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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是非


  

  “哦。”裴三淡淡的应了一声,稍一沉吟,也不知真信还是假信,竟没有再追问下去。

  对比圣贤文章,算术在古代是“小道”,刀笔吏的活计,那些读书致仕的世家子弟,向来是不屑于花心思去学算术的。姜采青揣摩着,裴三八成也是也有这样的偏见,只当她跟那些村间的小商小贩学着算算账,便也没再深究。

  没多会功夫,裴平从外头进来,躬声禀道:“三爷,打完了。还撇着一口气。”

  “丢出去吧。”裴三漠然说道,“别叫他在这宅子里死了,一家子妇孺,吓着了总不好。”

  果然叫她猜到了。想想曹管事,不过贪墨了几百两银子,竟贴上了一条命,要说这条命也不可怜,可怜他也是有妻儿家人的。姜采青心中翻腾,脸上不禁就露出些不忍之色。罪不至死吧?

  裴平得了吩咐,转身出去,裴三便也搁下茶盏,站起身打算走,瞥了一眼坐在那儿的姜采青,忽然道:“你当他只因为贪墨几百两银子么?要说他该死,便死在为奴不忠,他不忠心的事情,却未必只这一桩。魏妈妈也说你心思玲珑,如今你身系张家上下几十口子,自当明白的。”

  裴三步出偏厅,径直回他的客房去了。外头候着的众位姨娘们纷纷进了偏厅,见姜采青坐在椅子上出神,周姨娘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只有菊姨娘柔声劝道:“青娘子保重身子,您且去歇歇,可别气着了。”

  姜采青答应一声,也觉着有些累了,便径自起身回后院去,她一起身,旁的姨娘们便也纷纷跟着,进了后院各回各屋去了。姜采青进屋便扯掉披风,懒懒地去软塌上半卧着,接过花罗递来的冰糖银耳羹喝了几口,只觉着十分疲惫。

  心累。作为一个胸无大志的穿越女,她只希望时光静好岁月平安,从来都没想过大杀四方的好不好?

  “娘子上床去歇会子吧,仔细这样冷。”

  魏妈妈拉过一旁的棉毯给她盖上,姜采青却又掀掉棉毯坐起身来,叫魏妈妈:“魏妈妈,你也下去歇着吧,我就去床上小睡一会儿。”

  花罗送了魏妈妈出去,转身见姜采青躺回软塌上,手肘撑着头若有所思,便劝道:“娘子不是说小睡一会子的么?”

  “花罗,你说三爷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姜采青问了一句。裴三说曹管家不忠心的事情“不止这一桩”,这话肯定不是平白乱说的。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奴婢听说,曹管家原先跟族长有些交情,原先常会一起喝酒的。还有……”花罗犹豫了一下,道,“之前周姨娘掌家,十分看重曹管家的,曹管家对周姨娘也依仗些。再有,或许是奴婢多心,摔伤的那雪锦,一向也很得周姨娘喜欢,原先雪锦伺候大娘子的,不知怎的,大娘子过世后,周姨娘自己没要她,却分派她来伺候您了。”

  姜采青心里嗤笑一声,对那雪锦,她本来就不是太放心,对比花罗和翠绮,雪锦那丫头心眼子似乎太多了些,一个丫鬟,要那么多心眼儿做什么!

  家仆上山去寻裴六,直到日头西斜才回来,还真叫他们找着了——话说找不着也该到回来的时候了。时宗玉先过来跟裴三会了面,便回自己屋里洗漱,留下来的裴六少不了挨了兄长几句责备。

  裴六挨了训斥,却只是嬉笑,自然知道胞兄全是维护自己——从这一点说,裴三实则是个弟控罢了。

  裴家人口复杂,有同父异母的嫡长兄,好几个庶兄,好几个堂兄,加上家族旁支那一大堆族兄弟,各自都努力上进,努力在长辈跟前争宠表现,裴六心性自由,尚武不喜文,喜欢游历,受到的挑剔就多些,平时还不都是胞兄护着他。

