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重诚信

　　郁昶粼醒来已经三日，四侍卫很郁闷。十五年来每次发病后再昏睡三五日醒来必定生龙活虎的主上，这三日来却基本没有离开过寝室，起码明面上是这样的。

　　二楼东厢房的床榻上斜靠着已经醒过来三天却依然“身娇体弱”的病美人，病美人右手搭着小侍女的肩膀，正在慵懒的指挥着小侍女帮他调整靠枕的位置。

　　“丫头，往左边儿一点儿，再往上一点儿，嗯，这样舒服些了。”

　　千蕊左手环着郁昶粼的肩膀，帮他支撑着身子，右手不断的按照他的指挥调整着靠垫的位置，这个姿势看起来像她拥抱着他。男子的嘴角勾起，俊脸上荡漾着心满意得的笑容。

　　“爷，现在可舒服？”千蕊扶着郁昶粼靠好，又帮他掖好了被子，这已经是一上午来第四次调整靠垫的位置。

　　榻上的男子看上去非常虚弱，想想第一次见到的他，那时他一定在忍受着极大的折磨。千蕊没有服侍别人的经验，但本着一颗怜悯的心，加之又刻意有心抱住这条可能比较粗壮的“大腿”，三日来对郁昶粼十分的耐心细致，就是苜夫人也暗暗的满意，对她的防备心减少了稍许。

　　“嗯，身上疼，不知道怎样才能舒服呢！”郁昶粼皱着眉头，他的声线磁性低哑，充满了魅惑的味道。几日来千蕊已经习惯了面前的男子带着这种些微撒娇似的口气与她说话，因此也早已能够做到心无旁骛。

　　“那——，爷，我帮你再捏捏肩背吧！”

　　“好，还是丫头好，知道心疼爷”，郁昶粼嘴角勾起了得逞后的微笑，面前的女子完全是懵懂迟钝的，面对自己的刻意诱惑，她从没有出现过少女应有的羞涩态度。几日来她好像已经完全融入了新身份，倒是把他照顾的妥妥当当。

　　一刹那间，郁昶粼有点儿泄气，这个本该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对着自己竟没有半分小女儿姿态，难道自己的男儿魅力如此差吗？

　　千蕊却没想那么多，她伸出芊芊十指，轻轻柔柔的帮郁昶粼扭着肩膀，又顺着肩以下捏捏胳膊，在手五里、曲池等几个活血的穴位上着重的捏揉了一番。千蕊小时候在一本针灸推拿的册子上看过一些推拿按摩的手法，当时是为了消磨时间随便翻了翻，对里面的一些手法大概记得些。

　　郁昶粼看着面前的女子，说实话，她的手法过于轻柔，实际上并没有起到推拿按摩的作用。但他喜欢看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很怕弄疼了他。这样的时光是让人享受的。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时间随着这样宁静温馨的气氛流淌了开来。

　　门外传来了木枫的声音：“主上，现在传晚膳吗？”

　　郁昶粼有些遗憾这样的氛围被打破了，但的确已经到了晚膳时间，小丫头又帮他“推拿”了半天，也该饿了。

　　“饿了吧，先用膳！”郁昶粼朝着千蕊点点头，示意她出去传晚膳过来。

　　枫进来放下食盒又出去了，千蕊摆好晚膳，拧香龙利鱼柳、绿豆猪手、荷塘小炒、凉拌鱼腥草叶、鲜菇腐汤，让她惊奇的是竟有一盘干锅马铃薯。马铃薯在大峪是下等上不得台面的食物，只有贫困百姓家的膳食中才能看到它。

　　千蕊从安州城逃出来的路上在一家路边小食肆里第一次尝到这种食物，结果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她没想到如郁昶粼这样的人物，竟也会喜欢这样的食物。

　　千蕊也有些奇怪，根据她那几日从郁昶粼的随从中打探到的消息，郁昶粼的膳食一向是以素食为主，且不食鱼类及禽类。这几日却每餐都会见到各种鱼做的菜色。看起来她花银子从下人那儿买到的消息基本都是不靠谱的。

　　不过管他呢，有鱼有马铃薯，这些可都是自己爱吃的菜。郁昶粼不喜让旁人帮忙布菜，因此千蕊帮郁昶粼盛好饭，自己也开始用餐。

　　食不言寝不语。郁昶粼端起白玉碗，一边慢慢的用食一边打量千蕊。面前的女子大拇指扣住碗口，食指、中指、无名指扣住碗底，手心空着，直接夹盘子边缘的菜，闭嘴咀嚼、细嚼慢咽，姿态优雅，这样的用餐礼仪一看就是长期以来的习惯。

　　她显然很喜欢那盘干锅香辣马铃薯，每次咀嚼马铃薯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会眯一下，仿佛很享受。不过夹这盘菜的频率也并没有多过其他菜。

