还是不忘记往她碗里夹肉。
她在前面开车。
女儿在后面给娃娃梳头，“妈妈，到了吗？”
“快了。”
这已经是叶葵第四次问。
孩子还小，虽然和叶海阳不亲，但离开久了总是会想念爸爸。
趁着红绿灯，给丈夫打电话，没通。想着到了给个惊喜吧。上回吵架，这还是她第一次回去。
自家车位上停着辆亮红色小跑，按两下喇叭，没人来。
电动汽车小，路边找个空插进去，也能对付。
只是心里不大高兴。
门没锁。
一边叫着男人的名字，一边往里提东西。
小不点拎着包冬瓜糖，跟后面，笑嘻嘻。
母亲站住，她也站住。
林知悦尖叫，把东西往地上一扔。橘红色的橙子滚落，蹦跶蹦跶。小不点抱着她的腿，伸头去看。
穿着睡衣的阿姨在厨房里做饭。
看到她们，笑了一下。
叶海阳急急忙忙穿衣服，从二楼下来，还没张口。
啪！
她就甩了他一巴掌。
转身抱女儿出去。
叶葵吓哭了，“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叶海阳去拉，林知悦就笑，“养不熟的白眼狼。”
于是，男人抓住女人的肩膀，抬手，蓄力，狠狠扇下。手劲太大，滑过妻子的脸，落在女儿身上。
小不点的眼角登时就飚出血珠，止也止不住。
林知悦惨叫一声。
放下叶葵，和男人扭打在一处。
“敢动我女儿……叶海阳，我今天弄死你！”
动静太大，巡逻的保安报警。
面对民警的询问，衣衫不整疑似情妇的女人抽着烟，笑道：“怎么能说我搞不正当关系？我和叶海阳的大女儿，已经十一岁。”
瞥向林知悦，淡淡道，“小儿子，和她女儿一样大，也有五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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