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077
第77章
林奇明和特异局的人进来时恰好看到沈黎把手拿出来, 他的手指被刺猬啃咬出两个小洞,殷红的血从伤口流出来。
说实话,林奇明被吓到了。
到现在他还记得曹宇天对他千叮咛万嘱咐, 一定要看到沈黎, 不要让他受伤也不要让他失去意识, 这会带来非常可怕的事情,不管是对世界还是对沈黎, 林奇明匆忙跑过来, 他一把拉过沈黎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伤口。
“师兄!”林奇明这是第一次用近乎苛责的声音来喊沈黎, “你在干什么?!”
特异局的人也吓坏了,连忙去叫医生。
沈黎感受着身体变化, 确定除了刺痛之外没有其他感觉, 手指上的伤口还是红色, 没有和之前受伤者一样呈现紫黑色。
“师兄?!”林奇明着急的喊着。
“奇明,现在你帮我一个忙。”沈黎注视着林奇明, “从现在开始你要看好我, 尤其是在我身体出状况的时候全部记录下来。”
林奇明不明白,“师兄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试着杀死自然。”
“可这和你主动受伤有什么关系?”林奇明摇头, “不管师兄你决定了什么, 这样会让我和很多人都担心,这种污染非常厉害, 特异局受伤的人到医疗局抢救到现在都没脱离生命危险。”
沈黎注视着林奇明, 金色的眸子里带着一点柔和。
他笑了笑, 表情难得温和, 他说:“没关系, 我不在意。”
“可是我在意!”
“奇明, 有很多事情, 是我一定要去做的,因为如果不去试试我可能无法心安,我在这个世界上诞生35年,虽然其中十年都是睡过去的,但是我一直都很难去接受什么人的保护,就像是童年时没有足够能力所以只能想办法自己保护自己。”
林奇明摇头,“这不是自我保护。”
“这是。”沈黎坚定的说:“如果不展开行动,如果不抓紧处理掉现在的东西,我可能会被心理压力压垮。”
看上去是沈黎在孤注一掷,但这实际上也是他自我了解下的举措。
很多人都在受伤,廖江帆身亡,这种心理压力不断在沈黎心中积压,如果继续眼睁睁看下去却无能为力沈黎不确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一旦他心理无法承受被取代就会造成更多难以挽回的悲剧。
所以他从这繁重的压力下窥测到了细微可能性,这种可能性让沈黎立刻选择行动。
这不只是在寻找方法,还是在解救自己。
他依旧是一个自信且关于明白自己的人。
自救?对,这是自救。
沈黎的伤口一点点变了颜色,虽然很缓慢,但紫色满满爬上去,鲜血流下的时候有了更尖锐的刺痛感,沈黎盯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口,医生被喊来,他们带着口罩全副武装,把沈黎抬上担架后便对他的手指进行消毒处理。
这种消毒非常剧烈,因为污染毒性太大,他们甚至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用强效消毒水做外清理。
林奇明看着沈黎被带走,他站在原地,身后刺猬还在发出尖锐的叫声,似乎撕咬了沈黎后它陷入了绝对疯癫状态,林奇明低下头,他有点想哭却知道现在不应该哭,于是泪水被压制在眼眶里迟迟不肯落下。
“好。”最后他只能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我帮你。”
林奇明跟上去,这个隔离区再次被封闭,所有没有人看到,在他们离开后,小刺猬蜷缩在箱子角落不断的呲牙。
它翻滚着,扭动着自己的身体,片刻后它安静下来。
仿佛是突然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小刺猬被吓到了,它瑟瑟发抖,失去了所有凶性和怪异,它可怜兮兮的叫了两声,可是没有人回应它,周围还特别冷,小刺猬缩缩脚,把自己抱成一团后重新开始冬眠。
它的刺再也不会分泌紫色的液体,牙齿旁还带着殷红的血。
另一边,几个人抬着担架进了医疗局的抢救室。
“血压怎么样?”
“在极速上升,不只是血压,血氧浓度也在降低,心跳非常快。”
“患者意识如何?”