  “三哥,你别唠叨了,我明日跟你一道回去,只推说跟你同行的,你帮我遮掩一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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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姜采青才起床正在梳洗,前院打发人来说,两位公子爷和时郎中已经收拾停当,就要动身回去了。

  姜采青穿戴整齐,便又带了丫鬟往前院影壁去送行。她穿过抄手游廊往前院走,想起想找人给护院队伍当教头的事,心中便生出一个念头来。前头那两位爷,尤其拱野猪的那位,既然敢跑进深山打猎,他那几个随从护卫想必有些身手的,要不就跟他借一两个用用?世家大户的贴身护卫,训练长兴那些子护院应该能胜任吧,反正好借好还,用一阵子再还给他就是了。

  她进到前院,远远便看见裴六和时宗玉站在客房门口说话,却没看见裴三。姜采青便不紧不慢走过去,福身说道:“六爷和时郎中这就走了?”

  “是该走了,这两日多有打扰,就此告辞。”说话的是时宗玉,裴六则微微一颔首,两人似乎就打算往外院去了。

  姜采青也不急躁,便隔着几步远跟在那两人身后,裴六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停步,侧头对姜采青低声笑道:“前日晚间,那个叫秋棠的忽然跑来求见我,东扯西拉也不知想说些什么,似乎是想从我这里探听什么事情。我看你这后院,算不得太平的,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若有那不安分的,你也别管她是谁,做主打发出去就是了。”

  姜采青起先微微一怔,没想到裴六当着时宗玉,便这样坦荡直白地主动说起这事,她忙福了一福,说道:“六爷的话,我记住了。多谢六爷。”

  她一路把那两人送出二门,周姨娘和棠姨娘她们几个正立在影壁前等着送行,姜采青缓步过去,才看见裴三已经先出来了,正在整理马匹,她抬眼打量着那一队随从,兄弟两个带来的统共有十来个人,除了穿雪色长衫的裴平,其余人皆是青布短打扮,看起来十分精干利落,另一个香黄长衫的跟裴六年纪相仿,应该就是裴六的贴身长随朱骁了。

  她才想开口借人,一旁周姨娘抢先开口说道:“六爷这趟来打猎的,怎的一样猎物都没往回带?奴家记得那野猪还特意留着一头呢,叫人抬来,给六爷带回去。”

  “不必带了。”裴六随口说了一句,便转身去整理他那匹黄骠马的辔头。

  “怎的能都不带!”周姨娘忙说道,“六爷的猎获送给我们许多,也吃不完的,厨房还有大半扇野猪肉呢,留下的那头野猪和那孢子,千万请六爷带回去,六爷的一番辛苦,也好孝敬老夫人才是。”

  裴六瞥了周姨娘一眼,旁边时宗玉却笑道:“算了吧,如今老太爷和二老爷都在家中,他还不知道找的什么借口跑出来呢,要他带着猎物回去,岂不又得挨骂了?”

  “这……”周姨娘略显尴尬地低了头。

  姜采青不禁暗笑,原来这位爷还是偷溜出来的。见裴六拉着马缰绳打算要走,她往前一步,说道:“两位爷留步,眼下有件事想求助两位。”

  “何事?”

  “这家中只有我等妇孺,偌大家业,总是不能安心的。因此家中也养了几个护院,却都是些种田出身的庄户,便想跟两位爷借个得力的人手做教头,帮着调.教一段时日。”

  裴三和裴六似乎对护院这事并不惊讶,裴三翻身上马,却看向裴六,拳脚武艺上头,裴六便更精通了。

  因此裴六也没用兄长开口,略一沉吟,便随手一指那几个护卫道:“王兆,耿江,你们两个留下。”

