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素雪荒山奇异庄 3
这日傍晚,两人已至阜阳境内。一天赶路下来,健马终究支撑不住。两人到了一处荒野之地,翻身下马。施为山道:“沈少侠,此去西域之地,须得经过河南、陕西方到得甘肃,自后便转往西北行,一路直出玉门关。若我二人昼夜不停赶路,十日内可达玉门关,那里有我丐帮分坛所在。”
沈念卿点一点头,道:“施长老,此法子甚好,咱们早一日到得西域,便能早一日见到白叔叔。只是昼夜不歇,怕是撑不到十日。”施为山朗声笑道:“咱们白日乘马疾奔,入夜便歇息数个时辰,再施展轻功疾行。途中若是马儿撑不住,便再换马就是了。如此一来,虽耽搁了些,不出半月,也能到得西域。”
沈念卿拍手称好。眼见夕阳落山,不久周遭黑幕遮掩。两人当即停下,各自打坐歇息。到得子时,便即施展轻功奔行,待得朝阳东升,两人又去寻了两匹健马赶路。如此昼夜疾行了数日,两人仍是神采奕奕,并不觉半分疲累。
到了第六日,两人已出了陕西,进入了甘肃境内。自进甘肃以来,途中所遇之人多为服饰奇特,色彩斑杂,与中原大为相异。沈念卿幼时与父亲游历,却从未见过这等景象,直是大开眼界。
此后数日,两人愈往西北行,途中所见集镇渐少,入眼多是荒凉之地。时值隆冬,更觉冷风劲寒,初时两人不以为意,到了后面,须得运功方能御寒。这一日,天上忽然飘起了大雪,不多时四周天地已白茫茫一片。两人勉强行出了二十余里地,施为山勒住马绳,大声叫道:“沈少侠,这雪落得太大,马儿已禁不住啦。咱们须得寻处落脚之所歇息不成。”
沈念卿转过头来,两人相视大笑。原来他二人身负武功,倚仗内力不惧这大雪,便是落在身上,催内力也可尽数化去。但大雪无穷无尽落下,他二人时时刻刻催内力也颇费心神。到了后面,已远远及不上落雪的度,二人此刻周身都已给白雪覆盖,俨然成了一尊雪人。
沈念卿听得耳畔雪风呼啸,眼见大雪无穷无尽,大声道:“施长老,此时乘马多有不便,咱们只能舍马而行啦。”见他点一点头。两人心领神会,双足一蹬,已翻身落在地上,此时周身白雪已尽数散落,露出本来面目。
沈念卿方落在地,双足已尽数没入雪地。大声道:“施长老,此地荒芜,又遍地大雪,咱们去哪里寻落脚之处?”施为山沉吟道:“沈少侠,依这大雪势头,只怕要落到明日啦。咱们已退无可退,只好奔往前方瞧一瞧,看看有无集镇。”沈念卿心知除此之外,实别无他法。
两人打定主意,立时施展轻功往前方奔去。约莫又奔行了二十余里路程。此刻天色渐暗,两人雪地里奔走了一遭,都觉浑身乏累,不知不觉竟到了一处山脚前。
沈念卿忽然停下,凝望前方一条薄雪之地,一直延伸到拐角处,便即不见。施为山瞧了一阵,大喜道:“沈少侠,这乃是一条过道,想必前方不远处必有人家。”沈念卿心想过道两边雪地微隆,竟似有人清扫过一般,情知不假。方说道:“施长老,此地既有人家,你我二人说不得只好冒昧打搅一回。”两人立时转过山脚,顺着过道又行了十来丈,穿过了一处雪林。便即望见前方一处大户人家。在前门正前方,正有两个奴仆打扮的汉子,拿着扫帚不停将积雪扫走。只是这大雪势大,只须片时,立马又覆掩一层。那两人浑然不觉,又倒过身来清扫一遍。
两人登时大悟,情知适才所见,便是这二人所为。他两人立足张望了一回,心中大奇,都想大雪扫之不尽,为何偏要行这无功之事?料想这家主人喜好怪癖,那也实在寻常。
那两个奴仆望得有人来,并不觉吃惊,又低头扫雪,于他二人不闻不顾。
施为山凝眉道:“沈少侠,这周遭数十里地荒无人烟,可这里却有一户大人家,颇是古怪。”沈念卿摇了摇头,道:“施长老,此刻大雪不尽,唯有此处方可落脚。何须多想。”说完自顾走上前来,抱拳朗声道:“两位兄弟,我二人途经此地,路遇大雪。不知宝地主人何在?可否借宝地歇息片刻?不敢多有打搅。”
右那奴仆抬起头来,冷冷瞧了他一眼,说道:“此处乃我家公子所居,不便外人借宿。”沈念卿见他严辞拒绝,微一愣神。
施为山忍不住踏前一步,朗声道:“两位兄弟,我看你二人虽装扮低贱,也颇有几分功夫在身,想来也是江湖人士,何须如此强惧?”