“意识清醒,感官没有出问题,但患者出现了呼吸困难。”
沈黎被上了呼吸机,他躺在病床上注视着天花板,也没什么天花板,就是一个大灯在照,他的视线有点模糊,喉咙也泛着疼痛,他只能强迫自己维持意识清醒,尽量让自己思考。
他现在身体上明显出现了被污染的症状,特异局在带回死亡样本时进行过解剖。
解剖后确定这些鱼类的内脏都已经变形,这种变形导致这些鱼类呼吸困难,也就是说……这些鱼大多数是被憋死的。
感觉有点像溺水。
沈黎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和父亲去过游泳池,第一次下水他呛水了,那时候很多水灌进鼻腔和喉咙就是这种感觉,沈黎自娱自乐的想:起码现在这个死法不会让尸体被泡的很可怕。
“沈先生,呼吸,努力呼吸,千万不要睡着。”医生和护士在旁边说话。
沈黎听着他们的话一点点进行呼吸,但窒息感却还是越来越重,沈黎因此感觉眼睛都花了,他用力的睁开眼睛眼前还是花白一片,耳朵里也有嗡鸣声,只不过在这种嗡鸣声里,沈黎听到了林奇明的声音。
“我师兄他怎么样了?”
“到现在还有意识,非常坚强,但身体状况一直在降低,他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心跳数也不断增高。”
“特异局的那位呢?”
“他昏迷到现在,只能勉强维持呼吸,但看上去挺不过今晚。”
林奇明用力皱眉,“师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您是专业人员,应该也很清楚这种污染很难处理,这是一种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解决掉的污染源,没有特效药,只能靠着现阶段的医疗努力拖延维持生命,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
林奇明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沈黎,他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抢救告一段落,沈黎的情况暂时稳定,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而且需要抢救的患者也多,林奇明坐在沈黎身边,他小心翼翼的握住沈黎的手,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沈黎在用细微的力量回握。
到现在他还保留着意识。
“师兄,你一定会没事。”林奇明笑着说:“你可是锦鲤,锦鲤一定会度过所有难关,跃过龙门,成为一条腾飞的巨龙。”
沈黎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但他的小指轻轻动了动。
童局长终于来了,因为带病上班,他的咳嗽越来越厉害,一边走一边咳,还咳出血来,他用手帕擦掉了嘴角的血跑进来,下一刻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沈黎和陪在他身边的林奇明。
老人眼神里带着悲伤,他来到沈黎身边。
“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只被污染的刺猬。”林奇明略过沈黎主动去接触刺猬这件事,“是河流的污染。”
“局长,暂时不要让任何人去接触河流水,现在不确定是受伤后才会出现这种污染伤害还是说只是接触就会出现这种状况。”林奇明尽量把声音克制住,“师兄暂时稳定了,他一定不会有事。”
童局长缓缓坐下,“能救吗?”
“不知道。”林奇明握着沈黎的手,“医生也不确定怎么办。”
“哎……”童局长也忍不住叹息一声,“坚持到了现在,却突然发现越坚持越艰难,小班走了,很多人都走了,连小班唯一的儿子也在生死间徘徊,我甚至有时候会想这种坚持真的有意义吗?”
“有。”林奇明坚定的说:“所有坚持都一定有意义,师兄也会坚持着活下来,我们每个人的坚持,组合在一起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如果是师兄……他一定会这么说。”
“是吗?”童局长笑了,他看着沈黎,“我一直觉得小沈是个不喜欢说话也不太会说话的孩子,很多人都觉得他有点冷漠,没想到确实一个会说出这种话的人,有点没想到。”
林奇明笑了,“对吧,我第一次听的时候都吓坏了,还以为师兄被夺舍了,后来才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就在这时,特异局给林奇明打了个电话,林奇明放下沈黎的手,他意外的看着这个电话,接着在童局长面前接起来。
“你好,我是林启明。”
“什么?!”
童局长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那只刺猬恢复了?你确定是恢复了?”林奇明声音里带着惊讶,“那只刺猬不只是感染了河流里的污染毒素,还咬了两个人,现在两个人都在抢救,那只刺猬却好了?甚至已经重新冬眠?”
