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初恋
两双复刻般的棕瞳相对, 司宇直勾勾地瞧着陌生的男孩, 呼吸心跳一度骤停。
孩子看他的表现则平静得多，仅仅是面对一个陌生人的冷漠。
说实话，两个人在这样一种场景下相见, 是庄菲琳怎么也没预想过的。
她手攥得很紧, 抬起来的时候, 才发现捏出了一把汗。
一个人可以凭空消失吗？
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现在不是逃避的时候。
最紧要的是阻止阻止眼下这要命的情形。
“快回你的房间。”冲庄念使了眼神, 做了手势都无果的情况下, 她不得不出了声，叫他先走。
那小家伙看了看她，转身就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司宇不曾追过去阻止，只呆呆地站在那里，立成了一座石像。
led屏的数字已经开始跳跃, 他持续不动地站着，很久很久以后, 才转回了身。
“你来解释一下, ”他的声音很清冷, 克制中漾着奇异的悸动, “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 总的来说嘛……”庄菲琳艰难地开了个头,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要说实话吗？
说实话吧, 她从来都没有过要让他们相认的打算。
风华正茂、如日中天的影帝，突然蹦出个六岁大的孩子，这可不是什么温情伦理剧。
是惊悚片。
好好的，庄念跑到停车场来干什么？小不点儿最近真把自己当成了大人，大半夜的也敢一个人往外跑，回头真应该好好训训他。
她头痛得快要炸了。
司宇走到了她跟前。
她被他凛冽的气场压迫得往后退了退，挨到了车头，一手撑着往后仰。
他居高临下地俯看着她。
“你慢慢地说，”他看似极其有耐心，声音也柔软了几分，但远比直接的怒火更让人害怕，“这一次可别糊弄我。”
“叮咚——”这时，他身后的电梯又徐徐打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司宇刚回过头，一把黑洞洞的枪管抵上了自己的腹部，与此同时“咔”的一声，那把枪上了膛。
庄念抬头仰视着他，目光无所畏惧。
“你放心，国内禁止枪支，这只是一把玩具。”那孩子说。
“但是我把里面的水弹换成了钢珠，你可以试一下，挺痛的。”他声音小小的，不急不缓，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我以前的邻居用它打死过糟蹋草坪的兔子。”
庄菲琳惊得下巴大大地张开。
“离我妈妈远点。”庄念道。
男人眼神微微迷惘过一刻。
也只是那么一刻而已。
也许是庄念实在太小，在他眼里构不成威胁，他的表现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但明显并非如此，因为，他竟然伸出手去想碰对方的脸：“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庄菲琳刚叫着“别……”，就听到了那声：“砰！”
庄念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枪。
司宇闷哼一声。
随着金属跳动发出的清脆声音，一颗小小的钢珠滚落在地，这孩子真的没撒谎。
“你这个小不点儿，这么厉害。”他明显脸色白了，却还是能笑得出来。
然后，徒手握住了那把枪管，掌心堵在枪口上。
庄念面无表情：“要不要再来一下？”
庄菲琳此时已焦头烂额：“别闹了，求求你司宇，先走吧。念念，别拿这种东西指着人。”
“念念。”司宇跟着叫出了那个名字，嗓音异样的温柔。
庄念听话地收回了他的玩具，后退了两步，仍然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对方。
“走啊。”庄菲琳疲惫地重复。
司宇这才回身上了车。
在他倒车调转车头的时候，庄念牵住庄菲琳的手，把她带进了电梯。
回到房间里，庄菲琳第一件事是去开了冰箱，弄杯冰水冷静一下。
她蹲在那儿扒拉着冰块，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只有用手托住了脑袋。
“妈妈。”庄念跟在身后，叫她。
“宝宝，你怎么会突然下去的？”庄菲琳合上了冰箱，慢慢地扶着门站起来。
庄念说：“你一直没有回来，我很担心……就给刘叔叔打了电话。”说的是周希的司机。
他走到她的身边，被她伸手摸了摸脑袋：“你都把刘叔叔叫过来了吗？”
“还在路上，刚才已经让他回去了。”庄念说。
“替妈妈跟人家赔个不是。”她抿了抿唇，“这么晚了，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晚回来了。”
“好。”他点点头。
母子二人的对话到此为止，仿佛她除了今天回来得晚了一点儿，就再没别的。
