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探视
帷幔一角, 吴茂急得声气儿都变了,颤颤巍巍道:“陛下刚从火场里头出来,方才……方才在火场时, 还咯了血。”
凝着榻上双目紧闭的皇帝,太医一时觉得棘手,视线转到皇帝身前, 不期然瞧见了点点暗红。
灼得人眼睛生疼。
吴茂视线也跟着看了过去, 忙道:“火势愈发的大,还是先将陛下换个位置避火罢?”
西风一起, 这场火越是猛烈, 原本快被扑灭的火势又迅速高涨, 整座椒房殿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逐渐蔓延至两侧的百福殿、绫绮殿、还周殿。
滚滚浓烟腾起, 隐有遮天蔽日之势。
漫天星子逐渐隐于浓烟中, 本该由此暗下来的天色,却被那火光照得如同白昼。
太医沉声道:“得快些,陛下恐怕等不得, 着人多备几缸凉水。”
皇帝周身皮肤已呈不正常的红, 外边儿有衣袍遮挡, 还不慎明显。一个小内侍替皇帝除去左臂衣袖时,突然受了阻挡, 再低头一看, 才发觉那块皮肉, 竟已同衣物紧紧贴合在一块。
“吴监!”小内侍几乎快被吓哭了,哆哆嗦嗦地去唤吴茂,身子抖如筛糠。
帐内乱成了一团, 帐外也仍是乱着的。
一面忙着灭火、一面又忙着救人, 更有无数被烧伤的宫人。不但皇帝伤得重, 这场火是从椒房殿正殿起来的,原先就待在正殿外间的赵二姑娘,也是伤得不轻。
她本就是皇后之妹,兼之今日皇帝在万春殿亲口说过,她是太后亲女、皇帝胞妹的消息,宫人都有所耳闻,风言风语的闹了一场,叫人更不敢怠慢分毫。
火势大得惊人,赵端端也被挪去了一处僻静的宫苑,一边哭道:“阿姐、阿姐还在里面……”
蔓草也是心急如焚,一颗心一直悬吊着,又要一面安抚她,几欲撑不住倒下。
“二姑娘别怕,云竹还守在那边呢,若真有了娘娘的消息,奴婢一定尽快给二姑娘通秉。”蔓草指挥着人给她处理伤势,又在一旁压低了声音,柔声安抚着。
渐渐的,赵端端的声音小了,只低着头啜泣,也不知是哭伤处的疼,还是因为心尖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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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浓烟飘散开时,赵懿懿便猛地回过了神,举目眺望浓烟来处,竟是椒房殿的方向。
凝着看了许久,她终是确信,那就是椒房殿。
即便不是,也是周遭几座殿宇。
她一路往椒房殿走,走到半路上却被宫侍拦住,不许她往前去。
兵荒马乱之间,赵懿懿穿得简洁,宫人也没注意到她,只是将她推着往外走:“椒房殿起火了,赶紧回去,快别过来!”话音未落,那宫人突然又攥住她的手臂,错愕唤道,“皇后娘娘?!”
这一声惊呼,顿时吸引来所有宫人的视线。
“娘娘,您怎么在这儿?”宫人惊疑不定地仰着头,染了黑灰的脸呆滞在那,一时间没回过神,整个人显出怔怔的模样。
西风猎猎,本该迅速解决的一场火,竟是到现在还在熊熊燃烧着。
赵懿懿被宫人们簇拥着,送往赵端端暂且安置的殿宇。
乌泱泱一群人行来,赵端端听得脚步声,用力拽着一旁的凭几扶手,猛地转过头看。
几回满怀希望,又几度失望,正当她又要不抱希望的收回视线时,却瞧见了一道藕荷色身影,被无数宫侍团团围着,向着她媞媞行来。
杏眸樱唇、凝脂肌肤、青丝低挽。
明明是在这样慌乱的时候,她却丝毫不显狼狈,姿仪如旧、形容如常。
待那人走进,赵端端猛地落了泪,一个飞身扑到她怀里,呜咽道:“阿姐……”
她本就被烟熏了嗓子,又哭了这么久,嗓音听着像被刀划过一样,沙哑刺耳。
这回倒是将宫侍和太医给吓个不轻,连忙将她给拉了回来,蔓草忍不住板着脸说了她几句,又叫人继续给她处理伤处。
“半点都不乖。”赵懿懿来的路上,已听宫人说起她的伤势,闻言轻轻敲了敲,神色隐有不悦。
这座宫苑荒废已久,虽不算小,却是杂草丛生。
宫人们费心收拾许久,才勉强收拾出几间能住人的屋子。今日乱成一锅粥,及至此时,仍是火光连天。
赵懿懿简单梳洗一二,便在内室一张榻上歇下了。她今日本就受了惊,又发了热,后来连汤药都没用,就去池边吹了一晚上的冷风。
这会儿躺在榻上,只觉脑袋昏沉,身子难受得紧。
沾着枕头,勉强闭着眼睛,却是清醒的。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天边都翻起了一道白线,她才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是被刺目的光给照醒的。
