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风化
事情初定，还未有结果，如意和长风两人都不是招摇的性格，并不愿在取得结果前惹得人人尽知。好在地宫中别的不多，闲置空余的石室应有尽有。
远离了众人，寻了僻静之处安置了下来，一间石室，把门封死，室内一矮榻，一桌一椅，墙壁上挂着灯，简陋中又些清幽。长风端坐于石榻上，空旷的室内寂静无声，虽然温度很低，但是周遭都沉浸在柔和的平静里。静止的气息那么柔软，没有一丝流动，甚至让人感到温柔。
在石室的一端，如意垂目敛息，她不发出一点儿声息，沉默地等待着。
石室远离了地面和人群，在地底深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有石壁后隐约的窸窣声响，那是一种低沉而又单调的声音，是秘境中最接近于绝对寂静的声音了。
耳侧几缕发丝低垂，如意却没有将它们拨回原位，她指尖捏着薄薄的刀片，刀刃上灵光闪烁，在她的手心弹跳着，只有刀刃的微微颤动流露出了她内心的亢奋和不安稳。
长风是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对自己有用的就努力去做，无用的绝不多费心神。尽力冲关时，闭了嘴不说废话，全情投入。漫长的时间里，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或者神色上的交流，只有女修身侧柔和的香气清浅的浮动着交织着，室内的静谧快要化为月光了。
比月光更为明亮的是长风的心情，她周身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强，仿佛有什么在暗处涌动着，从无形变成有形。对力量隐约的触及，几乎令她迷醉，她一向有些恣情肆意，开始对灵力通道尝试着重新构建，那些从前不能实现的设想蜂拥而至，像是千万朵花儿竞相盛开，绚丽的、繁复的、精巧的，迷了人的眼。力量一层一层向上攀升的感觉让她有些忘乎所以，觉得自己正在宽广的由灵力构成的海洋上飘荡，搭出一叶轻舟，可乘风破浪。
在如意的眼中，长风和其他女修不太一样，有天分，虽沉默寡言，却意外地靠谱。身为女修，对外在的形象不太讲究，什么时候拖出来都是很茫然很随意的样子，衣角不时沾了草叶和灰尘，头发也未必时时打理的整齐。然而多年的接触下来，如意却深知长风是个聪明人，心思缜密，行事也谨慎周密。
两人能成为好友，多少有一些相似之处，比如遇事不惊。
随着长风气息的一路攀升，石室内残余的灵气仿佛被抽了个干净，墙壁上悬挂着的萤石灯也显得黯淡了，在萤石灯冰凉如水的光线中，长风睁开眼，唇齿微动，以口型示意。如意的心跳乱了几拍，九？是九阶，不是筑基。
练气九阶的突破水到渠成，她知道长风在九阶停留了很久，缺乏师长的指点和护持，内门弟子升阶并不急于求成，慢一点稳妥一点不是坏事。因为一旦失败，对灵力通道造成了损坏，不论是名医还是灵药，都不是练气期小弟子能支付得起的。
如意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移开了心神。她转念想到，雷霆门上下，从内门外门的弟子，到长老执事，都不会轻易让自己受伤，是因为医药花费太过于高昂。
末法时代灵药的种植比从前容易了许多，找一小片地，布上相应的法阵，一种就是一片。药草的产量多了，但是药性也稀薄了许多，世人传说中的活死人肉白骨并不能做到。纵然有丹方传承，由于药草药性的改变，从前声名显赫的灵药也变得不那么灵了。
由此看来，在秘境里能毫无顾忌地升阶实在是一件好事，难得一遇。如意的心坚定了下来，平静地注视着石榻上正在冲击筑基的长风，不喜不惧，寒光闪烁的刀片被她稳稳地捏在指尖。
筑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天道眷顾的宠儿，哪有那么多顺顺利利。失败了就速杀，减少痛苦，复活了又是一条好汉。
就在如意做好了击杀准备时，脑洞特别多的长风在搭建新的灵力通道时，以自身的血骨为灵力之桥，桥毁人亡，终于把自己弄死了。在剧烈的痛楚中，她保留了脑中的一点清明，微微睁眼示意杀杀杀，却对上了如意惊惧的眼神。
室内光线黯淡，微冷的灯光中，长风纤长的身姿、秀丽的容颜泛着玉石般冰冷的质感，从左侧开始迅速风化，如同被看不见的火焰烧毁的纸人，化为片片飞花。
事情发生的太快，一个人的生与死快得就像一朵花儿的绽放与凋谢，如意在茫然中无意识地将眼神投向了室内一角，角落里勾画了复生法阵，法阵原本毫不起眼，此时有了微光闪烁，法阵内的宝石粉末晶莹剔透似乎流动了起来，密闭的石室里有轻柔的风从身侧吹过，如意觉得有点儿冷。
备受惊吓的是如意，不是长风。长风是勇敢的实践者，死得快速，复活的也顺利，她眼神明亮，有着微微的欢喜，以严肃的表情开启了反复作死的过程。
长风考虑问题全面细致，滴水不漏。出现问题了，问题在哪，怎么调整，需要不断调整和验证。
假如集齐100种死法能召唤一条神龙，在这间远离地表光线昏暗的石室里，召唤三五条对她而言都不是困难的事情。
在过往的时光里，如意常常被人称赞，称赞她有着温和的性情和善解人意的聪慧。此时却木着脸，内心是和表情完全相似的一片木然，一抬手一飞刀一次死亡和复活。俏丽的女修在暗室中将自己的好友一刀爆头，只见她神色晦暗、行动果决，不带半分犹豫，这是人性的扭曲、良知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在与长风闭关的这漫长的时间里，温柔和善解人意都喂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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