“是的,我们请过专业人员来检查过,确定它身上的毒素消失,现在在冬眠状态,他们在试图寻找这次刺猬恢复的原因。”
恢复的原因……
林奇明看向沈黎,在病床上沈黎不确定还有没有意识,他闭着眼睛呼吸的很慢,他的手指没有被包扎,因为这种污染需要时刻观察,似乎他手指上的黑紫色比刚才的时候要淡了许多。
就在林奇明觉得这是自己眼花了的时候,在他的眼里,沈黎手指突然抽动一下,紫黑色的瘀血从他的手指里落下来滴到床上,而他的手指上的颜色变得更淡了一点,就像是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排异,把不属于身体的物质排放出来。
童局长也看到了,头发花白的老人站起来惊讶的注视着沈黎的手指。
他和林奇明对视一眼,接着继续看。
只见瘀血一点点凝聚,缓缓的滑落,到最后他的手指再次流出殷红色的血液,伤口处的血肉也变成正常粉色,林奇明连忙看向旁边的机器,机器上的数值表示沈黎现在的所有状况都恢复正常。
“这怎么可能!”童局长惊讶的看着沈黎,“小沈恢复了?”
“是奇迹吗?”
“不对,小沈是锦鲤,这是福运,对,是福运,或许我们可以找到治理河流污染的方法,只要找到为什么小沈和那只刺猬会没事。”
“局长,我们需要再观察一下。”林奇明连忙道,他试图打断局长的兴奋,“这种污染我们一直都不知道特性,说不定这只是一种隐藏,要是继续出现同样的状况会很难应对,说不定还会波及到别人。”
童局长点头,“你说的对,还需要再观察一下。”
送走童局长,林奇明坐在沈黎身边注视着他,沈黎好像睡着了,即使是恢复都没有任何反应,林奇明注视着沈黎,片刻后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在上面写上一句话。
污染后身体极速改变,后痊愈。
写完痊愈两个字林奇明顿住手,他忍不住看着沈黎,片刻后微微皱眉。
这真的很奇怪,不管是沈黎试图自伤,还是自伤后恢复,他不由得想起沈黎身上的枪伤,明明是很可怕的伤势,结果在第二天找到他时已经恢复,林奇明还听说沈黎面对过近距离爆炸。
就在林奇明思考的时候,突然间他感觉到身边的人起身了,他连忙看向旁边,下一刻他的眼睛微微睁大。
沈黎平静的注视着周围,他扔掉呼吸器,拔出手腕上的针,像是没事人一样下了床,他摇晃了一下,似乎是没有站稳,差一点就直接摔倒在地,林奇明立刻上去扶了一下。
但他没有开口,因为他很难确定现在的人是不是沈黎。
沈黎转过头看着他,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林奇明的身影。
“你好。”沈黎开口了,“小草。”
以物种称呼,而不是他的名字?
还没等林奇明有回应,沈黎便放开他的手,独自一人走出医院,林奇明追上去,便看到他站在医院外的空地上,他仰头注视着没有月亮的黑夜,金色的眸子在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有些亮,片刻后他张开手,像是在拥抱什么。
也是在那一刻,林奇明第一次觉得沈黎在应激状态下的,并不完全像是壳子,它似乎有自己的独立意识。
但这肯定不是多重人格。
“是谁?”林奇明开口询问。
沈黎转头看向他,他在笑,笑容和沈黎没有丝毫相同,他指着前方,手指上的血因为重力的原因从手指落下,林奇明下意识看向他指向的位置,那是一座小山,山上有科研局的实验田和实验树种。
就在沈黎指过去的时候,山发出清脆的崩裂声,整座山脉都在下陷,科研局的人惊恐地跑出来,他们注视着刚才还很高的山峰消失在土地里,最后甚至留下一个不小的盆地,虽然没有影响到科研局,但每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但是沈黎却在笑,他像是小孩子一样发出欢快的声音,仿佛是兴奋与山峰的陷落和山峰上生物的覆灭。
在那一刻林奇明确定了一件事。
不是沈黎提前发现了地理变化,而是他身体内的某种东西,控制了所谓的地理改变。
……
污染是对自然的绝对影响,一场污染需要自然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去净化,但同样,自然也可以治理污染,不管是几十年也好几百年内也罢,自然总是可以一点点的修复生态,将这片被污染的地方彻底消融。
它们是互相克制的关系,无法依存,完全对立。
曹宇天在沈黎拨打给他那个电话后就想了很多。
很多时候沈黎往往才是那么找到真相的人,因为他未曾经历过十年乃至于几十年的困苦,他一觉醒来就是现在,他还是十年前的他,他还无法完全放弃对自然的探讨,对人类和自然之间关系的想象。
每个人都说:这是自然在准备杀死人类,这是自然的错。
只有沈黎,他在绝对的人类派中却还在想:会不会并不是自然?