隐隐听着外间宫人说话的声音,她心下一松,在榻上浅浅翻了个身以后,一时间不大想动弹。
“昨日陛下伤得不轻,也不知好些了没有。”
“嗐,陛下从火场出来那会,人都已经晕了过去,怎可能好的了。”
几个小宫娥嘀咕了几句,也听不太清是谁的声音,拾掇着东西渐行渐远了。
赵懿懿眨了眨眼,却发觉眼睛有些干涩,忍不住又眨了好几下,才侧首看向开了一道缝的窗牖。
入目所见,飞檐如钩、瓦砾若琉璃,正是巍巍屹立的清月阁。她心下了然,看来此处是延德殿了。
正望着几许湛蓝出神之际,门扉被吱呀一声推开,云竹领着两个小宫娥,一个端着汤药、一个端着吃食入内。
“什么时辰了?”赵懿懿怔怔然问她。
云竹答道:“午正了,奴婢先前来过几回,娘娘都没醒。方才听着里间动静,才又叫人去热了吃食与汤药过来。”
她在榻边坐下,探了探赵懿懿的额头,无奈道:“娘娘昨晚到底喝药了没有?”
赵懿懿摇摇头,杏眸水汽氤氲:“忘了用。”
“这怎么能……”云竹亦是气结,怔在那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方道,“奴婢叫人熬了粥,又炒了几个小菜,还有娘娘喜欢的糟鹅。娘娘快用了,再将药给服了,睡上一觉病就能好。”
赵懿懿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用着粥,那粥刚熬好,烫得她直皱眉头。
一碗粥见底时,她忽而问:“我听人说,陛下昨晚从火场出来,可走水的地方不是椒房殿吗?”
云竹舀粥的动作微顿,垂目看着自个的裙裾,沉默许久,才轻声说:“昨夜,陛下误以为娘娘尚在殿中,亲入火场救娘娘,不知是何缘故,最终在火场中晕厥过去,还是被宫人给送出来的。”
赵懿懿突然就呛到了。
云竹喂她饮了小半盏茶水,才觉得稍稍好了些。
喝过药后正要睡下,却有林太医提着药箱在外求见,要给她看诊。
昨日突然发热,是受了惊的缘故,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林太医诊过脉,又开了服温养身体的方子,才叹道:“所幸娘娘昨日不在椒房殿……”
赵懿懿因而问他:“陛下如何了?”
林太医提起的笔悬停在那,沉吟不知多久,终是回道:“陛下昨日陡然冲了进去,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又翻找得急,身上被火燎得狠了些。先是在内殿咯了血,被送出来也没一处是完好的,臣在给二姑娘看诊时,瞧见陛下有处皮肉似乎和衣物黏在了一起,血肉模糊的……”
稍稍想了下那场景,赵懿懿浑身毛骨悚然,她倏尔捏紧身下被褥,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那今日呢?”她问。
“陛下还未醒,杨、李二位太医令正领着数个太医全力救治。”林太医声音压得很低,复又提笔舔墨,继续写着方才未写完的药方,“臣今日去过一趟紫宸殿,只是隔着把了个脉,具体的事宜,尚不知晓。”
因陛下重伤,今日早朝也免了。
此消息虽还对外死死捂着,他们这些太医令也不允许归家,然昨晚宫城的那场大火,浓烟覆盖了半个洛阳城,却是怎么也瞒不过去的。
这会儿,外界也多多少少会有些猜测了。
他们不能出宫,自是不能知道外边如何,可想也知道,必然是一些不利的消息。
怔神间,云竹又端了一碗汤药上来。
赵懿懿稍稍抿过一口便皱了眉,将碗沿拿开:“好苦。”
闻起来也是苦的。
林太医道:“倘若娘娘昨日喝了药,臣今日便不必开这一份,也就不用苦了。”
赵懿懿气得不轻,见云竹又拿了调羹过来要喂,这等苦药最怕一口口喝,还不知得喝到何时去,便忙将她推开点儿,端起药碗一口灌了。
口鼻充斥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吞咽时猝不及防呛着,赵懿懿勉强将剩余汤药咽了下去,才抚着胸口咳嗽起来。
咳得声嘶力竭,身子都在轻轻发着颤。
开好方子,林太医起身行了个礼,又道,“娘娘,臣还需得去一趟万春殿。”
虽还说着长公主,他心里却清楚,那一位恐怕……快要做不成长公主了。
然太后到底还宝贝着,整个万春殿虽被封了起来,临川长公主更是被层层宫侍看管在了偏殿,连只蚊子都不得进出,可太后却不许人怠慢。
总归是太后的意思,莫说叫他给长公主看病,就是给一只虫子,他也还是得去
临川昨日落水过,赵懿懿心知他是去给谁瞧,却没拦着,只是轻轻颔首道:“嗯,你去吧。”
“端端如何了?”虽还是有些怨气,她到底是舍不得,转头问了一句。
云竹回道:“二姑娘刚才闹着不肯换药,说身上烧得慌,还想伸手去抓,被奴婢们拦住了。”
