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掉马之前

我不清楚他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我知道爸妈跟他们家里要过钱，却一直没有具体的概念——没有人告诉过我。但是印象中，家里的生活的确是从我被盛夺推下楼之后才变好的。

        至今我仍旧对那天发生的事记得清楚，我不过是去给盛夺送了一封信，粉红的信笺，上面有桃心的封贴，飘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是女孩子很精心的礼物。

        我的报酬是十块钱，那时候对我来说，十块钱意味着可以买新的钢笔新的笔盒，可以尝一尝校门口放满辣子的烧烤，可以吃一根挂满巧克力的冰棍。

        那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我要做的只是把那封情书交给同班的盛夺。尽管我们从未说过一句话，可是看在同班的份上，我想他会收下的。

        可是我没想过，他用那样厌恶的，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盯着我，毫不留情地把我推下了楼。

        电视里总是演有钱的人有多么坏多么坏，我想盛夺坏的可能根本没有道理。而我为了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这恐怕是我的报应。

        那次事故摔断了我的左小腿，班主任送我到医院之后垫付了医药费。

        爸妈来的时候，我只听他们同医生在吵。

        “治什么治，没有钱！”

        “瘸着好了！”

        “净会惹事，还读什么书！”

        我躲在被子里哭，我想我要瘸上一辈子了。我甚至不敢告诉老师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害怕盛夺的报复，害怕他有权有势的父亲把我赶出那所学校。

        我要是不能读书了，那可怎么办？

        然而我的药没有停，医院的叔叔阿姨们每天都贴心照顾我，带着我正骨打钉板，陪着我复建走路。

        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

        我回到家，爸爸有了自己的货车，妈妈买了金项链金手镯。恍惚中我意识到一些什么，却又抓不住真相的尾巴。

        可就算我当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我不会有勇气去要他们还掉这笔钱的，甚至于现在我都没有勇气豪横地对盛夺开口，对他喊——

        ——不就是两百万，我还给你！

        我根本没这个勇气。

        寒风吹着，盛夺拎着我的书包走在前面，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会在意这番话。只是迟迟不见我跟上去，才兀然转回身，有点不耐烦地问：“又干什么，还走不走？”

        我抠着手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以为会是我被赶出那所学校，在心里打了一千遍一万遍的腹稿，我想我回去之后可以给盛夺当牛做马，只要他让我继续读书。

        但是他没有为难我——他转学了。

        再次相见，是五年之后，大学新生的报到会上。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低着头，根本没有脸看他。我知道我是一个卑劣的小人，占尽了盛家的便宜。

        “但是……但是那笔钱，我真的不知道……”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也不知道盛夺会不会相信。

        “又没叫你还，矫情个什么？”盛夺大步走过来，用空着的一只手捏住我的脖子，像我拎着实验兔子一样拎着我走。

        “我就是好奇，你们家也不缺钱，怎么你一天天像是掉进了钱窟窿？”

        “疼疼疼，你松开！”

        果然盛夺还是那个讨人嫌的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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