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父亲在工地被水泥石板压断了腿,安排在住院部,走廊里的床位上。
为了节省饭钱,盛愉都是乘公交回去买菜烧菜弄好了再带来医院,每天都搞得一身风尘仆仆与大汗淋漓,而今天有点不同,她还换了一身崭新的浅蓝色及膝连衣裙与一双凉鞋。
在医院伺候父亲吃完午饭已经靠近一点了,看了眼表,想了想南街与这里的距离,有些犯了难,甚至在某刻,心里有个念头干脆不去了,但是想到打了石膏躺在走廊里的父亲与家里的哥哥,她彻底没有了选择。
烈日下,盛愉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韦华的大众Polo车子很快出现在了医院门口。
“小愉,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伯父他….”
韦华话没说完,盛愉匆忙上车落座,截断道:“不是我爸,我要去….相亲。”
显然对面的人震得不轻,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启动了车子,眼神扫过她一身新装,有些郁郁地说:“不是吧,小愉,你相亲?你不是….不是一直在等花生哥吗?”
说起花生,盛愉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想起玉花生已经不在了,才落寞的收回心绪,简单解释了这件事的原因。
韦华是盛愉的同学,高中时疯狂地追求过她,后来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一个知道她家所有境况的朋友。
车子朝着南街快速驶去。
韦华很不能理解地恼道:“阿姨什么意思啊,她怎么能这么对你,这些年你吃的苦还不够吗,非要榨干了你才满足!”
“不是韦华,你不能理解,我家这种情况…….”
这次换韦华急急截断了她的话:“我不能理解,对,我实在不理解你的家,你的爸妈!”韦华吼了起来,停顿了一会又说:“还有你哥,当初要不是他色迷智昏…..”
盛愉蹙着眉,有些不悦起来:“别说我哥,事情都过去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最爱我的哥哥,我没办法看着他受苦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哥的。”韦华说:“不过你愿意苦着,你愿意活受罪,不关我的事情!”
盛愉深吸一口气,平定了一下心情,将眼神转向车外,她知道韦华是有一说一的人,没有恶意。
车内一时间安静极了,气氛有点尴尬起来。
韦华一米八三的个子,头发每天打理得一丝不苟,配上俊朗的容颜走到哪里都会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大学时每次得了女生的表白,他总笑嘻嘻地将盛愉推了出去,咧着嘴,笑哈哈来一句:“不好意思,小草有主了。”
在大学,盛愉因此平白无故地树了很多敌。
想到这里,盛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韦华也叹息一声,无奈地说:“小朋友,你在想什么?”
盛愉靠着窗户撑着脑袋,想起过往那些有趣的事情,心情好像也好了点:“我在想大学时候的我们,你总是开玩笑说我是你女朋友,害我被人骂。”
“你还记得?”
“嗯,记得,很清楚。”
顿了许久,韦华踟躇着开口:“其实你一直都明白不是吗?”
盛愉转过头,疑惑地将他望着:“嗯?”
韦华说:“我跟着你去了同一所大学,总是黏着你…..”他看向她,眼神里藏着伤:“我一直喜欢你,一直在等你,你知道的…..而你宁愿相亲都不肯跟我在一起吗!此时此刻难道你还要跟我说什么等花生哥吗?”
盛愉摇头,努力想要解释,却又像是苍白的辩驳,最后只是痛苦的说:“韦华,你不懂。”
“你还有机会反悔,十分钟。”韦华一向是个温暖阳光的人,说话也是暖暖的,如今这句话,平静,却冷冷的。
盛愉指着前面一个店铺说:“在那里放我下去吧,我认识路。”
韦华将车子停了下来,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盛愉!你知道吴家大公子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他为什么叫大公子吗!因为他就是个花花公子,男女通吃,有名的一个混蛋!你妈在把你往火里推!”
“那又怎么样,就算是火坑,我只不过从一堆火去到另一堆火而已,没差的。”被韦华这么一吼,盛愉眼角一酸,几欲流泪:“可是你不一样,你有未来,我不能把你带到火坑里明白吗!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盛愉准备下车,韦华赶忙解开安全带说:“你清楚的,我不在乎,我家是没什么钱,但是我也能苦,不是只有你才是铁血娘子!”
“我家的情况是一部分,重点是我不爱你,对你不公平。”盛愉打开车门,背对着他说:“韦华,谢谢你,一直都很谢谢你,但是我们只能是朋友。”
‘我不爱你……我们只能是朋友……’,一句话,韦华怔在了车内,脑中一片空白…….