赵懿懿无奈道:“她一贯娇气,哪儿受得了这个苦,罢了,多派几个人轮流盯着,务必将她看好了,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云竹垂首应了,随即犹豫道:“娘娘,太后宠了长公主这么多年,即便不是亲生,心里头必然也疼惜。奴婢昨日冷眼瞧着那架势,倒不太好办。”
摩挲着手腕上一串红玉珠,赵懿懿靠在榻上微微闭眸,淡声道:“她不认也得认。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这个长公主的身份,必然是要给端端弄来的。”
她本就不大舒服,略说了几句话后就精神不济,向下蜷了蜷身子,躺着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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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署几乎是将脑袋都别在了衣带上,连着操劳数日、紧张了数日。
直到三日后,皇帝才真正醒转。
期间也醒过数次,却只是断断续续的,甚至连话都没力气说出口,便又昏了过去。
皇帝陡然睁眼,将侍立在紫宸殿的众人都唬了一跳。吴茂喜极而泣,一众人围在两侧,又怕叨扰了皇帝,自觉站开了些。
“皇后呢?”
一片寂静中,他拖着沙哑的嗓音,突然问了一句,而后两手撑着榻,似要坐起身。
谁也不成想,皇帝醒转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询问皇后。
众人静默片刻,方道:“回陛下话,娘娘并无大碍,正在延德殿歇着呢。”
“她可有受伤?怎么在延德殿?”
在火海中被灼伤了嗓子,他每吐出一个字,便像是有一道利刃划过嗓子眼,被割裂开的难受。
吴茂道:“没事、没事,陛下放心好了,娘娘没事。起火那会儿,娘娘正好出去了……”
只是这样,倒叫陛下的担忧举动,都显得多余。
“椒房殿尽数焚毁,殃及周遭几座殿宇,娘娘这才迫不得已,暂且住在了较为偏僻的延德殿中。”
可顾祯却笑了,笑得像是冬日呼啸的风,还没等他多笑上几声,便猛地咳嗽了起来。
他抬目看着帐顶,淡声道:“她没事就好,多增派些人手,去将延德殿收拾出来。长久没住人,怕是积了不少灰。”她这样娇气的,怕是住不惯。
一时间,却又有些自责。
因他无暇顾及,竟让她住在那样的宫室里头。
众人心中倏尔一惊,垂目不敢语。
几个太医诊断以后,稍稍放下了心,陛下福泽深厚,既已经挺过这一关,剩下的伤只需安心养着,只要不出岔子就行。
吴茂端了些易克化的吃食进来,却听他问:“纵火之人可查出来了?”
吴茂回道:“奴婢命吴南查了几日,是一个小宫女失手打翻烛台,又引着帐幔,才起了火。”
顾祯冷笑:“失手打翻烛台?什么样的烛台能烧这么快?”喉中传来阵阵刺痛,让他每说几个字,便要喘息一瞬,一句话说完,自己反倒先咳了起来。
吴茂垂首不敢言,立在榻边等着挨骂。
这几日都在顾着陛下的伤势,哪有多余的人手去查椒房殿起火,便只是略查了查,打算等陛下醒了再做打算。
谁知陛下甫一醒转,就问及此事。
顾祯冷眼看了看他,凤目里带着三分火气,最终又将那怒火掩去,神色逐渐恢复平静。
“朕那日才道破临川身世,晚上就走水,两者之间没有关系,朕是不信的。”他攥了攥拳,声音低沉,“你多派几个人彻查,将大理寺的人领进宫协理。”
他艰难说着,眉心紧促,顿了片刻后,又道:“将临川从母后那儿带出来。”
吴茂一一应了,随后领命退下。
顾祯闭眸躺在榻上,明明困得出奇,可身上传来的剧痛,却叫他无法入睡。
灼烧带来的细密痛楚,叫他下意识皱了眉。
“吴茂。”他又喊了一声,将人给唤了回来,“下午将臣工们召来,朕吩咐些事。”
顾祯冷冷一笑,道:“免得他们又议论朕死了。”
宫中失火非小事,尤其事涉帝后及太后安危,朝堂众人皆密切关注,又由侍中统领此案,上下紧锣密鼓搜寻着。
仅是第二日,大角观那边便传来消息,何太妃自个认下,椒房殿的那把火是她所放,甚至连细节都供了,与所查结果分毫不差。
众人不敢耽搁,忙不迭地一层层报了上去。
吴茂道:“陛下,她道自己嫉恨皇后,所以才动用从前留下的人手,在椒房殿放了把火。”
他才说过,再不叫人给她委屈受,转瞬就让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若非懿懿不在殿中……
顾祯突然不敢细想下去。
再一想,心口处便是一阵绞痛,身上被火燎过的地方,更是如浸了盐水一般。
顾祯隔着那一层帐幔看向他,意味不明笑了一声,淡声问:“你信吗?”
