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邝逊目光凌厉不带半点感情地看着眼前这具残败不堪的尸体,他想要尊重每一个人,可偏偏眼前这位完全就是一滩烂泥,此时身死也算回归山野滋养大地了。他抬手准备将老人抱出去安葬,拾安却突然清冷地问道:“你说他为什么要自尽?”
“我更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活到现在!”
拾安心间一颤明显被他的话惊到了,她没想到最应有情的邝逊竟然会说出如此蔑视生命的话来。她勉强笑了笑依旧柔声细语地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觉得他该死?”
“因为他活着根本没什么用!他以为躲在这里就可以避开幽冥岛的追杀吗?其实可笑之极!杀死他的人其实就是他自己!士可杀不可辱,他躲在这里苟且过活只会为他光辉的前半生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
“那易地而处,若你武功尽失,明知决战必是一死,也要正面迎敌吗?”
邝逊一怔,眉头一挑,随口答道:“我若是幽冥岛的人,知道他已经废物成了这般样子,根本就不屑于杀他!”
“若你的对手并不这么想呢?”拾安却满脸的严肃,好像这个境遇已经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
邝逊又是一愣,他不明白拾安为什么要如此纠结于这个老头,但还是凌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我也会选择站着死去,绝不跪着苟活!”
拾安机械般地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她早就想到了,这也一定是邝逊的真心话。无忧少年总会将所遇到的一切都完美化,少年气就应该是宁折不屈。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淡淡地问道:“那如果另有牵绊呢?”
“牵绊?”
“比如爱人!”
邝逊眉头一皱,摇了摇头玩笑般回道:“天机阁不是类似于道观那种一个个追求清心寡欲的地方吗?他应该终身未娶吧!”
“我是说你!你的妻子或者爱人!总归是要等着你回家的吧?”
邝逊恍然抬头望着她,看着拾安的脸,心却痴了,半晌后幽幽叹道:“瑶华……她有我哥在!又怎么会等我回去?”
这句并非询问而是他在心中自嘲式的自我否认。
“那我呢?”拾安很想如是问,可终究话到嘴边却出不了口。一瞬间想起的人才会是心尖上的,旁人只会是客套的“其次”。
“任重道远啊!”她噘着嘴长叹了一声,在邝逊回神时瞥了他一眼,又指了指天机老人的尸体,催道:“先让他入土为安吧!”
二人简单埋葬了天机老人,一下子不知道该干什么了,邝逊才发觉单独跟拾安呆在一起时心里总会觉得怪怪的,尤其是此时她正用一种近乎花痴的眼神盯着他,好像他就是一盘刚刚出锅的菜,她都快流出哈喇子了。
邝逊有些拘谨,轻咳了一声,说道:“老头儿临死之前结结巴巴说的那句是……”
“是出去的路!”拾安轻快地回道,却在看到邝逊惊喜的眼神后马上泼了一盆冷水,很夸张地哀叹了一声:“可惜咱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这话什么意思?”
拾安拉着他回到了洞口,大青石依旧泰然屹立,拾安昂着头瞅着,恍然中觉得它像是块能够镇压一切妖魔鬼怪的灵石,如果幻化为人一定是正义凌然的那种,就好像自己身边的这位。想到这里,她回头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瞟了瞟邝逊,却正迎上他那浑然不知的眸子,不禁更添了几分懵懂有趣。
她抬脚踢了踢大青石,将她那没受伤的手一摊,冲邝逊努了努嘴,说道:“把它推开,下面就是出口!”
“推开?”邝逊眨了眨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来回琢磨着她的话,实在没能从这句话里琢磨出另外的意思。他重重地凝着眉头问道:“你让我移山?”
