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集 魏风
崇祯十四年三月二十五，荥阳以东京水河畔，两百余人放马牧草，浅浅河滩里不时人影闪动，原来这正是李睿等人在这里歇马起炊。两天前他们在虎牢关安葬了张勇，高高的山坡上堆起一座巨大的土冢，一块李信亲笔写的碑牌插在冢前，大家都还记得那片谷地山水优美，一条小涧淙淙而过，想来天天纵情山水，来世不会在这么砍砍杀杀了吧。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长平公主坐在一片草地上，轻轻地唱着，这是魏风里的一首歌，李睿李世和崔莺莺李信围坐在一旁，李睿是听不懂意思，其他三人却都轻轻地笑着，是啊，公主要回家了，可是从今以后，自己的家会在哪里呢。
“哥，你胳膊没事了吧？”小公主唱完之后，拉着李睿胳膊问。
“没事儿，放心吧~”李睿轻声答道。
“哥，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长平从地上拔了两颗草嗅嗅。
“到了开封府，找到官府你就可以回京了啊。”李睿对长平笑道。
“你也要和我一起回去！”长平高兴的立刻说道。
“哈哈哈……”顿时旁边李信三人笑作一团。
“不是……你们……你们也都去……”长平脸唰的一红，赶紧解释道，恨恨把手里青草揪成一段段的。
“哈哈……”李信他们听到这话，更是大笑起来，李世更是笑得前俯后仰道：“公主殿下，有您睿哥哥随着我等也就放心啦，可不比去凑热闹呢。”
“哈哈，少废话！”李睿抓起一把泥土向李世扔去：“要去就一起去，不就两百多号人嘛，有我在，饿不死！”
“呵呵，中正兄这话就不实了。”李信呵呵接道：“我们这两百人不比流民，可是贼兵呢，朝廷不剿了我们，我们就千恩万谢了。
“谁敢！”长平啪的一拍地哼道：“有本公主在，你们尽管放心！哼！”
“哈哈哈哈……”
……
“公主殿下，几位公子，看，熟了，来大家尝尝！”崔莺莺突然高兴的叫道，说着从旁边一堆篝火下掏出了一团泥土，敲打一下把泥封掰开，嗬，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哈！叫花鸡！”李睿一看，立刻兴奋叫道。
“哥，为什么叫叫花鸡呀？”长平公主一脸好奇。
“因为是叫花子吃的鸡啊~”
“……”
……
“报，将军，西边有一大群人向这边过来。”就在大家对着崔莺莺烤出来的叫花鸡大快朵颐的时候，一名警戒斥候飞马来报。
李信眉头微微一皱：“官军还是闯、贼军？”他们明显对称呼的突然改变还有些不适应。
“回将军，都不是。”那斥候抱拳答道：“都衣衫褴褛，没有兵器，还有很多老幼妇孺，看样子是流民。”
“唉……流民也出虎牢关了……”崔莺莺一旁叹气道。
李睿淡淡一笑：“千里饿殍，遍地白骨，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呢。”说着向长平歪歪头：“好啦，我们等下就走吧，小丫头别看这些了。”
“为什么？这是我父皇的百姓！”
“你眼睛里的大明啊，还是就像这样山山水水的好~”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响起……
……
众人还是没能拗过长平，但在李信和李睿共同的坚持下收拾好了所有的食物，还命令大家严密提防。几柱香的功夫后，西边便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接着，密密麻麻的人影映入视野，平坦的原野上人群简直是像蝼蚁一般在向前蠕动，无数的人互相扶着、掺着、拖着，望着远方艰难的挪着步子。不时可以看到庞大的人群队伍后边稀稀落落的拉下几个人，挣扎一下就再也不动了，而几声凄厉饿的哭声也持续不了多久就渐渐消失。李睿和长平都吓了一跳，李睿只是从书上见过描述这样的场景，长平更是从来生活在歌舞升平之中，两人都张大嘴巴呆呆的望着这一切，李信李世和红娘子像是见惯了类似的情景，但也都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人群慢慢的进了，那一双双深陷进脸颊里的眼睛根本看不出一丝生气，深邃、而又恐怖，不时有很多很多的目光扫过来，那是在寻找食物，为了一个炊饼锅盔，他们可以拼掉性命，崔莺莺想起了张勇，想掏出点食物递过去，李信拉住了。
“生死相扶、日月沉寂……”李睿伸手拉过长平捂住了她的眼睛：“他们只是在寻找一条生路，明白了吗，这就是流民……那些贼军的前身、影子。”
