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突然托付
卫容琅周身飘浮着凝滞的灵气，就像是浓的化不开的烟雾，将小小的她笼罩在其间。
陆祁站在她三步开外的地方，戴着草帽，抱着剑，两眼望天，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沉思。
卫容琅已经对他这副神游太虚的模样见怪不怪了。
她收敛心神，结束了今日的修炼。阳光很烈，她的额头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你戴着帽子难不成是为了挡太阳？”她抹抹头上的汗，好笑地问他。
明明陆祁站的离她很近，她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扯着嗓子喊，都怪他这副仿佛神魂不在的样子，就好像身体里的元神已经不知道跑去哪了，要大声喊才能给他喊回来。
“我所在的那个世界没有灵气。没有神仙妖魔，人间就是一切。”他突然说。
“嗯……”虽然并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但好歹也能证明他并没有神游天外。
陆祁之前答应卫容琅会找个时间把自己的来历交代一下，看来他认为现在就是正确的时机？
明明热死了……卫容琅环顾四周，却绝望地发现光秃秃的药园哪里也找不到可以遮太阳的地方。
……
“嗯然后呢？”
陆祁说完那句话，就又继续愣在那儿了，卫容琅有点无语地催促他。
“然后……我就到这里来了。”陆祁皱了皱眉:“至于原因，我还没有弄清楚。”
“那你是怎么死的呢？”。
“战场意外。”
“你这把剑是哪来的？”
“下山的时候，从一具尸体上捡的。”
“……”
卫容琅语塞了，饶是她并不胆小，但一想到这把从一具尸体上扒拉下来的剑曾在不久前抵上她的脖子，还是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而陆祁说起这事，全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通过这些天的交流，卫容琅多多少少也能察觉出他对于生死的淡漠，或者说是习以为常。他行事非常直接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也不爱迂回盘桓，就直接冲着目标去……带着一种直奔目标，不管不顾的狠厉态度。
不知道这样一个人，从前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难怪你当时要留下来……”
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自然是投靠那里头目的存活概率要大一些，出言指导她如何用鞭子抽阍己是摆明立场，提出教自己武功是表现价值，明明他对什么都完全不了解，却也完全没有让她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想来，他好像算准了每一步。
再往深处想……
卫容琅一惊，她先前都没有意识到，明明和他并没有太久的接触，自己却已经无意中对他放下了警惕和防备，甚至于完全相信。
这一方面是由于她先入为主地认为脆弱的人对自己并不能造成什么损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表现出的极端可靠。
这两者好像是矛盾的，但的确是卫容琅对陆祁的态度的真实写照。
“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她喃喃自语。
在这灾难将至的时候，他是六界的一个异数，也许会发挥很大的作用？
卫容琅琢磨来琢磨去，终是叹了一口气，向他喊了一声:“喂，别发呆了，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正是那面回环镜，此时的回环镜因为太久没有被拿出来，镜面上已经积了不少灰。
陆祁的目光被镜中的景象吸引住了，那是一排行走在沙漠上的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步履蹒跚，面色蜡黄。
他们的前面和后面各有两个官员打扮的人，骑着骆驼，不时大声呵斥着。
陆祁的眼神一暗。
“从前不是这样的。”卫容琅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他讲话，声音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我记得以前，人间有多么繁华。这些人是盛世的最后见证者和经历者，他们没有面对突然而来的灾难的勇气，所以选择了逃跑……”
至于为什么会往荒漠逃跑……
不过是那个说了多年的“苛政猛于虎”的道理了。
陆祁有点不明白卫容琅给他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六界都变成现在的人间这样……”
“能坚持下去的，又有多少呢……”
坚持不下去的又该往哪逃呢……
卫容琅定定地注视着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认真道:“如果有那么一天，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帮一帮这个世界……”
尽管里这并不是你的家。
她之所以最终选择相信他，不仅仅是因为神使在那封信里对“外来者”的暗示，更是因为她刚刚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刻的失神——就是当镜中场景变换成那个抱着自己已经死去小孩，跪在被洪水和地震彻底毁灭了的村庄的废墟上的女人的时候。
她的身边，是很多死于疫病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而在她的身后，熊熊烈火在以飞快的速度蔓延过来。
这是绝境。
神使曾经跟她讲过，人何其脆弱又伟大，虽然她还没有很深地感受到伟大之处，但却实在见到了这脆弱背后的坚韧。
妖不会想着每天要怎么活下去，也不用为衣食暖饱而担忧，他们享用着天地间似乎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灵气，与从自然中来，又自然相交融，只有人类是被灵气几乎隔绝掉的一群。
从古至今，从人飞升为仙的，不超过两百位，他们是最幸运最坚定的人。但绝大多数人不是。
而就是那绝大多数朝生暮死的凡人，在天灾人祸的夹缝中艰难求生。
卫容琅其实更想要问的是，他能不能救一救岌山众妖，但她到底没有立场问出这个问题，或者说提出这个要求。
因为岌山对她来说是特别的，是她的家，但对陆祁来说不是。
更进一步说，他没有任何义务去救六界的每一个生灵。
因为那都与他无关。
卫容琅突然就有点羡慕他，因为这心无牵绊是何等的洒脱。
陆祁垂眸，很久之后，他开口问她:“你为什么相信我？”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六界的危亡，又为什么让他来看这个，他只是问她为什么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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