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传承
灵地无闲草，处处有灵药。
玄真小道这一天也忙碌又充实。他高高兴兴地蹲在在洞穴的一端，铺上松林里挖来的黝黑土壤，铺了有半尺厚，将药草小苗一丛丛一棵棵栽种了进去。有长着长条花穗的，有叶如松针，花苞呈紫色兜状，林林种种，各有不同。
夜色已浓，石洞的入口处，堵得结结实实。火堆上架着一大罐松脂，咕嘟咕嘟煮得冒泡至沸腾。林江绪闭着眼睛坐在一旁的石台上，伴着土壤拨动时的扑簌声，松脂不断搅拌的翻腾声，渐渐进入空灵忘我的境地。
叶晨风有些倦怠，他打了个哈欠，手上还在不断地搅拌。制作夜行火把，松脂越干越好，容易燃烧，通常是成败的关键。
看着罐子里颜色不断加深，从柠檬黄转为深黄，他小心地将火堆移开，让还在冒着泡的松脂自然冷却。
“铃兰、麦冬，积雪草，是打算配解毒剂？”看了看种在角落里的药草，叶晨风诧异。雷霆真君门下，大多擅长风系功法，偶尔有雷系木系，但并不多见。
而炼制丹药，需要对火焰进行操纵，越是高等的丹药，对着火的等级和控制的精细程度，要求越高。
毫无疑问，玄真师兄功法属于风系，从早上发出的风刃上看，并不带一点火系特征。
“还有止血散。”玄真以略微得意的口气说，手上正捏着一株三七，潇洒地用手指弹了弹。
“控火炼药？”叶晨风一挑眉。
玄真回过身来，把玩着手里的一株绿叶红果的药草。又思考了一会儿，才搭话，“有何不可？以风控火，虽然隔了一层，很难做到如指臂使，对于灵力操控的精准要求极高，但是沉下心去练习，总可以成功一两回。”
“我听说上古时的修士，有练习御兽之法，灵兽的天性是奔跑和飞行，那么就可以理解，当面对危险时，它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走。”
“通过训练超越它的本性，让灵兽成为修士的延伸，人兽合一。兽即是人，人即是兽，人动兽动，兽随心动，遇敌时以毫厘之差争得先机。道理都是相通的，师弟可以试试风火合一。”他一笑，火光下眉眼晶亮。
林江绪依然闭着眼，忍不住嘴角一弯，这话听起来怎么如此丧失。
玄真找了一块石阶坐了下来，专心聊天，“我少年时，性情跳脱不定，也蠢的很，认为这世道非黑即白，看不入眼的，非要挑衅打压一二。”
他微微苦笑，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斟酌着语气说，“与人结下了仇怨，渐渐走成了不死不休之局，最后更是濒临险境，近乎丢了性命，修为停滞了一大截，当年的同一批弟子里，如今还在筑基两三阶的，几乎没有。”
石阶上，林江绪想起了雷霆道君得知叶晨风受伤时的恼怒和失态。不由睁开眼盯着玄真看，见他表情里有酸涩有怅然。
玄真闷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师尊大怒，又极痛心。一日傍晚，阳衰阴盛，鬼门大开。师尊点起了迷香，把他的记忆传承给了我。”他看向叶晨风。
叶晨风面有惊色，张了张口，打算说些什么，又闭了嘴。
林江绪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平复了下来，默默的想，记忆传承和夺舍重生一样，都是魔修手段，常人甚少听闻。
记忆传承，传承的不只是记忆。
正常人容易淡忘从前的经历，很难做到对往事历历在目，比如昨天吃了什么，是什么色泽，口感味道如何，是如何摆放的。
而通过秘法，可以焚香引出一段记忆，让施术的双方，对之都如同亲历，属于搜魂术的一种。其可怕之处在于，不仅被迫传承的人献出了自己的记忆，甚至还奉上了所思所想所悟。
涉及到了神魂的拓印，稍有差错，即使是自愿，对于传承之人都是一种损害。往往只用在犯下大罪之人，蒙受了冤屈时的自我澄清和辩白。没有想到还能用来教育熊孩子，林江绪对雷霆道君分外钦佩，简直机智。
玄真缓缓道来，百年前的雷霆道君，是前任掌门的爱子，恣意俊秀，风采一时无双。
当年一同进入秘境的也是一群少年人，原本生活安逸，突然被扔入一个恶劣的环境里，不得不抱成一团，开始协力奋战，磕磕碰碰之中，矛盾不断激化。
后来在地下，发现了中古时代的符箓法宝秘籍。古符箓威力巨大，刻在玉符上、竹片上、绢纸上，和如今末法时代的符箓截然不同。有了它，即使是练气弟子也能和筑基弟子一战。这种机缘，谁能放过，谁敢放过。
原本就有矛盾，不由被蒙了心、迷了眼，反目成仇。战斗中各种符箓漫天挥洒，砸出了雷霆般的声响，和烟花般的火焰。
然而，令人心碎的是，离开秘境时一切都成了泡影。
无论是获得宝物的喜悦，被人暗下黑手的愤怒，还是心绪激荡，对修行之途充满充满希冀和畅想，都变成了空茫。除了自身切切实实增长的修为，什么也带不出秘境。
人生有两大悲剧，一个是踌躇满志，一个是万念俱灰。身怀重宝，化为虚有，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之中，狠狠地打击了一群涉世未深的少年人。对于之前的同室操戈、斗法夺宝，这无疑是一个最无情的嘲笑。
当年被送出秘境的地点还是在辉映殿旁，见众人脸上阴晴不定，首席大弟子叹息了一声，自嘲道，“即使知道是一场空，在利欲面前也忍不住伸手。”
说罢这厮竟然当场修为突破，闭目升空，留下了一句，“诚于心，正于己，修其身，养其性”。从此意色恬淡，对于恩怨得失并不十分看重。
“后来呢？”听的人心潮澎湃。
“后来他成了现任掌门。”玄真微微而笑，说得轻描淡写，彷佛在说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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