“把我们吃的分给他们一些吧……”长平有些哽咽。
“我们的食物不够他们吃……他们会为此不顾一切的拼命、杀人……一旦那样，他们就是另一伙贼军……”李信沉沉的说道。
……
众人策马前行了，长平终于受不了那压抑的场面哭了起来，却没能感染流民中的任何一人，大家拉着公主上了马，头也不回的催着马加快速度，似乎是想要摆脱那些流民身上死亡的气场。
接着一路上，公主再也唱不出歌了，偶然会掉下一串泪水，每次这个时候，李睿救把她拉过来抱着，讲那一千零一夜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国家，他们的国王住在一座大大的宫殿里，有佳丽无数……”
“有我父皇的宫殿大么？”
“当然没有啦，呵呵……”
李睿这时在讲海姑娘的传说，长平靠在他的身边，李信崔莺莺还有李世也被吸引了过来，围着篝火坐成一圈，大家听到长平傻傻的问题，大家终于又呵呵的笑了。
“明天就能到开封府了，李仙凤大人不知道逃回来了没有。”李世开口说道。
“据说受了重伤，但是突出去了，带他突围的都是轻骑，应该已经回到开封了。”李信在一旁接道。
“哥，到了开封就没事了吧？我们就立刻回京！”长平兴奋地道。
“没事了……”李睿犹豫的点点头：“就怕李自成会追过来打开封啊……”
“啊？李自成回来打开封？”大家听到这话不由都惊讶的看着李睿问道。
“呵呵，应该会吧，我猜的。”李睿悻悻一笑，他只是记得李自成曾经三次打过开封：“但是放心好了，开封不会丢的……”
“为什么呀？”长平顿时精神了。
“因为有我们的小公主在呀~~”李睿捏捏长平的小鼻子笑道。
“哈哈，中正兄此话在理！哈哈……”
……
三月二十八日，公主一行抵达开封城外。开封城是河南巡抚、开封知府的治所所在，明初朱元璋攻占汴梁后，改汴梁名为开封，很多大臣纷纷劝朱元璋定都于此，认为开封地处中原腹心，又是历史名城，是定都首选，后来虽然朱元璋放弃了在开封建国的想法，但仍把开封定为“北京”，作为北伐蒙元和安定西北的前进基地。到了今天，开封城仍是中原第一大城，人口数十万，城池高大雄伟，城内雕栏玉砌亭台楼阁层层落落，远非洛阳能比。
但是这座历经沧桑的城市却没有表现出她应有的警惕，两百余骑兵直到城下才被守军发觉，守军顿时一阵惊慌，杂乱不堪的号角稀稀落落的响起，有的士卒急忙忙的想要关闭城门，甚至还有直接拉弓射出一支无力的箭矢，摇摇晃晃的落在马队前老远的地方。李睿心中一叹，催马上前装模作样的对几名守城士卒说道：“当朝公主在此！速去禀报！”
城门守军顿时目瞪口呆，又是一阵骚动后，一名穿把总军服的军官出来行礼道：“将、将军请在此稍候……小的们这就去通报……”说罢赶紧爬起来一溜烟的跑回去了。
……
“哐——哐——”
阵阵清脆锣声中，一支庞大的队伍开进了开封城，最前面是河南巡抚和开封知府的依仗，接着是一队守军士卒，最后是足足两百骑兵护着的一座豪华大轿，浩浩荡荡向巡抚衙门开了过去。路旁行人纷纷驻足观看，轿子旁边几人也在交头接耳道：
“这开封城是比洛阳漂亮多了啊，诶你们快瞧，那边有个大湖！”李睿兴奋了对李世他们叫道。
“中正这可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了，哈哈。”崔莺莺在一旁拿了句这几天听李睿讲的石头记里边的句子来嘲笑他道。
“呵呵，咱本来就是乡巴佬，可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古城呢！”李睿说了句大实话，还想踮起脚尖往远处看看：“在洛阳都没细看，整天就想着逃命！”
“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
“你们在说什么呐？”轿子帘掀开，一张俏丽小脸伸出来撅着嘴对他们问道，怕是自己在轿子里待得无聊了。
“啊？”大家一愣，顿时又一阵笑声响起。
“我们在商量，等会儿有官儿在，我们见到公主殿下要不要跪拜呢。”李世打趣道。
“是啊，我们都说不用跪了，中正非说要有理有据，三跪九叩才行，殿下您给评评这理！”崔莺莺也接话笑道。
“滚~”李睿笑骂一声：“殿下您就赐我们一个免跪好啦，哪里有哥哥跪妹妹的道理是吧？”
“嗯！这主意好！”长平一脸严肃的说道：“本宫准了，你等见到本宫不必拘泥礼法！”
“啊？”众人笑着相互看看，齐声道：“谢过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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