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学会拒绝

　　十一黄金周过后，学校临时决定举行轰轰烈烈的才艺比赛，内容包括音乐、舞蹈和美术几大类。据说此举是校长大人，在自己那位刚刚音乐专业毕业的千金的一再鼓动下，才做出的决定，旨在为该千金即将开业的音乐培训中心挖掘潜在生源。

　　那天，校长大人在全校广播动员中，反复强调本次比赛，目的是推行特色教育，陶冶学生的思想情操，丰富学生的文化生活。他要求各年级各班级要高度重视，无论什么情况，都必须选送学生积极参与各类比赛，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借口拒绝参加本次活动；同时语重心长地动员各位身怀绝技而又深藏不露的学生，要勇于毛遂自荐，踊跃报名，通过这次比赛充分展露自己的精湛才艺，发光发热，为改变学校整体的精神面貌，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何老师自从接手这个班级以后，便听说徐嘉薇从幼儿园就开始学习小提琴，而且拉得像模像样，于是打算让她代表班级参加音乐类比赛。

　　这天上午，第二节数学课下课后，何老师把嘉薇叫到了办公室：“嘉薇啊，听说你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小提琴啦，同学们都说你拉得挺不错的，现在已经考过几级了？”

　　嘉薇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回答：“老师，我只在二年级暑假的时候考过一次三级。不过那次考完以后，我……就没再继续学习啦。”

　　嘉薇由于自己特殊的家庭情况，随着年龄一点一点的增加，她越来越不喜欢抛头露面，甚至在课堂上，即使对于一些一目了然的知识点，老师多次提问时，她也从不主动举手发言。

　　这次跟着何老师进了办公室，当听到何老师询问起她学琴的事情，就知道一定是要她报名参加比赛，而她根本就不希望全校的师生都认识她，同时她也知道学校举行这次才艺比赛的真正目的，所以简单思考了一下，就果断地撒了个谎。

　　何老师又问：“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学下去呢？都学了那么多年了，这样半途而废多么可惜呀！是家里不让你学呢，还是你自己没有兴趣？”

　　每次谈到学琴的话题，何老师都会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她一边说，一边不知不觉地又摇起了头，一头蓬蓬松松的栗棕色大波浪长发，以一个个四分音符的时值轻舞飞扬；嘉薇看着看着，差一点就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只好紧紧地抿着双唇。

　　她竭力忍住笑，并尽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敢直视何老师美丽明亮的大眼睛，略微低下头去看着她的荷叶边紫色碎花裙，故意压低嗓门、放慢语速回答：

　　“老师，这个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兴趣吧，就是那五线谱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老是学不好。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学费太贵啦——培训班的学费年年涨、年年涨，我实在不愿意让我妈在这方面，为我花太多的钱，我们也是普通人家嘛。”

　　“呵呵，你可真懂事，还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想办法为家里省钱了，你爸妈真是教女有方哦。”何老师微笑着说。

　　“老师，谢谢你夸奖啦！我爸妈经常说这钱能省一点，就尽量省一点吧，以后还要上中学、上大学什么的，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太多啦。”何老师对学习乐器的学生一直颇有好感。她儿子也是从幼儿园中班起就开始学习钢琴的，不过兴趣一直不大；那小祖宗天生就对中国象棋情有独钟，家里买了厚厚一大叠棋谱，从开局、中局到经典残局应有尽有，平时只要一闲下来，就摆开阵势，一个人对着棋谱在汉界楚河杀得难解难分；要是哪天家里来了客人，他知道人家会下棋，就必定央求人家跟他杀两局。

　　因为勤学苦练乐此不疲，曾几次在市里举办的中国象棋大赛少儿组中获得过第三名、第二名的好成绩，还曾代表市里参加了全省中国象棋大赛。

　　但是何老师夫妇俩对于咫尺棋盘却毫不感冒；他们只喜欢看着儿子十个胖乎乎的手指头，在八十八个黑白琴键上行云流水、波澜起伏。他们以车马炮为要狭软硬兼施，逼着儿子学习钢琴，说如果不学好钢琴，就坚决不让他跨进汉界楚河半步。还时常以一代宗师杨官璘为例，说人家杨大师1979年在澳门颁奖大会上，还代表中国象棋队演奏了小提琴呢；她乖儿子却声言：本公子只学习杨宗师出神入化的旷世棋艺，这辈子绝不摸那破玩意一把。

