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很好哄
谢小朋友一直觉得他是个很好养的人。
毕竟他是那么好哄，只要两颗糖就能让他开心一下午。
但这份开心在他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你又去赌了？”
谢逸星的眸光落在陷在沙发里的男人身上。
谢大东一身酒味。
谢父就是这样：输得越惨，喝得越多，现实把这个昔日得意的男人磨得像个恶鬼，只有在刺激与酒精中重温他公司没破产或东山再起的旧梦。
听到儿子的声音，他从底上摸起一个碎了一半的酒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他妈的还知道滚回来？”
谢逸星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人又输钱了。
谢大东也曾是体面人，平日赢了钱或躲过高利债，也不介意系上围裙做个菜，装几天他心中的好父亲，好让儿子过几天再去替他还债。
但这下子连好父亲也不装了，看来欠的够多，所以：“具体是多少？”谢逸星问。
“不少，有人替我还了，但那人说要你一条腿，”谢大东声音嘶哑，嘴巴慢慢长大，裂到脖子根，“好儿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谢逸星沉默了半秒。
他一时竟不知道是该高兴有人替他还掉一大笔债务，还是该难过一下谢父的冷血，酝酿了一会儿，他才说：“帮你还债的人怎么不要你的腿呢？
“我怎么知道，人家点名要你是福气啊，好儿子。”
“你放心，爸爸只是这么轻轻划一下，”谢大东睁着浑浊的眼睛，这时候还不忘装一把好父亲，“我给别人做做样子，不会真的伤到你骨头。”
说着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个数字：“十万块，一点伤。”
“多值。”
不伤在自己身上当然值。
还有十万啊，那他岂不是还要还二十万？
磨坊主还记得保护好给自己创造价值的驴，谢大东这买卖做得也太不划算。
至于做做样子，不伤骨头？
谢逸星倒觉得这句话是真的，但看谢父将牛羊开膛破肚的架势，深觉得信鬼也不能信谢大东那张破嘴。
更何况，谢大东现在比起人更像个鬼。
眯着眼醉了一会儿，当谢大东抡起酒瓶往他腿让砸时，谢逸星轻车熟路地避开。
少年一把扣住男人的手腕，干净利落地一踢－－
大事不妙。
脚踝作死地传来一阵剧痛。
那一脚只有利落的姿势与速度，却没有一击致胜时应有的力道。
一个分神间，刚被踢中的谢大东就抓起一把玻璃碎片，往谢逸星胳膊上狠狠刺下来。
滴答。
滋啦。
液体滴落的声音。
电流轻响的声音。
两眼一黑间，他只来得及呼叫一下系统。
＊
狭小的地下室，面目狰狞的男人，无辜倒地的少年，血洒满地的板砖。
头顶的白织灯一亮一暗地闪着。
刚从系统空间里打盹回来的888觉得自己一上线就走进了鬼片凶案现场。
它颤抖地打出一道蓝光。
滋地一声后，谢大东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盯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儿子喃喃自语：“把手弄伤应该也行，这样应该能交差了。”
说完他在原地站了会儿，似乎想给带谢逸星拍张照作物证。
系统888眼睛要麻了，一片滋滋滋声输出后，控制谢大东拖着臃肿的身躯回到房间。
啪地一声后，门被锁上了。
谢逸星靠在墙上流血。
寂静的空气里，系统888颤颤巍巍开口：
【我刚才干扰了你父亲的思维，但这这是怎么回事？】
它只是偷懒去系统空间见了趟周公而已，为何旅途归来一切都变样了
“看来钱还是没给够。“谢逸星回答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系统888：【………】
它一下子觉得宿主是个有故事的人。
＊
“谢大东曾是个做生意的。”
虽算不上家财万贯，但也小有资产。
谢逸星漫不经心地拔出胳膊上的玻璃片，突然说。
“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很漂亮的富家千金，凭着一张好脸，好运地把她追到手。”
一小片鲜血从谢逸星的皮肤上淌下来，零零点点的红嵌在玻璃里，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亮闪闪的，像是那场婚礼上的幻梦。
“红妆，灯笼与宴席。”
“他们的婚礼是中式的，和谐、喜庆、很美满。
红色的幻梦中，新郎吻着新娘，像是要把这一生的温柔都耗尽。
“温柔的尽头，他们有了一个孩子，大人很爱他们的孩子。”
他们觉得这个孩子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就把孩子的小名叫做“星星”。
谢逸星包上纱布，语气带着莫名的嘲弄。
老旧的时钟□□着走着，他靠着墙蜷起身，眸光却落在对面墙上的家庭照上。
一张很漂亮的家庭照。
相框里，高大英俊的男人搂着温婉动人的女人，小小的谢逸星穿着合身的小礼服，被两个大人牵着手搂在怀里，像小星星一样闪亮。
