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沉沉的天,密密的雨,翠屏山的主峰在云中隐隐在望。泥石混在一起早就拦断了山路,邝逊在雨中勉强前行才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
细长的山道上只有他一个人,等他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来到了断掉的飞索桥边后发现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路确实难走,桥也确实断了,彼临的两座山峰也确实高耸入云,俯身向下望去也确实白茫茫一片根本不可能瞧得见底,由此可见那店小二倒确实是个实诚人,可为什么偏偏要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扯了慌?一路上半个人影也不见,更别说是扛着工具抢修索桥的匠人了。那这桥究竟多久能修好?若绕道走个十多天,如何来得及通知天机阁提防割脸怪人?
“爹!我究竟该怎么办啊!”邝逊又急又燥,热血上涌,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地,这更让他气急,随手抓着一把泥土扔下了山涧。
从小到大,他都觉得自己处处不及大哥罗锐。罗锐轻而易举学会的功夫,他却要多费出三四倍的精力才能勉强达到。明明他对南宫瑶华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可对方却宁愿放下尊严纠缠纨绔的罗锐也不愿给他哪怕一点注视的眼光。起先恨恨的嫉妒,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去羡慕,可为什么连送个信这种最简单的事情,他都做不好呢?
过往种种千愁万绪一股脑涌上心头,他忍着心痛对着空山冷雨大吼道:“我难道就这么废物吗?”
“也不见得呀!”拾安的声音中带着因奔跑追赶而疲累的喘息声,却依旧婉转娇俏。邝逊霍然回头,见她一张明艳的脸已经被雨水和泥土冲掉了光彩,即便如此却也依旧显得甚是兴奋,嘟着小嘴笑道:“至少刚你那一声喊得气沉而不虚,可见功夫底子很扎实!”
若在往日,邝逊一定会恭谦地回应,可眼前的竟然是自己最唯恐避之不及之人,恨不得将关于她的记忆在自己的脑子里连根拔起。当即他便将千般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冷眉而对,戟指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干嘛要跟着我!”
“你还说!你跑得那么快,我险些都没跟上来呢!”她笑得甜甜的,将走近他,那邝逊迅速地侧过身避开更远的距离。拾安被如此恍了一下,才发现对方好像真的不太喜欢她,便也不再拖沓,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珞珈山灵宝玄门的邝逊,邝二少爷?”
邝逊登时一愣,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冷声说道:“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真的吗?你真的是逊哥哥!”拾安一步便蹦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兴奋地又拉又拽,小脸一红,痴痴地望着他激动地说:“我是拾安啊!十七年前咱就拜过天地!我是你的媳妇啊!”
这名儿邝逊没听清,但“媳妇”二字震耳欲聋。太可笑了!十七年前自己不过是个三岁多的小屁孩,眼前的小妮子看着比他还小,就算是幼年嬉耍时玩过家家的游戏,也不可能真的有人成年后跑来找他兑现吧!他一把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回来,厉声咒骂道:“昨日你不知羞耻地跑到我房间来肆意勾引便罢了,今儿又追到这里来胡言乱语……到底是何居心?”
“昨儿我哪儿勾引你了……现在说的也句句实话没有半点虚言!我们确实有相守之约,我千里迢迢从岛上出来就是要找你……你为什么不认我?还是说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拾安委屈地抿着嘴,清澈明亮的眼中已经泛上了薄泪,混在雨里也不知有没有落下,但瞧着她的模样便会让人不禁怀疑眼前的雨都是她流出的眼泪。邝逊忽然对自己说出的话有些自惭,不敢再说什么,也不挑路,见缝就转身奔逃而走。
奔出十余丈,出乎意料的是拾安并没有追上来,邝逊却斗然停步。他努力在记忆里搜刮可能的影子,却完全没有拾安这个概念。他沉下心气,仔细回想她方才所说的每一个字。拾安……这个名字倒真是有几分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难道自己真的和她有什么渊源,是自己忘记了?
回身而望,萧条雨零落路,其实他一路走来从没有人追随过。想到这里他又不禁幽幽地念道:“无论如何,她都是寻我而来,我怎么也不能就将她扔在这里!”
一片惘然中,他又原路返了回来。拾安依旧蹲在原地垂着头,邝逊以为她在抽泣,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来,一低头却见她正拿着石子写字。他定睛一看,正见混在泥水中隐约可见的“邝逊,天下第一负心汉!”几个大字。当即又是气上心头,厉声喊道:“你瞎写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拾安没想到他竟然会回头来找自己,连忙站起身来,一步便跨到了邝逊的面前。风大雨大,再美的花儿都会凋零,但她如花般的笑颜在风雨中竟然更显出了倔强的娇美。邝逊沉了下气,还是赶忙别过脸去。拾安却怒着嘴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怕我了?”
邝逊当即哼了一声,带着甚为傲娇的口吻道:“开玩笑!我堂堂灵宝玄门弟子,藏身七尺,行走江湖无所畏惧,会怕你这么个……小姑娘?”不得不说,他差点脱口而出的形容词当然是“不知羞耻”四个字,好在他抻住了没出口。
拾安也不说话,只是含情脉脉地盯着她,真真做到了无畏风雨。邝逊被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对方可能真和自己有点关系,又实在不好用那四个字再来训斥她,只能无奈地侧过头去。眸子一瞟,正瞧见她受冷而颤抖的肩膀,邝逊心中一酸,犹豫了下还是支起双掌撑在她的头上,挡住一些风雨,淡淡道:“好歹先找个地方避雨吧!”
