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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孙今墨几人忙来忙去,为仍未睁眼的沈伐退烧。

  薛盈看见秦飒愣愣的立在门边,只看着床榻上的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周边下人进进出出,还刻意绕开了她。

  察觉到薛盈的视线,秦飒也望了过来,张口无声道:阿盈……

  薛盈将长流银匜转手给孙今墨,走过去将秦飒拉至一边,小声道:“他是昨夜忽然犯的病,我也不知道原因。重新给他号了脉,脉象紊乱,应该是突发之疾。请了孙大夫过来,也是说先让烧降下来。”

  秦飒点头表示知道,让她回去帮孙今默。

  下人端了煎好的药进来,薛盈便忙活着打下手灌药。

  秦飒避开来来去去的下人,静静站在窗户边,第一次对“沈伐患疾”这件事有了实质感。

  原来看见一个原本生龙活虎,在她面前张牙舞爪,让她恨不能饮其血,生啖其肉的人,忽然没了生气,只能仍由人在自己身上扎针灌药,是这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没有酣畅淋漓的痛快,只有听见床榻上传来压抑忍耐的闷哼声时,心跟着揪起来的惘然。

  她是想削了沈伐手里的权,但她并不想他死。

  先帝过世早,几个皇兄也是死的死、残的残,皇叔们也早在秦飒即位之初便被沈伐以铁血手段赶去了封地。

  她身怀隐秘不便与人深交,因而很多时候,都是沈伐和老司空在教导她。陪伴她最多的,除了李福贵,也就是沈伐和老司空。

  老司空年事已高,对她多以包容为主,无论大错小错,一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没受伤便是万事都好。这一点从韦弘文身上也能看出来。

  她虽然一直觉得韦弘文败坏了韦家满门忠烈、刚正高絜的门风,但若是没有沈伐在旁边唱黑脸,她将会和韦弘文一起,成为烟花巷南风馆的座上宾。

  韦弘文与她的区别,只在于韦弘文只有祖父,而她,还有沈伐。

  民间传言她由沈伐一手带大,也是有据可依。就连秦飒自己,都还下意识依赖着沈伐,只是她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秦飒深知自己没有治国之才,更无执政之心,她一心想做的,也只是制衡。她会有亲政的念头,也是想在那批王公大臣中,挑选出一人扶持起来,好与沈伐两相对立,不再让沈党一家独大。

  然后又出于她的一些私心,想夺了沈伐的权,好让他真正仰望自己,而不是总用一种看小儿贪玩胡闹的眼神看着她。

  但她的目的只在夺权,沈伐变成眼前这幅样子,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甚至,若是要在沈伐继续在大梁权倾朝野和沈伐死这两者中做选择,她会选择前者,不会有任何犹豫。

  想到这里,秦飒幡然惊醒。

  所以在她看来,沈伐的命比大梁重要?

  “陛下,”薛盈在盆里洗净手,过来叫她:“大人的烧已经退下去了,只要等人醒了,再让孙大夫施一针,重新诊脉,便差不离了。”

  秦飒呆呆地看着她:“哦,然后呢?”

  “大人休养需要清净,我们也先各自回房休息一会儿。周管家在这等着,等大人醒了再叫我们过来。”

  “不用,你们都下去休息吧,寡人在这看着。”秦飒在床榻前掀袍坐下,道:“当日寡人太液池落水,也是沈相守着寡人醒来。今日,当是寡人来等沈相了。”

  天子口谕,谁敢不依。

  众人一一离开,整个卧房转瞬便只有秦飒和沈伐两人。

  沈伐依旧双目紧闭,唇色苍白,只是因为孙今默给他灌了两口退烧药,嘴角还有些未干的药渍。想来是太过匆忙,也没人想起要擦拭。

  秦飒四下看看,再翻翻自己的衣襟、袖口,没有找到手帕汗巾,倒是原先藏在袖子里的扇子掉了出来,摔在沈伐盖在胸前的锦被上。

  锦被盖得厚,扇子也不重,是以沈伐没有任何反应。

  秦飒将扇子搁枕边,盯着沈伐的脸,道:“这可不是寡人存心要你脸上沾东西,是你相府的下人不给你擦,也不提供手巾。”

  沈伐闭着眼,没法回她。

  秦飒也不恼,直呆呆望着他的脸。

  以前两人相处时,要么是她低眉顺目由着他教导,要么是她忍无可忍与他争锋相对,暗自角力。回忆起来,竟然没有一次,她曾好好端详过他的样貌。

  世人有云,大梁沈相国,幼年入大梁为质,继而转为上将,代大梁南征北伐,望风披靡,勇冠三军,才识、容貌皆是一绝。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谦谦君子,不外如是。

  所以民间传言,这位相国大人上完前朝入后寝,被她宣熹帝一相两用,亦是有据可依。

  长这么一张惹人犯罪的容貌,能不让人多想嘛。

  也是她定力好,没如世人所言对他上下其手,才不致污了天子威名。

  秦飒看着看着,笑了起来:“你现在躺在这里,什么话也说不了,倒是比平常讨喜了不少,也算对得起百姓对你相貌的夸赞。”

  她又伸手去戳他脸,再捏了捏两边脸颊的肉,惊愕:“竟然还滑不溜秋,摸着比倚芳苑的伊人姑娘还舒服。”

  目光从他紧闭的眉眼一路划过挺直的鼻梁,在唇畔流连。

  她止住笑,清清嗓,正色道:“寡人帝王有帝王的气量,不跟你计较,帮你擦干净,照顾你在相府诸人前的面子。”

  说罢,伸出食指,以指尖擦拭他唇角的药渍,略微使力方擦拭干净。

  秦飒缩回手放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子难闻的药味,一脸嫌弃:“这么难喝,也难为你喝得下去。是了,你是被灌下去的。哈,这就叫活该,恶人自有……”

  话说到一半,又停下,视线焦灼在他的唇上,像是着了魔似的,伸手覆在他的唇角,顺着他的唇勾勒其唇形,最终停在唇珠上。

  还不带说什么,便感觉他的唇在她手下翕动,像是在轻吻。

  秦飒怔住,余光瞥见沈伐眉头忽皱,长睫微张,似乎就要醒来。

  她忽然有一种做了坏事就快被人抓住的慌张,匆忙起身,逃了出去。

  秦飒跑进大堂,告诉诸人沈伐醒了,便匆匆叫了李福贵回宫。

  众人顾不上奇怪秦飒的表现,急急忙忙跑进卧房。

  沈伐已经完全睁开了眼,正茫然望着枕边的玉骨扇。

  “大人您可算醒了。”管家连忙倒了茶,将沈伐搀扶起来,靠在床沿,要喂他喝下:“孙大夫说之前为了让你尽快退烧,给你强灌了两剂加强的退烧药,您醒来时估计会想吐。您喝点水把那味道压下去。”

  沈伐就着管家的手喝茶,问他:“一直是管家守着我?”

  “是陛下。陛下见大人醒来,便叫奴才过来了。”

  沈伐抬手示意他端开:“陛下呢,现在在哪?”

  管家将杯子放回桌上,答:“说是大人既然醒了,他也不便久留,宫里梅贵人还等着他用膳,已经派人来催过好几回了。就回宫了。”

  “哦?”沈伐拿起床边的玉骨扇,摩挲片刻便放在枕边。他摸了摸唇角,轻笑出声,忽然又止不住咳了起来。

  管家连忙又端了茶过来,边给他拍背边让他饮下。

  沈伐摆手不用,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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