　　她到底来自哪里？安州城的口音、卓然的气度、单纯直白的思维、完美的礼仪，加上总以为自己情绪和心思隐藏的很深的小聪明。

　　照理说以千蕊的身份并不能跟郁昶粼同桌而食，但他说需要她照顾自己用食，特许如此。几日下来，千蕊已经很习惯在郁昶粼的注视下做事情。他好像很喜欢肆无忌惮的观察别人，完全不会担心对方会不会尴尬或恼怒。大概这是心机深沉的人的通病。

　　幸好她多年来习惯了被观察，因此能做到若无其事。

　　郁昶粼舀了一勺子炖的烂烂的绿豆给千蕊，这也是她爱吃的。千蕊也及时的挑了一块鱼柳去了刺夹给了郁昶粼，他从不吃鱼，但犹豫了片刻还是吃了下去。

　　一餐饭在安安静静中吃完，枫进来收拾好又提着食盒出去了。

　　千蕊拿出青玉盏，为他沏了一杯极品的“紫雾千毫”。

　　“紫雾千毫”是紫滦本地产的贡茶，因为品种稀有，且不好培植，生长过程中对气候、降雨量、光照等要求极高，稍不注意就会整株茶树从根部烂掉。如今紫滦产“紫雾千毫”的茶园只剩下了两亩地，这两亩地就在桑树沟。

　　“紫雾千毫”在采摘中按照茶树的位置分为上品、优品、极品三种，在后期的制茶过程中又会把一些品相稍差的成茶直接销毁掉。如今两亩地的茶园一年只能制出一百斤左右。其中极品“紫雾千毫”是清明节后的茶，一年大约也只有不到十斤。因此此茶从不外售，只做皇家专供。

　　千蕊发现郁昶粼这儿还有两斤。

　　“丫头，一会儿陪爷去湖边走走，多日不出门，爷想要透透气。”郁昶粼喝了一口茶，茶汤腾起的热气将他那双魅惑的凤眼熏染的隐隐卓卓。

　　听了这话千蕊很欢喜，她好久没去湖边散步了，连忙说道：“好啊，爷。”

　　说完顿了顿又问道：“要是碰到黄府的人怎么说啊？”郁昶粼还没告诉她怎么跟黄县令解释的。

　　本来就是他强留下了她，黄县令对千蕊不错，自己没打个招呼就离开实在不太地道。她觉得郁昶粼应该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才好。

　　郁昶粼笑了笑，这个丫头硬是憋了这么久没问他，现在终于忍不住了。他假装疑惑的口气询问道：“你觉得怎么跟黄明更解释合理些？爷还没想到合适的理由呢？”

　　千蕊瞪大了眼睛：敢情那天他吩咐属下跟黄县令解释都是说着玩儿的啊!

　　她说道：“爷怎么问我呢？原来你没跟黄县令说啊！我预支了一个月的月俸，干了半个月就消失，这些天黄县令一定以为我是骗子，拿了钱就跑了。幸亏那天晚上我只是远远的看了看盈芝，要是露了面搞不好就被当作骗吃骗喝的抓起来了！如今也不知道黄府的人怎么想我的呢！”说到这儿她微微的嘟了嘟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哎呀，爷这几天光顾着养病，其他的事情倒是忽略了。真是忘了跟黄明更解释一下。看起来你真的被当作骗子了，怎么办呢？”郁昶粼假装皱着眉头逗着她。

　　相处几日来面前的小女儿总是一副清淡的面容，即使他为了逗她故意折腾她忙来忙去，这丫头也是心里生气面上总刻意的遮掩自己的情绪和表情。像现在这样气鼓鼓的样子还从来没有过。

　　郁昶粼心里很高兴，这说明她对他的防备心少了一些。

　　这是好事。

　　千蕊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又把郁昶粼腹诽了一回，又跟自己说了好几遍冷静冷静冷静，然后开口道：

　　“爷，我虽然答应留下来做你的侍女，但并没有签卖身契给你。我这个人从小最注意诚信二字，父亲教导说‘善不由外来兮，民不可以虚作’。之前我答应了黄县令教导他的女儿，背信弃义中途而废本就不应该，如今还不辞而别，这样让他们怎么看我？还希望爷尽快告知一下黄县令我的去处。小女子不胜感激。”

　　炸毛的小猫很好玩儿，不过得适可而止，小猫这会儿得顺毛摸了。郁昶粼很明白这个道理。

　　他放下青玉盏，又假装沉思了一下说道：“爷是没有想到合适的理由，苜瑶前几日倒是告诉黄明更你误闯了悦水楼，她看上你沉稳单纯，爷这儿正缺个内务管事，所以就留下了。”

　　听到这儿千蕊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恼怒的瞪了郁昶粼一眼，敢情他又逗自己呢！不过怎么又成了内务管事，不是侍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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