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流言
接下来这两天,林芳芳是想尽了办法,都没能从赵琼英嘴里套出话来,急得她嘴上鼓起个大泡,水亮水亮的,里面透明的汁水几乎要撑破外面那层红皮。她这几天是吃吃不好,睡睡不好,整个人气色都变差了。
赵琼英倒是还好,虽然贺队长那边还没有回音,但她得到了贺队长的承诺,心里总是有盼头的。等她离了知青点,离了林芳芳,她的日子肯定会清静很多。她得好好想想,在这个陌生的年代,作为一个下乡知青,她该怎么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赵琼英高中读的理科,大学上的工科,文科不是她的专长,但是一些基本的历史常识她还是有的。她知道下乡知青返城,恢复高考就这几年的事,她只要积极争取,就算不考大学,回城里找份事做还是可以的。
但她要不要回城呢?赵琼英其实还没主意。她要是回城,势必要跟原身的亲人产生各种牵扯。她毕竟不是原身,在这一边儿还好,时不时报个平安,将来日子好过了,多给那边寄点东西,也算替原主报答了养育之恩。但要是回城,跟那一家人住在一起,她恐怕不会习惯。
更何况,当初为了下乡插队的事,原身跟家里闹得很不愉快。换成赵琼英,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不能替原主表态,体谅或者不体谅,包容或者不包容,都该由原主来决定。只可惜,赵爸赵妈永远也等不到答案了。
要上工了。
赵琼英换好衣裳,带好水壶出发,王红妮在大榕树底下等她呢。自从搪瓷保温杯的事以后,王红妮就特别崇拜她,天天跟她挤一块儿干活。她做事麻利,活儿干得又快又好,就常常指点赵琼英做农活,教她一些做活的小窍门。
林芳芳没办法,也跟着往上凑,毕竟她可是赵琼英的好姐妹。她很需要这重身份。她跟赵琼英关系亲近,才好趁机抓赵琼英的把柄;她跟赵琼英是好姐妹,才不容易被怀疑居心。
所以见了王红妮,林芳芳就笑呵呵打招呼:“红妮,你等琼英呢?走,我们一起走。”
三人就这么一块儿走向上工的地方,路上遇到一些人,跟她们打招呼的时候表情就不太对——或者说,应该特指赵琼英。无论男的女的,看向赵琼英的眼神都有些古怪,好像捡到蚌壳的渔人迫不及待想把蚌壳扒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又怕被蚌壳夹了手,只能试探着看。
那是村里人看热闹时特有的眼神。
赵琼英扯了扯嘴角。
她又有什么热闹了么?
到了地方,赵琼英发现平时跟她们一起上工的几个婶子、媳妇的情绪也不太对。她不是喜欢猜来猜去的性格,直接问相熟的婶子:“桂芬婶子,发生了什么?”
桂芬婶子是村里出了名的热心肠,性子直,藏不住事。听赵琼英问她话,她把嗓音拔高了,冲另一头地里的几个女人喊话:“嗨,我能有什么事啊?有些人吃不上肉,就说肉是臭的,平白让人笑话她没见识,我这是觉得好笑呢!”
其他几个婶子、媳妇听桂芬婶子开了腔,也跟着说话,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地那头的几个女人脸黢黑的。那头也有人领头回话:“有些人啊,那眼珠子白得跟鱼眼珠一样,把个馊的东西当宝贝,稀罕地抱着闻了又闻,还不让说,真是笑死了。”
“就是,一个女人名声烂了还不知道澄清,那是嫌麻烦?”
“嘻,那是不敢!”
居然是一唱一和对上了。
赵琼英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标准的受害者有罪的论调,又套在了她的头顶上。从她上次在溪边说了那些话,那些女人就算嘴碎也不敢乱说,怕担上诋毁知青的罪名,怎么现在又开始了?她们又听说了什么?
三队就这么大个地方,女人们每天除了做活儿就是在屋里屋外忙乎,她们的人生能有什么乐子?就把听来的那些闲言碎语都掰碎了,放在嘴里嚼,一定要嚼出点味道来。
只是没想到平常跟她一起做活儿的几个女人竟然都护着她,帮她说话。她们文化程度不高,有些话说得甚至称得上粗鄙,赵琼英听了却有几分感动。
她跟几个婶子、媳妇道了谢。
林芳芳听了,也跟着说:“是啊,谢谢各位帮忙说话,我们琼英清清白白的,瞧被她们说成什么样了!我真是,我真是气啊。可惜我不会骂架,不然我、我骂死她们!”她的脸红红的,握紧拳头,很有点气愤的样子。
赵琼英瞥她一眼,没想到她借着道谢都在给自己立人设。
不会骂人的文化人,义愤填膺的正义伙伴。
果然,林芳芳这话一出口,女人们都夸她仗义,劝她不要生气。
林芳芳还是气得不行:“各位婶子、嫂子仁义,帮着我们琼英说话,不然光靠我们这两张嘴哪里说得赢她们?琼英非得委屈死!这又是怎么了,突然就开始说这种话,救人的那个男的不肯认账又不是琼英的错——”
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难道不是因为那个?琼英你前两天晚上跟那个男人会面的时候,确定没被人瞧见么?”
说完,嘴一捂,又是一脸“哎呀,说错话了”的懊恼。
赵琼英看她这样,心里算是确定了:她刚穿越那会儿,林芳芳就是故意说漏嘴的。同一个招数在她身上用了一次又来一次,林芳芳不觉得腻么?
再看几个婶子、嫂子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桂芬嫂子忙扯开话题:“嗨,别聊了,别聊了,大家赶紧干活啊!”
王红妮赶紧响应:“对对对,干活要紧。”
却听赵琼英说:“没事,被看到了也没关系。”
……这是直接承认了?
桂芬嫂子才提起小锄头,没拿住,那锄头发出一声闷响,掉到地上,好险没砸伤她的脚。
再看赵琼英,她好像完全没留意周围人的吃惊,跟林芳芳说:“芳芳你最关心我的这些私事,每次有点什么,你都看在眼里。你就是我的证人,我有什么好怕?你那晚都看着,你就说,我除了给人还斗笠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么?我有么?”
林芳芳被她盯着,哪敢编谎?
赵琼英又把解释的话说给众人听:“那天早上下太阳雨,我怕淋湿,跟人家借了斗笠,回头碰上了还给人家,这不是应该的?总不能说天一黑就不准给人家还东西了吧!这事儿李有根媳妇也知道。我这人光明正大,不怕别人说。”
又说:“现在新时代了,我们知青下乡的时候,还听上面宣传‘上山下乡,男女搭配’。怎么上面讲男女搭配,下面人却连女同胞跟男人说句话都不准?不行,这话我听不得,我非找贺队长说说去!要是贺队长也不认同,我就说到大队,说到公社,写信到上面去!”
“哎哎,赵知青,你别急!”桂芬婶子赶紧把人劝住。
这让赵琼英去说还得了?人家准说她们三队的人没用心学上头的政策,还让人家下乡知青受委屈。回头传出去,村里哪个脸上能有光?
其他婶子、嫂子也来劝,赵琼英直接气红了眼睛。
瞧那可怜的模样,像是要哭了。
桂芬嫂子叹气,想想人家也是委屈,好好一个姑娘家,下乡插队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结果这遭遇的一件一件都是什么事啊!又说:“赵知青,你先别急,事情不是林知青猜的那样。说起来,我们还没恭喜你呢,救你那人终于认下这事了,是李会计家的儿子宝祥!”
赵琼英一顿,眉头皱起。
李宝祥?
怎么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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