他看着前方如风中残花般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才启动车子,疯了一般的疾驰而去。
中环路,86号,咖啡馆。
午间太阳的热浪一波热过一波,树上的蝉烤得喳喳嘶鸣,透过树荫的阳光撕裂般细细碎碎洒了一地。
咖啡馆很大,里面却没几个人,一进门,服务员便热情地迎了上来,盛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问:“您好,请问,吴……”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只能试探着问:“吴家大公子有来吗?”本以为这个问话会引起服务员的笑意,毕竟‘大公子’这个称呼实在奇怪。
可是服务员了然地哦了一声,很自然地将她带到一个临街的包厢。
盛愉站在门外,情绪复杂,她知道自己一旦进去了,或许就无法回头了。
门终究还是开了,声音轻轻的。
里面空间不大,装潢简素,临窗的一旁安置着一张咖啡桌,窗帘大开,夏日的光刺了进来,但是空调打的低,也不觉得会热。
而传闻中的吴家大公子正偏头看着窗外,身着黑色西装,而上衣被搭在沙发的一侧,上身白色衬衫袖口挽了两道,露出一段匀称结实的小臂。
他手里握着一杯咖啡,也不喝。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剪出一段柔柔的身影。
盛愉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着自己面前一杯烟气袅袅的咖啡,心里郁郁的,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了动静,吴添缓缓转过头来,滑了她一眼,低眉喝了口咖啡才将杯子放下,淡淡说:“盛愉,26岁,海大师范毕业,小学老师。”说完,眉毛轻而微地挑了挑,长长睫毛的掩映下是双深邃的眸子,看不出神情:“虽然条件一般,见到本人还是比之前见的几位好多了,起码我看着不会恶心。”
他的语气中透着高傲与不屑,让她不舒服。盛愉没有说话,眉头蹙着,眼神中透着无惧。
见她没有说话,吴添讥诮似的笑了笑,眉头又不经意间微微地、缓缓地挑了挑。
这个动作,让盛愉猛然一怔,似乎触及到了心里深处某段日思夜想的回忆。
吴添长长的手指把玩着咖啡杯的杯壁,也不瞧她:“看着有点骨气,可惜装模作样……”
盛愉将他望着,疑惑、排斥兼有,但还是开口打断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嗯?”
她重复了一遍:“名字?请问你的名字?”
吴添有些嘲讽的一笑:“吴添。”
吴添!
盛愉的眼睛陡然睁大,脑子里嗡地一响,年少时的‘竹马’仿佛扯开时光的裂缝,从遥远的彼方向她走来,脑中幻想消失时,吴家大公子的冷冷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
不是。他不是!
可她还是忍住地想问:“你….多少岁?”
吴添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二十六。”
盛愉的心绪波动剧烈起来,眼中含着一丝希翼的水光:“你小时候去过围镇吗?记得围小吗?你在那儿上过学的!”
吴添平静的表情下掩着恼意:“没有,你问完了没有。”
盛愉被他的语气吓得一怔。
看着他线条分明、轮廓硬朗的脸,想起儿时吴添的模样,恍惚间竟能瞧出一些相似,只是那双十分英气的眉眼却没有吴添半分的和煦温暖,带着生人勿近的排斥与厌烦,判若两人。
不是判若两人,他不是,真的不是,都是巧合。盛愉不愿意再去想,。
“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互相浪费时间的必要。”吴添看了眼手表,说:“你要钱,这很好,我们各取所需,你不喜欢我,就像我永远不会爱你一样,很公平。”
“我喜欢男生,要是你接受不了,还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无谓的时间。”吴添不屑般的看她一眼:“或许你猜到了,我不是‘相亲’,我只是找一个跟我演戏的人,做足我吴家的面子。”
吴添拿起自己衣服,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我的电话,想好了,给我电话,钱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随着门啪嗒一声关上,四周一下子死寂了起来,只有空调运作的声响在告诉盛愉,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
吴添,多么熟悉的名字,可惜却不是熟悉的人。
走出咖啡厅的一刻,盛愉对站在门外的韦华浑然不觉,直到韦华拉住了她,她才无神地应了一声。
韦华的语气有些担忧焦急:“小愉,吴家大公子你也看到了,他的名声就在这里,他不会是你的良人。”
盛愉沉默,许久道:“有些事,谁说的准呢。”
这次韦华没有生气,深深叹息着:“小愉,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一个混蛋。”
“我不想再谈论这个了,韦华,你能送我回去吗,我要去医院看看我爸。”
看着她难受的模样,韦华会心地不再说话。
到了家,不管母亲如何焦急的问,盛愉都只点点头,不说话,叫母亲急的跳脚。
韦华有事已经走了,盛愉带着晚饭独自乘车去了医院。
刚到楼梯转弯口,就听见父亲在跟母亲打着电话。
“什么意思?她没答应?”安静了一会,重重咳嗽了两声,又说:“人家那么有钱能看上我们家已经不错了,她个女孩子还挑什么?非要等到三十岁了什么都没有了再去找个没钱没貌的人吗……咳咳,对,今天医生说了,要是再不交钱,就只能出院了……”
盛愉刚准备走上前去,就听父亲苍老的声音在低低地说:“哎,这小兔崽子也是犟,犟起来谁也管不住她…….要是她真不想,就算了……..不住院也死不了,我正好也厌烦了这个鬼气森森的医院了……好了好了,小愉也快到了,不说了…….”
话音止,盛愉倚着墙壁慢慢蹲了下去,泪水肆意流着,却压抑着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很快清冷的男声传了过来:“很好…..虽然是做戏,但是作为吴家名义的儿媳,我也不会亏待你,十万块我先打过去……”
放下电话的一刻,一向要强的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全部的自尊与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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