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后悔
听着裴苒的问话，众人缄默。
见周围总算安静下来了，她便缓缓道来：“首先，那日秋猎，我是与孟竹尔孟小姐一同前去的，那位陆未泽公子是孟小姐的旧识。他与我同席，不是来找我，而是来找孟小姐的。”
“其次，晋世子与裴芙的事情，我在元夕灯会上便已经解释清楚，后来上巳节我并未与晋世子有过任何交集。至于说我算计裴芙，她也在场，你们不如问问她做了什么才让晋世子对她避之不及？”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下方人群里的裴芙。
“最后，策北侯被陛下任命兰斋比试监考官是三月之后的事情。我的确曾经在马场中遇见过侯爷两次，也曾向他讨教过一二，但那都是三月以前的事情了。还是说，你们认为我有预知能力，提前知道侯爷会被任命为监考官？”
裴苒三句解释完毕，众人面面相觑，却又没说什么。
她环视了一周，最后目光定在林老夫人身上，“对了，还要说说今日这场闹剧的起因。我说过，我只在兰斋乐器学堂中见过林公子几次，私底下从未与他见过面。”
“至于你们说的，马场和兰斋的人有可能被我收买不能信他们的证词，那不如我们直接叫来当事人问问如何？林老夫人，您不相信我，总该相信您的儿子吧？”
“当然了，”裴苒继续说道，“之前提到的那几位当事人，也可以一并叫来与我对质。如果只有一人为我辩解，兴许是受我蛊惑；可若是每个人都能证我清白，那我裴苒可没那个本事将他们统统收买。”
说到这个地步，既然敢提出与人当面对质，其实众人心中多少有些摇摆。
裴苒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来她应该是清白的。
“还有一件事。”裴苒说道。
她目光紧紧盯着裴芙，这话虽是当众说的，但其实只想说与裴芙，以及背后的裴愠。
“璋南伯裴忱是我的父亲，我想要继承他的爵位，本就堂堂正正。没有任何人可以置喙。”
她又环视了一圈刚刚神情激愤的人群，说道：“若我当真做了什么有违法规道义之事，你们或可说我没有资格参与兰斋比试。但现在仅凭不知哪里来的两人，所说的并未证实的言语，就来断定我一定会拿着我父亲的名声败坏门风？”
众人面面相觑，在场的皆是少年人，情绪上头时，很容易被煽动。
如今裴苒这么据理力争之下，他们都没了声儿。
但那位林老夫人不是如此容易说服的人：“裴小姐说得很漂亮，可是您自己不也是仅凭一张嘴说话，没有证据证明你的清白吗？”
“所以我说过，林老夫人你大可找林公子来与我对质。”裴苒又说道。
“谁知道你是不是借机想见我的霁儿，况且你这样利的嘴，我的霁儿指不定就被你蒙骗了。”老妇人开始车轱辘话胡搅蛮缠起来。
见对方都已经如此说了，裴苒知道此时再做纠缠已经毫无意义了：“林老夫人您是不相信您的儿子吗？倘若林公子是这般容易被蒙骗之人，那我想他也并无资格进入官场为国效力。”
林老夫人拄着拐杖，被裴苒一句话打到软肋，气得颤抖：“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女子！”
裴苒面色沉了下去，还要还击时，却见人群里有人远远走来：“母亲，休要胡言！”
原是匆匆赶来的林之霁，试图阻拦自家老母亲的怒言。
见自己儿子到了，那位林老夫人立即一改先前的咄咄逼人，面容慈祥地看向林之霁：“霁儿，你怎么来了，这里没你的事。”
林之霁拉住她的手，忍不住斥责道：“母亲，您今日行事太过了。您不应该来这儿的。”
林老夫人不依，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过错：“我怎么不该了？我这是在为你主持公道。”
见两人要聊上有一会儿，裴苒悄悄从台阶上走下，叫住一旁一直没敢插话的叠秋，小声吩咐一句：“趁着这会儿裴芙还没反应过来，快去查她。”
叠秋立即点头：“放心吧小姐，包在我身上，我去了！”
她得了命令离开后，裴苒继续听着旁边这对母子的对白。
林之霁说道：“母亲，我与这位裴小姐真的只是点头之交。您还不知道我吗？我课业结束后每天都是酉时便回家了，还能去做什么？”
“可是，可是我收到了这几封信又是怎么回事呢？”林老夫人将信递给自己儿子。
“笔迹是最容易模仿的，甚至不需要亲近之人，但凡是见过裴小姐墨宝的都能找匠人模仿。”林之霁说道。
自家儿子都这么说了，林老夫人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