“噗!”拾安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努力沉了沉气息,可眼波中依旧是止不住的兴奋,生硬无比的哀声一叹,道:“移不开啊!看来是一个都出不去喽!”这话刚说完,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反倒是像被人点中了笑穴。如果不是她的笑容实在纯真,一定会被认为是在嘲笑邝逊功夫粗浅,可这笑实在是太像发自内心的了。
邝逊被她搞得一头雾水,探身走近想看看她到底怎么了,却不想拾安猜出了他心中所想,连忙迎身上前,本就相隔不远的两人由于同一时间一并向彼此跨步而来,登时便面面相迎,四目相对处仅隔着半寸有余,亲昵之间呼吸相闻。邝逊心间一荡刚想避开,拾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秀目如波不怀好意地笑道:“逊哥哥,你必须习惯这样!”
邝逊一怔,立即绯红了面庞,赶忙移开了身子。拾安瞧着他拘谨的样子格格一笑,故意高高地抬起一只脚作势要凑近他,果然他条件反射似的侧身一躲,这一下又逗的拾安连连大笑。
连着被这样玩闹,邝逊心下羞涩不已,从未有过的一种局促感让他只想赶快回避,可少年凌凌然的意气又让他还是装出一副冷冷的面孔,扭头便要走,拾安这才连忙上前拦住。她虽下定了决心保证不再笑了,可抬眼一瞧他有些委屈的眼神又忍不住笑了出来。邝逊彻底无奈了,抽身要走,拾安手下一急正扯动了受伤的半边肩膀,疼得她“哎呦!”一声,邝逊连忙回身查看,语带焦急地问道:“没事吧?”
拾安灵气逼人地摇了摇头,但邝逊还是很认真地检查了下树枝和绷带,确定没什么大碍后,很是严肃地说道:“玩随便你玩,但切不可伤了自己!”
“你不走,我就不急,就不会伤着了!”
邝逊怔了怔,用低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我……没走!”
“什么?”拾安故意喊得大声。她明明听到了,可耐不住心里一甜就总想搞点鬼出来。她脚步一轻探着脖子上前,逼得邝逊不得不又列开身子,她便又委屈巴巴地喊道:“你还说不走!”
邝逊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一来二去后那种由心底里发出的羞涩也被闹得去了大半。拾安见他羞红的脸渐渐恢复,心头一乐又是说道:“其实我也是瞎操心,你也是白扭捏!咱们都困在这儿出不去了,成亲生子也就是早晚的事儿了!你别说这洞房还真是个山洞……可惜没有红烛……不过有你还有我……够了够了!”
她越说越远,越说越兴奋,好像一切就是眼前的事情,乐得她眼睛眯成一线,整个人沉醉在自己的话里。
邝逊糊里糊涂的听她把话说完,轻声问道:“什么成亲生子?”
“咱们都出不去了,后半生守在一起不是顺理成章的吗?你放心我很闹腾的,保证不让你寂寞!将来咱们有了孩子,就更不会寂寞了!”
邝逊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女孩子嘴里说出来的,明明她的样子清纯的像清晨的白露光而无瑕,却又能将轻浮的话随口就诌。他沉了下气,冷声回道:“我听不懂,我也不会这么做!”
“不会做?其实我也不太会生孩子,但我觉得这应该是本能,咱们摸索摸索,问题应该不大!”不知道拾安是真没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总之她就是这么顺情顺理慢慢悠悠地说出了她心底的话。
说着见邝逊没有出言反驳,她的手便偷偷探了过来,手指轻轻缓缓地从他的指尖游走到了手腕,本想撩拨着逗他玩笑,突然掌心一暖,邝逊已经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拾安的一颗心陡然一滞,紧接着便小鹿一通乱撞,小酒窝嵌在泛红的脸颊上如浅饮微醺。他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点着脚尖轻轻上前,又轻轻闭上了眼睛等待柔软而亲昵的吻。
突然腕子一疼,她霍然睁眼,低头一看邝逊竟然按住了她手腕上的脉门之处,这显然是被调戏到了恼羞成怒的地步。拾安连忙陪笑道:“喂喂喂!你弄死我就没人给你生孩子了!”