　　面对父母不断施加的压力，小男孩发誓坚持学到小学毕业，给他们考个八级交差了事，以后手指头就决不再碰一下琴体。

　　上了初中以后，她儿子忽然变得喜怒无常，脾气十分古怪，而且八级也已经考过了，何老师夫妇就再也不敢跟他提起练琴的事情了。现在家里本来面积不大的客厅里，摆放着这么一个黑不溜秋、价值一万多元的长方体，占用空间不说，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始终总觉得亵渎了肖邦、莫扎特或柴可夫斯基什么的。何老师天天望琴兴叹，也是无可奈何！

　　“嘉薇啊，老师想推荐你代表我们班级，参加学校这一次的音乐类比赛。”何老师说，“我已经问过赵老师了，她说我们班就只有你一个人学习过乐器，而且学的还是号称乐器之王的小提琴呢。刚才你说现在已经不学了，但是毕竟你的底子还在嘛。我看这样吧，你回家以后就把以前学过的曲子好好练一练，然后挑出一两首比较拿手的乐曲来参加比赛，为我们班级争光。”

　　“老师……我真的不行的，我的水平太菜鸟了，我怕……会给我们班抹黑，而且……”

　　“而且什么呢？徐嘉薇，其实，你一点都不用紧张、不用担心的。在现场比赛的时候，你只要把它当做像平常在自己家里练琴那样，就可以啦。再说这本来也不是什么要求很高的比赛，不像参加市里、省里的那些比赛，需要过硬的基本功，你只要把自己的实际水平，正常发挥出来就可以的。这对于你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嘛。”

　　嘉薇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她边听边思考着到底用什么最有说服力的理由，来拒绝何老师这个要求。

　　她回答说：“而且，老师，我的小提琴都已经坏掉好长时间啦。那一次我和妈妈把琴拿到琴行里，那个老板看了一下，说这琴根本就没法修理，需要重新买一把新的，可是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我妈妈还没给我买呢。老师，实在对不起啊，我怕是要辜负您的期望啦！”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算了，你先回去吧。”何老师想到儿子每次在家里练习钢琴时，那种愁眉苦脸的表情，也没再坚持说什么。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老师，那我先走了。”

　　嘉薇看到何老师没有再坚持让她参加比赛，当即咧开双唇，露出难以掩饰的笑容，高兴得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出了办公室。她看到头上的天空是多么蔚蓝，阳光是多么灿烂；操场上的一棵棵大花紫薇树，此刻也是多么的美丽迷人。

　　第二天，何老师在教室里发动同学们出谋献策，大家七嘴八舌，一致推选班里那个一下了课，就喜欢握着拳头当做话筒，练习唱歌的李枫同学，代表班级参加音乐类比赛；李同学也满腔热情地应承下来。他自己精心挑选了一首陈奕迅的《k歌之王》作为参赛曲目，并利用周末的时间，找到自己以前的声乐老师，临时又辅导了几个课时。

　　比赛当天，原本信心满满的李同学，现场演唱的时候，因为节奏和音高不够稳定，结果并没有如愿以偿夺得名次，为班集体带来荣誉。不过，何老师却总算向校长大人交了差事。

　　就在这次比赛结束不久，声乐爱好者李枫同学，最终成为校长千金培训班上的一名学生，学习通俗唱法和民谣吉他弹唱等课程。

　　徐嘉薇知道这一消息后，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她为那天在办公室，终于巧妙而又成功地拒绝了何老师的要求，同时也意外发现了自己的聪明才智，而一次次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可是，接下来意外发生的一件事，却让徐嘉薇一连好几天都寝食难安，怎么都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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