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几时温热

三人虽然都心思各异，但脸上仍然保持着怡然自若的神色未变，动作也是丝毫未停，快步沿着小路走向温泉池所在的方位。

        许是已经听到了他们并未刻意压制的脚步声，当几人转到门口时，许桐将门推开些许，探头望了几下，见只有他们三人，眼底不由划过一丝讶异，但随即很快掩去。

        她俯身行礼道，“殿下。”

        程宿秋摆了摆手，深知这事拖不得，毕竟越拖越说不清，一旦过了夜就彻底没法解释了，“事态紧急，不必多礼，那女子现在在何处，可曾打探清楚她背后都是谁？”

        在许桐的指引下，一行人一同向事发之地走去，与此同时，她也像平时一样，保持着语速飞快但音调平稳的声音，向世子介绍着情况。

        “她名唤婵婵，是城内豪族府上新来的乐师，听其口音，倒像是江南人士。”许桐早在他们来之前就细细检查过一遍，连其手腕，指甲，耳后等处也一并摸了好几下，防止□□。再三确认下，终于判定，大概率可以将刺杀的可能性排除了。

        “以及，至少她表现出来的性情，是很容易害羞的样子，可能……不建议过多的男子靠近。”许桐犹豫片刻，还是补上了最后一句。

        只是还未等到世子回答，远处的那人便匆匆起身。

        随即众人就瞥到黑暗处缓缓走出一个少女，正值豆蔻年华的年纪，莲步轻移间，脚尖怯生生地点着地面，从裙摆间露出的小腿，也随着支撑的用力，而绷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来。

        等走到近前时，以程宿秋的视角，依然只能看到一个发丝垂落耳畔，严严实实遮住了面容的发顶。

        她低着头，耳朵尖和脖颈几乎是同一种绯红色。

        孟霖下意识想要上前，拦在世子和陌生女子之间。然而程宿秋淡淡瞥了他一眼，他便默默顿住了脚步：

        也是，凭借着二人的身手，真出了事，不知道是他救世子，还是殿下来救他？

        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迅速收起了调笑的模样，变得警戒了起来，楼洵和他一左一右，站在世子身后，像是两个神态各异的门神，或微笑但笑意不及眼底，或冷淡而暗含警告，纵观全场，最恣意的倒是许桐，安静地站在一旁，静悄悄的不发一言。

        那名叫婵婵的女孩慌乱不安地搅动着手指，断断续续地解释道，“管事们领我们来后说，平时里面都没有人，我们就在这里沐浴，等晚上的宴会再更衣奏乐。可是、可是我不小心睡着了，等再次醒来，就发现衣服也不见了，外面也没有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以程宿秋的耳力都无法听清她在说什么，只能靠嘴唇开合程度勉强辨认。

        程宿秋蹙起眉头，打量了她片刻。

        在下意识的注视下，婵婵像是被惊吓到了似的，瞬间睁大了眼睛，倒退一步，好在离岸边足够远，才没有掉下去。

        那张脸红得几乎让她怀疑，这姑娘会不会下一刻就因为温泉水过热而晕倒在地。

        程宿秋点了点头，为免让面前的姑娘继续陷入难堪的境地，迅速移开了目光。

        视线在除了许桐的二人身上打转片刻，她转而对孟霖道，“另一边调查怎么样了，正好，婵婵姑娘恐怕也不喜面前多如此多的男子，不若你去看看。”

        “？”孟霖本来正在角落里安静观察事态发展，暗暗猜测，殿下不会突然铁树开花了吧的时候，就听到了自己的大名。

        孟霖果断转身出门后，才叹了口气。

        尽管很想留下继续围观，但架不住世子和楼洵都转头齐刷刷地盯着自己，这场景是在令人感到压力过大。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少女会下意识后退了：

        究竟换成谁，才能扛得住这二人双重的目光洗礼？

        “这位姑娘。”程宿秋思索片刻，深觉信息太少，仅凭眼下来看，确实看不出其怀有恶意，才开口轻唤道。

        然而仅仅是听到寥寥几个字，她也惊得将指尖捏得发白，头几乎低到了极限，“……是、是的。”

        “今夜便由那先前给你带过衣物的许小姐，带你去别院歇息。”正安排着，程宿秋的余光扫过至今未发一言的某人，却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表情有些异样。

        楼洵正一声不吭地倚着墙，神色在堪称昏黄的烛火映衬下，显得愈发冷峻。

        浴袍轻薄，水渍依稀，以程宿秋的目力，足以瞥见他的颈下线条。

        只是和往常不同的是，他却将重心移到了左腿上，另一条腿则处于未受力的状态，整个人也呈现出更加颀长的样子。

        楼洵正注视着灯盏边晕开的光晕，面前却突然氤氲开点点橙花的香气。

        格外清新提神的味道，令他骤然回过神来。

        眼前赫然是放大的殿下驻足在他面前的身影。

        随后她低下头去。

        她的头发还未彻底擦干，拂过掌心时，留下潮湿的触感，像一缕柔软而滑腻的海藻。

        空气中的味道似乎更浓郁了。

        他屏住了呼吸。

        ——

        程宿秋观察片刻，便皱起眉，探手捏了捏衣角，随即抬眼看去。

        他便依着那点力道，顺势坐在池水边，月白底色绣有银线的宽大衣袖，也垂在身畔，在微弱的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而程宿秋也蹲下身来，楼洵正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对方低垂的眉眼。就感到腿下一凉，下一刻暖意涌来。

        她将衣袍下摆掀开到膝盖处，只见在那如同瓷片般玉白的肌肤上，一块青紫色的淤青也更加狰狞。

        她轻轻叹了口气，温热的吐息扑在小腿上，激起一阵战栗。

        程宿秋将微凉的指尖轻轻按上去，判断着伤痕的状态。

        “怎么今日如此乖觉？”

        楼洵停顿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方才为什么会顺势坐下的原因。

        “……”

        然而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就是那般自然而然。

        等不到他的回答，程宿秋也并未多言。扭头一看，温泉边便有个木制架子，上面备着各种药膏，不知是先前有人也经历过这么一遭，还是仆从们未雨绸缪。

        只是眼下刚出过乱子，着实无法保证药物的安全，她沉吟片刻，还是选择了最原始的法子。

        楼洵的右腿横亘在青石地面上，像是青白玉石交错，她的手掌心覆盖在伤痕处，热意从最中央一点点扩散开，随着动作，还低声道，

        “要将淤血揉散了，有些疼。”

        楼洵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向另一边望去。

        许桐和那姑娘正尴尬地站在原地，抬头看天低头看地，就是不往他俩这方向看，尤其是许桐的神色更是怪异。

        楼洵的心情突然好了些许，他摆出与平日无异的温和笑容，温声道，“夜深了，不若你们先去休息吧？”

        看到世子也不置可否的样子。许桐不由露出感动的目光，果断拉上婵婵，说了声“明天见”便跑了出去。

        只是她二人刚走，膝上的那抹温热便也跟着离开了，骤然接触到冷空气，那片肌肤反而更加冷了。

        楼洵眨了眨眼，疑惑望去，世子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差不多了，余下找旁人处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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