“你说，这一家人，是不是像童话一样幸福？"
谢逸星拖着凉薄的尾音，说完某个幸福的故事。
柔润的额发垂下来，微微遮住了眼睛，鲜艳的红撞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更显得他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这么温柔的故事配上八竿子打不着的场景，系统888简直要吓哭了。
多亏它还记得自己是个“教恶毒男配学会善良”系统，死机了一会，它说：
【你这样是不对的。】
“哦。”
【你应该报警。】
“没用。”
【……】
系统888觉得自己被无视了。
顿了一会儿，它又说：
【你不该给谢大东还债。】
【也不该给他钱，你是个孝子，但首先是个未成年人，还债不是你应该……】
“孝子，替谢大东还债？”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谢逸星噗嗤一下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数着从胳膊上拔出的玻璃片，柔声说：
“不，不是在还债，我只是在给某件商品付费啊。”
如果谢大东的爱算商品的话。
这还是件不断续费的商品，逼他千方百计地赚钱。
毕竟妈妈已经不回家了，但只要在合适时候给上一笔钱，身为爸爸的谢大东就能在短时间内戴上假面，给他演一出好戏。
“套上围裙，做好饭菜，会体面地叫我星星。”
【这……好像都是假的。】系统888磕磕绊绊地说。
“也许吧。”谢小朋友抱着膝盖，像一个纠结糖果为什么是苦的的小孩。
“有事我也搞不懂自己充了这么多年的值，是在图什么？他的名字目光从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照片上移开，像是在问888，又像是在问自己，“我还不如拿这个钱给虚拟家人氪个金。”
“至少那里面的家人不会突然给我发神经。”
【……】
“或者去人才市场上租个爹也行。"
【……】
"其实我还想租个妈，不过长期租钱好像不够"
谢小朋友叹了口气。
系统888不存在的冷汗滴了下来。
它看了眼地上一簇簇染着灰和血的纱布，难得嘴笨得安慰：
【宿主你这么想，比起那些从小没爹没娘的孩子，你至少小时候过得很幸福……】
“怎么可能？”
谢逸星淡淡打断了系统888的话，他像是很疲惫似的，皱着眉把手上的纱布收紧了点。
但似乎是一不小心收得太紧了，隐隐的鲜血从纱布中渗出来。
“我有时想，他们要是一直不存在或者从不爱我就好了。"
他慢慢闭起眼睛，久远的梦里传出歌来。
有年轻的父亲将他放在脖子上，带着他从小巷一路举到家。
有些杂乱的厨房里，谢母正在做饭。
那是天很好，暖风呼呼地吹着，年轻的妇人时不时凑近父子俩，给谢小朋友一个草莓味的吻。
她长长的头发扫过小朋友的颈脖，带着微微的痒意。
甜甜的。
温柔的。
“如果是那样，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
【大多时候即使共享对象受了点小伤，你也不会感到痛苦，毕竟我们有阈限等等存在。】
系统999曾经这么说。
共享法则目前总结如下。
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
绑定双方日常活动不受干扰，只有一方感觉打到阈限时，另一方才会感受到。具体阀限需自行探索。
重点共享情况：痛觉味觉。
第二页又补充了一个：心理感觉
3长期积累的普通感觉也可能超越阈限……
写这一行时，写字的人似乎是被什么激烈的动作给打断了，最后一划以一个就不对劲的弧度在纸面上拖了个老长。
“叮！”
＊
谢逸星是被铃声给吵醒的。
最初的反应是麻木的，像一个冻僵的人在记忆的火边取暖。
隔壁的房间里，喝醉了的谢大东呼噜震天，而他靠在墙上，打了个小盹儿，做了个梦。
梦里有慈祥的谢父谢母对他笑得像朵明媚的喇叭花，背景音乐快乐的一家人在一个劲儿哈哈哈。
那场景特别惊悚。
谢逸星拿出手机，几条消息传了出来，看着发信人的头像，他想起为了方便讨论小组作业，他加了顾向黎的微信。
微信里，顾大佬的消息像雪球一样向他滚过来。
顾向黎：你还好吗？
顾向黎：语音通话未接通。
顾向黎：语音通话未接通。
谢逸星头皮发麻地划出一连串未接的语音通话，手指动了动，他将现在的电话按了下去。
“谢谢，”顾大佬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嘶哑，“晚上还好吗？”
“……还好。”
顾大佬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是吗？”
谢逸星觉得有点危险，补充说：“有点饿。”
他到现在还没吃饭。
“那你现在能下楼吗？”
“？”
“或者你允许的话，我上来。”
“？？”
“谢谢，我在你家楼下。”顾向黎声音里像压抑了什么东西似的，慢慢温柔地说。
谢逸星：？？？
系统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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