一句话想要让别人信服,首要得先让自己信服。
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却说与别人听,又谈何让别人相信?
吴茂立在那摇了摇头,轻声回道:“奴婢也不大信,只是已经审了她好几回,都是这个结果,这才不得不报了上来。”
他心里也清楚,嫉恨皇后又何须这般,别说皇后娘娘如今没事,便是有事,何太妃也是逃不过的。不论如何,陛下不会放过她。
“她主动供出来,也不过是知晓查到这,躲不过罢了。”顾祯声音淡淡,手掌猛地攥紧,眸中不禁浮现了一丝狠戾,“该怎么审,不用朕教你吧?”
宫里宫外审人的手段,从来不少。
吴茂一直是近身服侍主子的人,以他的地位,虽未亲自上过手,却也见过不少,早已了然于心。
陛下虽不是什么好性情,下手却比先帝要温和,除非十恶不赦之徒,从未动用过酷刑。
这一遭,是动了真怒。
窗外风声呜咽,深秋霜色逐渐覆满树梢,落叶撞击出阵阵声响。
吴茂立在榻前,心中清楚陛下动怒是为着什么,犹豫几瞬,终是问道:“陛下,娘娘这几日身子好转,可要让娘娘过来看看您?”
太医突然奉药膏入内请他换药。
药膏清润,擦在身上时先是一片冰凉,紧随其后的便是又痒又痛的灼烧感,自身上无数伤处传来。
顾祯视线下移,落在皮肉几近乎溃烂的左臂上,那日火场中,横亘在榻前的屏风骤然塌下,就这么砸在他半个左臂之上。
屏风以楠木做骨,被烈火吞噬时,一并烧灼着他的手臂。
凝着看了许久,直至眼睛都干涩之时,眸色突然黯淡了下来。
“她瞧了,必然要怕的。”顾祯苦笑一声,又收回视线看向帐顶,猛地咳嗽几声。
她这样胆小,见了蚕也觉得怕,瞧见这样的伤口,肯定会吓到。
会被吓哭吗?
顾祯也说不好。
良久,他淡声道:“皇后身子一向弱,又连番受刺激,让她先养几日罢,免得又旧病复发。”
皇帝一连辍朝数日,宫内宫外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不少人猜测,皇帝是否快不行了。
当今无子嗣,叫群臣心头无不惴惴。
就在众人猜测议论之际,皇帝却突然醒转,甚至召见朝臣。此后虽仍旧未曾上朝,召见臣子却比以往更勤了。
一年数次劫难,无论是上半年的地动,还是如今走水,却都挺了过来。
皇帝命硬,无疑是给群臣吃了颗定心丸。
赵懿懿来紫宸殿时,正逢皇帝召见政事堂一行人,便在偏殿等了会。
一刻钟后,政事堂众人终于出来,赵懿懿遂放下茶盏,起身虽内侍进去。
紫宸殿内未曾点灯,昏沉沉的一片。
赵懿懿随着内侍一路进了内殿,又绕过一座五蝠屏风,抵达皇帝帐前。
她从未设想过,顾祯会在此处见自己。
“懿懿。”
沙哑低沉的声音自帐幔内响起,如同冬日漏风的窗,暗哑且短促。
赵懿懿应道:“今日无事,端端也好些了,正好听吴茂说起,便顺路过来看陛下一眼。”
听着里头细微响动,状若挣扎的声音,赵懿懿以为他想起身,环视一圈,周围并无宫人,便上前了两步。
手刚一触碰到帐幔,尚未使力,便被他隔着那层鸦色帐幔按住。
即便隔了一层,仍旧能感受到一片粗粝。
不同于以往的粗粝,竟是宛若沙石。
“别看。”他颤着声,用尽了全力按着,艰难启口,“别打开,懿懿。朕现在的模样……等朕养好了罢、等朕养好了再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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