那人冷笑一声,道:“我家公子有过吩咐,说大雪之际,倘若有外人借宿,不得答允。至于江湖人士,那又怎样?”施为山摇头道:“你二人既是江湖人士,又何须自降身份?来做这等低贱之事?”他方一说完,左那人抬起头来,嘿嘿冷笑,道:“尊下一身打扮,想必是丐帮弟子罢?我观你负着六袋,不知是丐帮哪一位长老?”
施为山听他问及身份,大声道:“我便是丐帮长老施为山,尊下又是何等身份?”那人冷笑更甚,道:“我等无名之辈,哪敢有甚么身份?倘若真要说起来,那也是公子的奴仆。你二人想要借宿,那是痴心妄想,便是我亲姥姥,未得公子应允,那也不能借。”
沈念卿听他中气充沛,显然武功不弱,却甘心来大户人家做奴仆,反得意扬扬,引以为傲。不自觉摇了摇头,说道:“施长老,既然宝地主人不愿借宿,咱们便即离去罢,总该寻得到落脚之地。”施为山静下心来,点一点头,两人当即转身走开。
走不过一丈,突然听得背后大喝:“慢着!”两人转过身来,便见右那人猛踏前一步,扬声道:“二位可有丢了甚么东西?”
沈念卿二人自顾一呆,不明他话中何意。那人扬手指了指,说道:“烦请二位足底带来的积雪,也一同带走罢。”两人低一瞧,但见雪地除了留有几处脚印,再无其他,更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右那人冷冷道:“你二人足底沾了积雪,落在了此宝地上,岂不是令我二人更难清扫?”
沈念卿二人登时大悟。施为山沉气不住,大声道:“阁下此言何意?我二人踏雪而行,足底沾有积雪本是寻常,难不成要叫我二人替你清扫不成?”那人闻声点头,说道:“我也不要你二人清扫,只须将方才留下脚印的积雪带走即可。”
沈念卿二人大是惊愕,均想世人行经要求各有各异,但如他二人所言,却是生平未见之事。施为山脑筋一转,已明白他二人心意,纵笑道:“好两个奸诈的奴仆,你若想与我斗一场,直说就是。何须说这等胡话来羞辱我二人。”
却见那两个奴仆互瞧一眼,摇了摇头,齐声道:“公子吩咐,我二人只顾扫雪,不理其他之事,岂能与你打斗?方才之言,只凭道理而论,我等又岂有羞辱之心?”