这话一落,腕子更疼了,连带着整条胳膊都麻木了,她一急直接就扯着嗓子嚷了起来:“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么!”
这一嗓子勉强算个保证,邝逊手间一松放开了她。拾安依旧疼的呲牙咧嘴,连连甩手,嘟哝着小嘴一脸幽怨地瞧着他。邝逊瞧她那样也觉心疼,万般抱歉下还是语重心长的像个长辈一样说道:“你是女孩子,方才那种话你是万万不能说的!”
“女孩子不能说真心话吗?”
这句话着实将邝逊堵得哑口无言,他必须承认拾安说的确是事实。可拾安将这些说得太过随便了,保不齐会不会扭头将这些当做玩笑也说与其他男子。一想到这里,他完全不管这话是否有理据,厉声呵斥道:“总之只要让我再发现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就……我就……就……”
“就怎么样?”
“就……就让你好看!”嗔了半天结果就说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一出口他就整个人没了底气,因为他担心拾安会问他“怎么个让她好看”,这会将他直接逼死的!可没想到的是,拾安秀目一转,连连点头,古灵精怪地笑道:“不说就不说!那以后换我听你说!”
邝逊连忙点了点头,他想的是以后这说不说,说什么话还不都由他自己乐意,却没想到自己这个点头也是一种承诺。
终于结束了这个话题,他的心七上八下了一通后终于又找回了原先的位置。陡然一停,只觉萦绕在他们身边的空气都和之前不同了,似乎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子暧昧。拾安也不主动说话,就一双眼睛骨溜溜地盯着她,嘴角含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邝逊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叹了一声道:“你有什么就说!”话音刚落,他怕拾安又要旧话重提连忙补充道:“想好了再说!”
他那副扭捏劲儿把拾安逗得格格直笑,她缓了缓气息,一字一顿尽量让自己的话不带丝毫语气,朗诵一般说道:“我!饿!了!”说完她连忙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问道:“这话是可以说的哦?”
“你就气我吧!”邝逊颤着手指着她却又无可奈何,“那你先回山洞等我,我去找找有什么野兔山鸡!”
“这洞里就有风干的野鸡,天机老头留下的!”拾安很兴奋地提醒他,却见他眼波一闪,便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意,他终究是要走的。心头有些发酸,可还是抿着嘴笑道:“那我等你回来!”
“我说的‘等’是真心话,是我一定会回来的意思!”他也瞧出了拾安转瞬即逝的伤感,想必定然是以为他又要借机逃走,可见一朝谎言便要日后千千万万次真情实意来弥补,确实不划算。他笑了笑,连忙宽慰道:“我确实想顺便找找出口,咱们不能被困死在这儿!”
“其实……”她知道不会再有别的出口,天机老人呆在这里这么久,若真有旁的更便捷的出口便不会为她指路大青石下,可邝逊执意要找她又不能阻止,只能轻轻地说道:“其实……这地方也不赖,出去未必有现在快活自在!”
“我……你等我吧!”邝逊犹豫了下,终究没说出心中真正所想,他不知道这地方是好是孬,但他不甘心就此度过一生。拾安虽好,可瑶华依旧是他最心底想见到的人。一时快活时不以为意,静默时心间牵动的还是那个持剑的飒爽女英。
看着邝逊的身影渐渐消失,拾安淡淡地舒了一口气,晃晃悠悠回到洞口。抚摸着大青石,心下一触,想起了幽冥岛。她想家了,想岛上的生活和岛上的人,有时候快乐的表象只是因为她心底的不快乐。
“要是少爷在的话,一定能轻而易举推开这石头!他总是那么无所不能!”想到这里,她心头一暖,肚子突然在这个时候咕噜一叫,她不禁自嘲一笑,转而又有几分忧愁浮上面庞,幽幽叹道:“好久没给他做面了!也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吃得惯不惯!”
重重山围着两个人,心中都有彼此的同时却也有更重要的人,她知道,可他却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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