为何自然要毁灭人类?为何自然在毁灭人类的时候连带其他生物?扰乱生态圈有什么意义?光照、水循环、气温气压,这些东西全部都消失后对自然有什么意义?
他开始试图以沈黎的思维思考整件事。
他有过三次预知,这三次预知像是重活了三世,每一次都经受着不同的磨难。
最后一次海洋和陆地之间进行切换,海水灌进来,淹死了所有的陆生生物,水生生物也承受不了如此剧烈的拨动,到最后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生物还幸存,这真的就是自然想要的吗?
沈黎是自然选择的绝对人类,因为纯粹的人类在人类中会非常安全。
可是,在这种灾难中,哪怕是纯粹人类也很危险,自然又凭什么认为沈黎一定会活着?
曹宇天打了个哈欠,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每天都在研究,现在突然间好想是被困神附体,他甚至来不及回到破旧的小床,就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不太清晰,但看到梦的那一刻曹宇天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预知。
本来以为预知不会再出现,这是新的预知?
注视着梦里的一切,曹宇天微微睁大眼睛,他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但是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只能一直看着等到了最后,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因为太过用力他甚至直接摔倒在地。
他也不在意这些,而是直接从抽屉中找到自己做出的药剂,接着朝d区走。
在第四次预知中,他还是看到了沈黎,沈黎站在安全区中张开双手,眼睛注视着天空,在他的周围有山峰竖起有楼房陷落,哀鸿遍野,他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不断的笑着,林奇明想拉住他脚下却直接踩空摔进深深的裂谷。
d区覆灭,死亡者无数。
人类再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哪怕是聚集在一起也没有丝毫方向。
最后,沈黎站在已经看不清原貌的d区,他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眼神里带着一点茫然,他终于恢复了意识,却宁愿没有恢复意识。
腐败的味道从他的脚下蔓延,土地被侵蚀,树木在枯死,尸体也在腐烂。
一切都充满着死气沉沉的味道。
在半路中,曹宇天接到了林奇明的电话,对面很安静,但似乎可以听到笑声。
“那到底是什么?”林奇明小声喊,“那不是师兄,也不是什么应激反应,他指向前面的山峰山就陷落下去,你说师兄是纯粹的人类,现在这种状况明显不是这样!人不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尽量牵制住他,不要让他有其他举动。”曹宇天只能这样说:“我现在就过去。”
“曹宇天?!”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一开始以为那是自然,自然寄宿在沈黎体内意图毁灭人类,现在看来或许那并不是自然,自然绝对不会动用污染,那只会伤害它本身,我现在还不确定。”
“什么?”林奇明微微睁大眼睛,“你一开始以为是自然在师兄体内?也就是说……师兄知道这件事,并且认为这些天灾的发生和自己有关?”
在那一刻,林奇明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沈黎说要杀死自然,又为什么说他是在自救。
因为现实的真相在不断的压榨着他的精神,沈黎是个人,或许身体内的东西可以治愈他的身体,却无法治愈他的精神,他会感到难过和愧疚,这并不是沈黎可以控制的事情。
他只能去想办法遏制住这种难以处理的感情,去做点什么。
所以他才会冒险接触河流污染,让林奇明记录下他身体的所有变化。
林奇明走到沈黎面前,他拉住还在笑的沈黎,眼睛里带着泪光,他说:“师兄,你醒醒。”
“这不是你的错。”
他甚至找不到安慰的话,因为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劳,在现实面前,安慰的话是如此的渺小,他只能不断重复,“不要再难过了。”
沈黎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只是盯着拉住他的林奇明。
“小草。”他说,像是刚刚学会人类语言的儿童,声音很慢很小,“你在喊谁?”
“师兄!”
“他是棋子。”沈黎继续说:“是这场博弈中唯一的摇杆,还是不要醒过来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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