施为山心中冷笑,暗想难道我不知么,须骗不得施某。倘若真依他所言,传将出去说丐帮长老替大户人家扫雪,岂不是惹得天下人大笑。念及此处,低声道:“沈少侠,这二人颇是无赖,咱们无需理会,自顾离开便是。”
沈念卿仰一望,天色已阴暗下来,不过半个时辰便即天黑,若不能此前寻到落脚之处,倒是极为麻烦。两人当即转身便走。方走出两步,顿觉身后有劲风驰来,沈念卿身形一动,反手便是一掌,只觉打在一处柔软之上,跟着倒转身形,便见漫天飞絮,那奴仆手中只握着一根光秃秃的木棍。与此同时,施为山闻见劲风捣来,早已将背上铁棍取下,反手便是一棍,但闻啪的一声,将那扫帚自中劈断。冷冷瞧着二人。
那两个奴仆虽惊不乱,右那人道:“好掌法,果然英雄出少年。”左那人道:“好棍法,不愧丐帮长老大名。”跟着两人倒转身形,去屋檐下另取过扫帚清扫,再也不瞧他二人一眼。
沈念卿二人大奇,本想那两个奴仆突然出手,已做好准备恶斗一场。不料他二人只是微一试探,便不再出招。两人互望,都从对方眼中瞧出疑惑。施为山低声道:“这二人颇有古怪。”沈念卿点头,向那二人朗声道:“告辞。”又转身离开,心底暗自运劲留意。
直到穿过那处雪林,回一瞧,那二人并没有跟上来。沈念卿道:“施长老,方才他二人出招,决是为了试探你我。只是不知有甚么用意?”施为山生平所见诸多,却从未遇见此等奇事,沉吟半响,说道:“咱们心急赶路,却遇上这等大雪阻碍。此时急行不得,只好再寻一处落脚之地。至于这二人,何须顾这么多?”沈念卿心想奴仆已然如此,想那大户主人也好不过哪里去。
两人商议无果,只好继往西行,又走了半程。这时天色黑透,大雪仍不止住。
忽然听得前方马嘶一声,跟着叮当叮当一阵脆响。两人直眼瞧去,只见那山头上忽然现出两道火影。跟着两骑奔下山来,往这边疾行。两人大感困惑,心想此地荒无人烟,怎会突然有人来。念头未落,那两骑已到了跟前,忽得勒马停下。
沈念卿二人心中戒备,依着火光一瞧,只见那两人虬髯胡须,虎躯雄壮,薄衫敝体,竟丝毫不惧这寒气侵袭。两人只当自己挡了道,忙侧身避过。便在此时,那两骑已自中分开,自身后另有一骑昂上前。两人顺着一瞧,但见那健马四肢强健有力,决非凡物。那马腹上不知甚么禽物皮毛环绕一圈。马上人问道:“两位入夜赶路,有甚么要事不成?”声音极是响亮。
沈念卿与施为山这才瞧见那马上之人,只看得一眼,便各自别过头去。马上人不觉奇怪,高声道:“二位样貌堂堂,决是正人君子,想不到却也是以貌取人的人物。”说到这里,轻声叹息。
沈念卿听他说及,心中过意不去,又凝望他,说道:“我二人并没有此意,尊下切勿误会。”他虽是这样说,仍忍不住要将头扭转,不再瞧他。原来方才二人只看得一眼,当已瞧清那人面貌。他身着名贵裘服,腰配一柄镶有宝石的弯刀,看起来极是大气富贵,但那一张面目却满是疙瘩之物,又生得歪瓜裂枣,使人望之作呕,天下间实再没有比他更丑的人了。
马上人一声轻笑,说道:“我只因生得奇丑,所以爹爹妈妈不肯要我,故而才来此荒芜之地隐居,以渡过余生。”
二人听他一说,心中实在惭愧不安,心想自己怎能以貌取人?又听他说到此地隐居,心中一惊,沈念卿道:“我二人途径宝地,见着一户大人家,尊下便是主人么?”那人点头道:“不错,那是我家的产物。”
施为山向他使个眼神,示意不便多留,无须浪费口舌。沈念卿抱拳道:“今日得以仰见宝地主人尊容,甚感荣幸。我二人有事在身,不便多留,就此别过。”说着折身避过,便要离去。
那马上公子闻言一惊,面色大变,喝道:“好个仰见尊容,你是瞧不起我么?”沈念卿闻言一愕,转过头来,但见那人面目似有扭曲,显是极为大怒。他本生得奇丑,这时怒起来,更是丑得无人可及。这才知自己一时心急说了错话,忙赔礼道:“不敢,不敢,是在下说错了话。”说话间那公子已纵身下马,自有一人递给他火把。他举着火把走到跟前,依着火光一瞧,微微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个毛头小子。”跟着声音一顿,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沈念卿见他离自己奇近,鼻中便即闻见一股奇异麝香,想是那裘服散,脑中不自主念起他丑陋样貌,心头登时有些翻涌,退开一步。心想他性子怪癖,实是有因,也不好怪罪于他,说道:“在下姓沈。这位大哥姓施,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那公子怪声一笑,说道:“我只问你,并未问他……你为甚么不敢看我?是因为我长得丑么?”沈念卿给他说中心事,面色窘迫,幸而深夜火光阴暗,瞧不大清。他鼓起勇气瞧了一眼,说道:“我与尊下素不相识,又岂会在意你的样貌。只因我二人确有要事在身,故此着急离去。”
那公子奇道:“我观你二人打扮,定是中原人士。此处离西域不远,方圆百里渺无人烟,你二人千里迢迢究要去往何方?又是有甚么要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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