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一次认知

　　二楼东厢房外间，郁昶粼坐在书桌前正在听苜夫人汇报近日来诸多事项的进程。

　　苜夫人道：“近几日木柳木梧陪着大峪工部两位官员初步勘察了汉水江两岸的地形，黄明更也提供了汉水江近五年来的水位监测数字，和咱们三年前开始监测的数字稍有出入，木柳已巧妙提醒丈量官，一切数据都会以翼盟数据为准。再有二十日左右便可确定商业走廊的最终修建位置。”

　　郁昶粼微微点头道：“木柳为人处事一向严谨，做事也越发利落了。看来本尊休息的这段时日你们各自的进展都不错。”

　　听完郁昶粼的话，苜夫人脸上露出了近日来少有的微笑，主上一向赏罚分明，且从不会吝啬夸讲下属，多年来的同甘共苦使得他们这一帮人死心塌地的跟随着他。

　　她接着说道：“爷，渭城柳毅和川都张眉山也凉了有些时日，昨日他们各自又递了拜帖，您看是否安排见一见？”

　　郁昶粼右手食指轻敲桌面，想了想道：“也好，就明日午时吧。紫滦的小刀鱼哪家做的最好？”

　　小刀鱼是汉水江独有的品种，是其他地方没有的紫滦特色。苜夫人清楚郁昶粼从不吃鱼，千蕊却是极爱吃鱼的。估计主子问这个是打算明日的会面带着千蕊一起去。

　　她的眼光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道：“虞巷内的小刀鱼是本地一绝。”重要的是那是翼盟的产业。

　　郁昶粼看了一眼苜夫人，这些属下们不放心千蕊，毕竟她的身份到目前为止仍没有查出来。他们按照惯例防备千蕊并没有错，这是他们的本分，他不能去责怪他们。但他不希望小丫头被自己人怀疑。

　　“那就定在虞巷内吧！另外——小蕊值得信任。”

　　苜夫人微微的低下头，又回想起那噩梦般的岁月，那个她总想要护着的痴痴傻傻的男孩子，在那样红墙琉璃的屋檐下，无数个他们受尽千般欺辱冷落的日子。

　　她思考了片刻答道：“如今你羽翼渐丰，再不是那个混沌未开被人欺负的小四。这十几年一路跟着你这样走过来，唯恐咱们一步不慎就会跌入深渊。

　　姐姐知道你心里有数，但仔细些总无妨。”

　　郁昶粼微微的笑了笑，这个大他六岁的姐姐始终如护小鸡似的姿态维护着自己。他知道她心中的担心。

　　“无妨，你信我就好！”

　　苜夫人点点头，面前这个高大的男子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傻孩子。反而是他带着他们这些当初所谓的低贱者一路披荆斩棘把那些欺辱过他们的人踩在了脚下。

　　“主上，属下能进来吗？”门外传来木橡的声音。

　　郁昶粼点点头，苜夫人过去打开门，一眼就看到木橡那张笑的快要抽筋的脸。

　　木橡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对着郁昶粼行了个礼道：“主上，刚才老大传来消息，说国内那位五日前离开了南江，咱们的人一路盯着，看路线也是往紫滦来了。另外这位....，”木橡伸出大拇指比了比，接着说道：“也来了信，问您大概什么时候回去，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那位折腾出了不少事儿，基本上老大都帮着处理了，不过这位估计是离开您久了心慌，所以催着咱们回去呢。”

　　郁昶粼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的这位大哥心地善良，但性格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却不知从小处在那样凶险的环境之下，又有一个那么强势冷酷的父亲，到底是怎样养出了他这样一个如此格格不入的长子。至于老二....