庄菲琳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进房间脑袋一挨枕头，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次日上午醒来，才发现手机都快被人打爆了。
是裴澜打来的，她刚揉了揉眼看那一长串陌生的记录，再一晃，立刻又切成了呼叫中的界面，她便接了起来，听出是他。
“庄小姐，司先生和你在一起吗？”
“不在啊。”她仰面躺在床上，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
“庄小姐帮帮忙，”对方言辞恳切，“今天他新剧入组，去那边的飞机是最后一班，马上就不让登机了。”
“真不在我这儿，骗你干嘛，你自己的艺人不看好，来问我？”庄菲琳清醒了几分，没什么好态度地把人家堵回去，“再说他已经把我拉进了黑名单。”
说是这么说，可挂了电话后，她还是忍不住试着给司宇打了一个。
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心。
毕竟，她儿子可是在昨晚结结实实喂了他一颗枪子儿。
拨号之前还想，这次要还是关机、占线、无人接通……她以后说什么都不会再给他打电话。
“在。”没想到刚按下去，对方就秒接。
庄菲琳小小地吓了一跳，抚弄着胸口问：“你在哪儿呢？”
“你楼下，我在地下停车场。”他说。
“啊？”她立刻就从床上跳下来，“那你等等。”
他该不是昨晚没有回家，就在那儿过了一夜？
庄菲琳刷着牙的同时心惊胆战，等草草在睡衣上裹了外套，下楼找到了他，才松了口气。
身上穿的不是昨天的那套衣服，还好，应该是回过家的。
只不过他什么时间又来了这里，等她的电话，那就不得而知。
“你还好吧？”她走到后车窗，透过玻璃往里面观察着他的神态，“今天是不是有戏要拍了，怎么还不去呀？”
他坐在那儿想着什么，整个画面很是宁静，很像那种文艺电影中很意识流的海报。
他扭头看到了她，伸出手推开了门：“上来吧。”
她扒着门犹豫了一下，就看见了他唇边浮现的淡淡笑容。
“我有那么可怕吗？”司宇拍了拍身边空空的座位，“坐过来，有话跟你说。”
庄菲琳坐了。
很难得地遵循了庄夫人的“教诲”，规规矩矩地，只坐了座椅的三分之一，腰杆挺得笔直。
司宇又是轻轻一笑，那笑声很让人困惑。
庄菲琳预想的场景可不是这样的和风细雨。
“你在紧张什么？”他伸手一揽，把她拖进了自己的怀中，手掌着她的半边脸，瞧住了她。
“你的经纪人给我打了很多电话，”她忐忑地问，“不用去赶飞机吗？好像快来不及了。”
“拉黑就好，他的话，你打个折再听。”男人柔声告诉她，“飞机还有两个小时才开，我会去的。”
“那也得赶快了呀。”庄菲琳讪讪地说。
他浅浅的瞳孔里摇曳着她的影子：“嗯。”
然后，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肩膀上：“过会儿就去了。”
“我可能会在那边拍一阵子的戏，你打电话如果我没接到，不要多想，我看到会回你的。”司宇道。
庄菲琳可没想到这么远的事，他不在上海见不着面，她没事给他打什么电话。
眼下这个情况，他突然有工作走了，反倒是一件好事。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来转去，蓦然不经意的一瞥，看见了他搭在膝上的左手。
那枚尾戒。
他怎么还戴在手上？
“为什么不说话？”思绪打岔的同时，司宇侧过了脸，在她的额头上啄了啄，“我都要走了。”
庄菲琳愣愣地点头：“好。”
其实她上车之前很担心他又问起庄念来，还想着是不是该一口咬定那是前夫的孩子。
可是他什么都没问，她连否认的机会都没有。
他甚至连周希的事都不问。
她想起昨晚，也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赶紧掀了他的衣服：“你让我看看……”
男人腹部的肌肉轮廓分明，呈现出自然的象牙光泽，原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只是，一大块触目惊心的瘀紫浮在一侧，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下次回来，再让你看个够。”他捉住她的手把衣服放了下来，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吻。
司宇的车开走后，庄菲琳抱着胳膊回了楼上，久久地坐在房间里，半晌都明白不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摊平了掌心，看着他临走前塞给自己的一样东西。
是他小区的门禁钥匙，上面贴了张写了密码的便利贴。
他给自己这个，是做什么呢？
它躺在那里，就像会咬她的手。
庄菲琳心里一毛，随手把那把钥匙往垃圾桶里一丢，钻回被子里蒙住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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