然而像她如此清贫人家，却能养育出林之霁这样有些才华的孩子，向来是有不服输的性格在的。
即使自己错了，也不会认错。
果然，林老夫人说道：“可是别人为什么要抓住她构陷？必定是她平日里品行不端……”
“林老夫人！”裴苒高声呵斥了一句，打断了对方的话。
见对方看向自己，她继续说道：“天底下可没有不去考虑加害者抱有何种居心，反而一味怪罪被害者的道理。”
“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迫当了刀，我不怪您，”裴苒向前走了两步，“可到了现在您还是一味指责于我。那我便请问一句，若没有今日这场闹剧，我裴苒为人如何，与您有半分关系吗？”
林之霁上前一步，站到裴苒面前，抱拳道歉道：“抱歉，裴小姐，今日是家母的不是，我代母亲向你赔个礼，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林老夫人在后面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他拦住了：“母亲，您就少说两句吧，还嫌儿子不够丢人吗！”
裴苒目光逡巡片刻，回答道：“既然林公子这般说了，那我也不再计较。此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多谢裴小姐。”说完，他便牵着林老夫人离开兰斋。
看着剩下的那些依然还在看着自己的世家小姐，裴苒说道：“诸位还有所怀疑我私通监考官吗？我觉得这件事情最好的洗清方式其实不是让策北侯出来证明，而是我在兰斋比试中御射两场科目都拔得头筹。只有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手段才是无用的不是么？”
裴苒这话说得轻狂，果然有脾气暴躁的姑娘当即说道：“你就如此自信自己一定能在这两科拿到第一名？若是没能成为第一呢？”
“若我没能拿到第一，那么即使最后我的六科整体名次在前三，我也会主动放弃继承爵位的资格。”裴苒应答。
“好，在场这么多人都是人证，到时你就是想耍赖也不可能！”
她点点头：“嗯，我裴苒说到做到。”
到这里，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
要进入兰斋听课的小姐们三两成群地走了进去，裴苒也跟着一起进去听课。
兰斋门前，不一会儿人群便散去了。
只留下不知何时悄然站在隐蔽处的李玄舟。
李玄舟后悔了，他活到二十五岁，第一次有过如此后悔的情绪。
就在刚刚，他眼睁睁看着裴苒在众人面前被冤枉，她自己一人又游刃有余地为自己洗清脏水的时候。
倘若当初自己与她定下婚事，裴苒就不需要因为拒绝文以源的纠缠而将晋承鹤扯了进来。
也就不会因此让本就对她心存怨怼的裴芙，更近一步地憎恶她。今日这一场闹剧也就不会发生。
或者，即使有可能发生，他也能以未婚夫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站在裴苒身边去帮她抵挡恶意。
而非是现在这样，只能躲在一旁当一个看客，眼睁睁地看着裴苒独自面对那么多的恶意与误解，而自己却根本不能出现在那儿为她辩解。
哪怕刚才的事情已经证明，裴苒一人也有能力解决这一切。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需要有人去帮着她、陪着她。
到此时此刻，李玄舟终于弄懂了这些天里的情绪。
原来自己喜欢上了裴苒。
正因为喜欢，所以悔不当初。
李玄舟也明白了当初裴苒为什么要与自己相看亲事，只因这偌大的御阳城中，只有他最适合当裴苒的未婚夫。
李玄舟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却有爵位傍身。
他就应该让裴苒利用自己，让她去利用他们两人的婚姻。
然后她才能真正地放手一搏，去从心怀叵测之人手里护住她父亲的爵位。
此时李玄舟心甘情愿被利用，却抵不过，她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他再如何奢望裴苒能嫁给自己，也早被过去狂妄的李玄舟绝了全部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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