　　木橡迅速收起了他刚才笑到抽筋的脸，面前主子温润的气势开始变冷，这不是个好兆头。

　　郁昶粼看看苜夫人，问道：“近几日还有什么行程”

　　苜夫人道：“除了明日与柳毅和张眉山的会面，近几日还需与桑树沟的张旭阳见一面，他递了三次名帖，估计想托咱们的渠道走茶道到泺岘。这个人在大峪有些歪路子，咱们以后可能也用得上，您大概还得见一见。另外江扬陈嘉宇、青州梅远山近日都在紫滦，知道您在这儿也都递了拜帖。”

　　听到这儿郁昶粼揉了揉眉间，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与形形□□的人物周旋，从没有疲累厌烦过。但近些日子圆了多年来的梦想，却只能抽出这几日来与她相伴，等忙起来就无法享受美人日日温存的照顾了。现在还真不愿再应付这些人！

　　“好，这些人的会面你开始安排吧！”说到这儿，郁昶粼想起木橡刚进门时奇怪的表情，于是问道：“你刚才怎么，脸部抽筋了？”

　　“啊，属下无妨。”正在努力减少存在感的木橡被主子突然的问话给问的愣住了。下意识的否认起来。

　　郁昶粼不说话，只看着木橡，苜夫人也扭头看了他一眼，她不知道这个一向鬼精灵的小滑头怎么了，难道忘了主上的火眼金睛吗？

　　“嘿嘿，”木橡摸了摸头尴尬的笑了笑，他一时还真忘了主上洞察力极强的特点。“也没什么，就是一大早看千蕊和木枫演了一出戏，所以看的乐呵了点儿。”

　　“哦....”郁昶粼的双眼亮了亮，小丫头演戏？“学来看看。”

　　木橡有一个特长，模仿力极强，从声音到动作，凡是他看到的场景和对话，基本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当下，他完全再现了当时的情景。木橡本来年少，身形与千蕊差不太多，又长得聪敏可爱。郁昶粼看着他模仿的样子完全能想象到千蕊当时的动作表情。

　　木橡模仿完毕，无人说话，片刻......

　　“哈哈哈哈，这丫头话本子看多了，完全没有对敌常识啊！”郁昶粼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苜夫人和木橡从没有见过笑的如此放松的主子，苜夫人眨了眨双眼，掩去了眼眶内的潮湿，此刻她觉得，虽然千蕊身份不明，但能够让主子如此开心、如此放松，这也是她可以留在主子身边最好的理由。

　　千蕊练了两柱香的走步，木枫本以为她体质虚弱，没成想两柱香后千蕊竟没有疲累的样子。这倒也让木枫有点儿意外。

　　木枫不知道的是，那些年里，千蕊为了练好轻功又不被发现，在厨房偷拿了白米缝进布条绑在腿上练习‘身轻如燕’，晚间等侍女熟睡后在横梁上悬挂锦布、绑竹片固定双腿后练习‘一鹤冲天’，练习‘踩步’、‘踏线’...，总之，千蕊被禁锢的那些年里，她就是用了这些其他人早已丢弃的笨办法偷偷摸摸得练就了一身好轻功。

　　跟以前数年里整日腿上都绑着三四十斤白米走来走去相比，这一个时辰的基本走步又算得了什么呢？

　　练完走步千蕊上楼拿了衣物去了二楼最里间的小屋，这原先并无人居住，郁昶粼特拨出来给她单独使用，她就做了洗澡擦洗专用。前两日他还安排下人从楼下接了水管直通到这间小屋，那是通过一个手柄上下打压就能将管子里的水从一楼接到二楼的装置，千蕊从《工器别裁》上看到过类似的原理，但她的印象里大峪并没有工匠可以做出来。

　　郁昶粼手下能人确实多。

　　两柱香的练习出了很多汗，她准备洗个澡后去问问郁昶粼今日有什么安排，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她想去看看黄盈芝。

　　简单的冲洗了一下，换了一件粉色翠罗衫，下罩同色水秀裙，这是郁昶粼着人新做给她的，用的都是上乘的雨花锦和素锦，千蕊往常的衣裳常用这两种布料，听服侍的侍女说这两种布料都是百金一匹，这让她又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郁昶粼的财力，一个小小的内务管事也能用这么好的布料缝制衣衫。

　　不过看看郁昶粼身边的人，不管苜夫人的眉目如画，还是木枫的冷酷俊朗、小八的灵动可爱，就是楼下服侍的厨娘杂役们，个个也都面目清秀，所以郁昶粼是一个极看中外貌的男子。这是千蕊对郁昶粼的又一层认知。

　　因此给她用如此好的布料做衣服也就不奇怪了，他有钱，又爱美，自己这个整天在他眼前晃的内务管事就必须得打扮的好看点儿，毕竟现在她顶着一张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脸，就得在衣物上着重一些，免得污了他的眼。