  被留下的两人,王兆二十郎当岁,瘦些,一张自来笑的脸;耿江看着三十往上了,稍显粗壮,也不知是不情愿留下还是怎的,表情僵硬,看起来倒更像个教头模样。送走裴六和时宗玉一行人,姜采青便叫人给王兆、耿江安置了住处,每人送去两套衣裳鞋袜,嘱咐长兴好生待着两位教头,并按家中管事给他两个发月银。西跨院宽敞少障碍,便给护院们做训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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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落曹管家的事情,在这宅院里震动不小。周姨娘私下里几次抱怨说,发落曹管家容易,可他留下的差事谁来做?偌大宅子里事情可不少,管事毕竟不是随便谁都行的,眼下这家里头还真没合适的人。

  少了张屠夫,也不能带毛吃猪肉啊,姜采青琢磨着,眼下一时也没有妥当的人,总不能随便安一个是吧?自个儿的家,还得自个儿管着更放心,外头的事就多叫长兴去应付,好叫他历练历练,家里的杂务她先带着花罗和翠绮打理,希望这两个丫头里面能培养个得用的管家娘子。

  要说翠绮的性子倒干脆爽利,却比不上花罗稳重细心。她也只是这么设想着,只叫外院的仆役、小厮们先听长兴管着,另换了个可用的账房。

  裴三他们走后,姜采青便一直琢磨裴六临走说的话,裴六的想法跟她竟是不谋而合,她心下暗暗打算着,要怎样处理后院这些个美丽的女人——都是张官人撇下的妾,姜采青总是觉着,她如今既然接管了张家这万贯家业,便有义务把张家的妾室安置好,也包括那秋棠。

  当然这事不是一句话就能打发的,总得有个章程。眼下这大宅院看着平静安闲,平静的水面下却少不了波动,周姨娘的事,棠姨娘的事……少不得一样样都处置了。

  再有眼前一件要紧事,随着春耕春种开始,总得要些投入,张家那账面上现银可不多了。话说拜裴三所赐,张家丧事过后,账面的现银本就没剩下几个,这几个月好歹有秋后的一部分田地出息,布帛铺子赚钱多,占用的流通银子也多,那米铺就没赚几个钱,过年加之春耕,便用的七七八八了。

  她之前分派翠绮整理库房,找出来一尊金佛和一套银的碗盏酒具、一个赤金瑞兽熏炉;几件插屏、梅瓶之类摆设物件,擦洗干净了十分精美,估摸着弄到现代能拍出天价的,也不知怎么就堆在里头落灰。竟还翻出一箱子大毛衣服,虫蛀鼠咬都不能穿了,姜采青叫直接扔掉算了,柳妈妈却要了回去,说拣拣看看再扔。

  书画之类姜采青特意去看了,并没有名画古物,有些书倒也少见,便叫人晾晒了送到书房收着。那布匹果然都有些朽得不结实了,汝窑的瓷器好生收着,竟还有一包包衣服被褥,老鼠咬了的,直接扔掉吧。真不知这库房怎么弄的,若不是当时主人太邋遢随意,便该是有些故事的了。

  除此之外,竟然还清理出好十几个空的箱子。听柳妈妈说,这张家的□□父当年官至知府,致仕后回乡养老,车马相连,金银细软,奴仆护卫,当时何等的富贵气派?张家从他们□□父那一辈以来,便一代不如一代,根本是坐吃山空,这两间杂乱的库房,还有那些木料上好的空箱子,大约就是佐证了吧。

  姜采青多少有点失望,她本来还幻想着翻开发霉的破烂东西,发现满箱子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呢。翠绮却对劳动成果十分满意,喜滋滋跟着被姜采青打发来的周姨娘,去一一登记造册了。

  民生头一件,这一大家子哪天能缺了银子?姜采青深以为,生在任何世道,钱没有嫌多的。为她自己考虑,似乎不该再这样坐吃山空下去。这是古代,作为一个女子,做官是没指望了,想过舒坦日子唯有多多赚钱。

  眼下这张家,若是继续求田问舍,继续经营扩大田产,她却并不擅长,想来想去,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她擅长的,只是两间铺子过问得多了,倒让她琢磨出一个商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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