拾安娇娇地抬眼,心中说不出的暖,踮起脚尖也撑起手来学着他的样子为他挡风遮雨,笑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这一句话吓得邝逊一哆嗦险些跌倒,他连忙后退了数步,冷声道:“我不凶你并不代表我承认自己认识你,更别提你我有什么相守之约!我对你毫无印象,更毫无感情!你到底是谁啊?”
拾安的心一下子又跌倒了谷底,要说出幽冥岛吗?中原武林人士纷纷将幽冥岛认为是魔教邪道,此时的邝逊又是要去天机阁报信,想来更是认定了割脸杀戮之事是幽冥岛所为,若是如实相告他会不会直接拔剑相向来为武林除害呢?
平时大大咧咧有话必定直说的拾安真的犹豫了,平生第一次想着要努力隐瞒自己的身份,即使这个身份她一直引以为傲。
“没事没事!”她努力让自己笑得没心没肺般的灿烂,“先回客栈吧!咱们的事情可以慢慢细说!”
邝逊点了点头,可刚迈开步子又停了下来,淡淡说道:“我不能回去!我还有要事在身!必须想办法即刻过了眼前这两座山!”
“翠屏山是吗?我听店小二说了!不是说这桥修个几天就行吗?你若不信大不了下山绕道便是!”
“等不得了!多等几天可能就会有人……”邝逊眼睛一凛,连忙收了口。眼前的丫头实在是太古怪了,好像凭空天降一般,保不齐是有什么阴谋,他有些后悔方才不该一时心软折回来找她,现在只能想办法再甩掉她才最为谨慎。他沉了沉气,叹道:“山路泥泞难行,上山已是千难万险,下山更是危险重重,保不齐就会滑下山去!不如你在这儿找个地方避雨等我,我去前面探探路,很快就回来!”
拾安想也没想,很愉快地点了点头。她的样子很快乐,她的笑容很明媚,就像是雨中早到的彩虹。邝逊嘴角一勾点了点头,不敢再多瞧她赶忙转身离开。
邝逊是在寻路,可他寻的是能去对面山界的路,他也从未想过要带着拾安同行,于他而言,拾安只是从一个极其讨厌的人变成了一个没那么在意的陌路人而已。男人在成长中第一个欺骗的女人一定是那个最愿意相信他的人,届时不以为意,过时却又总会后悔。
两山相隔并不远,他坚信总能让他寻到相通的路界,即便不成功他也决不能等在原地无所事事。
起先他也担心拾安会跟来,几次回望后渐渐放下了戒心。大雨渐止,他更加快了脚步,终于到了崖口,前方却已经无路可走。
终究失望了,他不甘心,探着身子往崖下望去,深不见底不说,崖壁也全然没有可供攀爬的地方。邝逊不禁觉得胸口闭塞,头痛欲裂,千辛万苦不过是徒劳一场,让他回头却又怎么都不情愿。风拂耳而过,好像吹来了心底对自己无尽的瞧不起。
他蹲在崖口,落寞着望着无尽深渊,竟恍然中有隐隐的眩晕感。他连忙站起身来,正准备扭头离开时,突然一个人影窜到了眼前,此人戴着鬼头面具只露出冷森森的眼睛,在昏暗的景色中更显阴沉恐怖。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此人,傻子才会认为只是个巧合。
邝逊怔了怔,拱手问道:“阁下是来……杀我?”
来人并不回答,而是突然拔出了一对护手钩,双钩一个盘旋,冷风中冽出铮铮的寒气。银光一闪,刹那间已追到邝逊面门,邝逊连忙飞身侧闪,抽剑相击,但听得叮当两声,钩剑相交,连过两招已经将邝逊逼到了崖口绝境。那人依旧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招招致命,邝逊试图瞅准机会跳离崖口,可那银钩锋利多变,他根本找不到漏档可钻。这一分心,钩光一闪竟将他手中长剑夺了过去。此时手无兵刃,脚临深渊,邝逊已经退无可退。命悬一线之际,他连忙高声问道:“让我死个明白!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你命休矣何须多言!”这一声极怪,又涩又哑又刺耳,不男不女,像极了阉割后的公鸭子。
话音一落,那银钩又窜风而来,霎时间只听得“砰”的一声,一条长鞭好似银环蛇一样飞临而下,正将那银钩打落。拾安挥动长鞭,旋风疾舞中飞身向那面具人袭来。银钩、长鞭在空中互击互打,叮叮当当转得人眼花缭乱。终于还是银钩先被收了回去,拾安一怔随即笑道:“不要脸!谁的命休矣还说不定呢!”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阴冷冷的像此时的天气一般毫无暖意让人不舒服。
面具人依旧没有回答,只在一个停顿后,他手中的银钩又向拾安面门袭来。如此简单明了的一招实在是太小瞧人了,拾安哼笑了一声,及时旋身而起,长鞭一挥迎击而来。却不知正在这一瞬,那面具人另一只手中的银钩蓄势而发,竟直接向邝逊击来。
好一招声东击西!邝逊本能一闪,却不知脚下一滑,眼瞅便是要坠下崖口。又是千钧一发之际,拾安回鞭一甩及时缠住了他的手腕,正欲续力将他拽回来,耳边却听到那阉鸭嗓子一声奸笑:“你命亦休矣!”话音刚落,拾安腰部直接挨了一脚,这一脚力度极大,她只觉自己像给抛上了万丈云端,又向着无底的深渊飞坠而下。她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长鞭,另一头连着的看来真是共死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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