　　千蕊深深的觉得自己应该体谅郁昶粼的苦心。

　　换好衣物，她轻轻的走到东厢房门口，他应该议完事了吧？可是门口也没见木枫，郁昶粼昏睡时这家伙基本上时时守在门口，这几日倒是常常不见人影儿。千蕊悄悄的趴到门口听了听，却没有任何声音。

　　她正准备用手指头在门上戳个窟窿看看，却没想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伸出的手指差点儿戳到了对方的身上。

　　千蕊急忙收回手指，假装整理了一下刚刚梳洗好的头发，又谄媚的冲着对方笑了一笑。

　　面前的人正是郁昶粼。千蕊身材娇小，郁昶粼身高近八尺，千蕊直能到他的肩头。此刻这样面对面的站着，她仰头看着他，满脸做了坏事儿被抓住的讨好神情。

　　“做什么？要想偷看爷可以晚间进内室来仔细看，不用戳窗户纸。”夏日的阳光明晃晃的照耀着整个二楼，郁昶粼在屋内就看到千蕊的影子在门上晃啊晃，就是不见推门进来，此刻看她准备往门上戳眼儿了才打开门。

　　“呵~~，不是，爷议完事了啊！我就是怕打扰到你，正准备敲门呢，呵呵”，千蕊近些时日已经很适应郁昶粼的各种调侃，因此对他此刻的话完全忽视，且又露出了一个夸张的讨好的笑容。

　　“先回来，说吧，看你那样笑就知道有事儿求爷，什么事儿？”他转身一边往内间走一边说道。

　　“呵呵，爷不愧是主子，圆融通达，且洞察秋毫！”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更何况郁昶粼的确有极强的御下能力，因此千蕊马屁拍的一点儿都不违心。

　　郁昶粼拿过软垫靠在床头，醒来后这几日他一直没练功，今日与苜夫人议事时间不算长，现在却隐隐的有些疲累。

　　所以说‘温柔乡，英雄冢’啊！

　　千蕊乖巧的走过来坐到床沿边，伸出双手互相搓了搓，然后顺着他的额头往太阳穴帮他轻柔的按摩起来。

　　美人如玉的芊芊十指在自己的额头轻柔的摩擦，就像一把小刷子轻轻的刷过皮肤，让他的心里痒痒的。仔细的看着面前这张清丽的小脸，郁昶粼的喉头吞咽了一下。

　　这个丫头近日来已经逐渐习惯了与他近身相处，坦然的好像自己是个物件而不是成年的男子。郁昶粼的心里又酸涩了一下。

　　“丫头，记着你是爷的人，以后只能服侍爷，对别人都不能这么...”说到这儿，郁昶粼又斟酌了一下措辞，“这么亲切。就是说，要离其他人，尤其男子远一点儿，距离保持在二尺以外，知道吗？”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会离心思叵测的人远点儿。”

　　千蕊这会儿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等会儿见了黄盈芝会是什么场景，郁昶粼的话她没太听全，不过他的仇家多，自己作为他比较亲近的人，为了他的安全着想，离其他人远一些是应该的。因此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对这样的回答郁昶粼有些意外，他以为还得找个借口跟这个丫头解释一下原因，没想到她这么乖顺的应承了下来，但好像有点儿不对，丫头应承的太快了些。

　　其实两个人考虑问题的角度完全是不一样的，不过结果也算殊途同归。

　　千蕊看看郁昶粼精神头好了些，就问道：“爷，下午我想去看看黄小姐，毕竟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她是个单纯的好孩子，对我也很依赖。我没打招呼就离开了，还是应该跟她解释一下的。”

　　郁昶粼听了这话倒笑了，她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用这么老成的口气提起一个只小她两三岁的小姑娘。

　　他让木枫查了黄盈芝，知道千蕊很重视这个小姑娘，就点头答应了。只是叮咛道：“黄明更那边木枫已经打过招呼了，那个老狐狸只恨没早点儿把你送给爷，所以不用觉得亏欠他什么。你要觉得对那个小姑娘有愧，让苜瑶给你准备点儿礼物带给她就好。”

　　千蕊没反驳，尽管她这份愧疚很大原因是郁昶粼导致的。但她还是感谢他的这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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