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又见美人

　　刚才见到的那个妇人坐在正座的太师椅上。千蕊站在前厅中央，她完全没有作为俘虏的自觉，不低头、不求饶、不害怕，甚至直视着这个妇人上下打量，只差没有自己找把椅子坐下来。

　　这个夫人自然就是苜夫人。

　　苜夫人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面目微黑，眼脸狭长，鼻小巧挺翘，樱桃小口嘴唇微厚。头发微散，梳着妇人的发髻，身材娇小，瘦弱纤细，显然还未发育完全。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子。

　　眼下她虽然被俘，却站立的挺直。既不紧张也不瑟缩。

　　好气度！苜夫人在心里暗赞一声。

　　苜夫人不说话，千蕊也不说话。孙子曰：“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简单说就是'敌不动我不动',先开口的人容易失掉气势，这个道理千蕊懂。

　　苜夫人又赞叹了一回千蕊的沉稳平和。她开口道：“探子？偷儿？或者月黑风高走错了门？你选那种？”

　　嗯？这几种你都说了我怎么说啊。千蕊心里暗暗腹诽了几句。原先想说的几个借口都被这个美貌阴险的夫人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她索性不开口了。见招拆招吧！

　　“不说话啊！”苜夫人假装感叹了一声，“那千刀？万剐？□□？割喉？或者~~~你的五官虽然长得差强人意，但送去抹香楼待待客也还是可以的。”

　　抹香楼？这是什么地方？待待客？老天！

　　听见前面几句话千蕊完全没反应，她感觉不到苜夫人的杀意。可是抹香楼待待客她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千蕊心里哆嗦了一把。不过没到最后关头，她还是不准备开口。

　　苜夫人正要接着说，屋外匆匆的走进来一个黑衣人。黑衣人给苜夫人打了个眼色，她急急的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把她关起来，等主上醒来再说。”

　　两个护卫把千蕊带进地下的一个房间里，除了门上开了一个送饭兼透气的小窗，这个房间是完全暗黑。

　　又被关起来了，这回可是真的牢房了！这个县令府确实奇怪，不是客居吗？怎么还给地下建了牢房？自希汶帝登基以来，大峪律法严禁私建牢房，以往各个官商所建私牢也已全部摧毁。

　　如今希汶帝登基二十五年，黄县令竟如此大胆不尊圣令吗？还有这个贵人真是太奇怪，不是商人吗？商人能用暗卫？难道泺岘国的商人可以用暗卫？那个叫木枫的人功夫真高，不知道师父比他怎么样？

　　那位夫人也是个练家子，而且满眼精光，一看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他们说的“主上”应该就是贵人。那躺在床上的美人是谁？那个美人是男是女？早知道就应该摸摸身上，只摸了摸眼睫毛怎么能知道是男是女啊？

　　千蕊在牢房里的第一晚想了很多，想的最明白的事情就是她上了黄夫人的当。

　　说什么把菊梅给了贵人，贵人又如何的不正常都是假的。如果红眼美人是贵人，他那付样子还怎么折腾菊梅？

　　如果红眼美人不是贵人，有了那种美得不像人的美人在身边，那贵人又怎么可能看上姿色只是清秀的菊梅?

　　而且今晚的偷听太巧了，估计半月来黄夫人摸着了她每晚必在湖边散步的习性，刻意给她安排了这么一出。她也就傻傻的上当了。

　　哎，真是不能做好人，好人没坏心眼儿，小人难防，防不胜防啊！只是黄夫人本来想“借刀杀人”，却不想苜夫人并没有杀她。如果自己的身份暴露，黄夫人应该也没有好果子吃。

　　毕竟连她也看出来这位贵人身份不同寻常，黄夫人一定也知道点儿什么才会借贵人这把刀来杀她。但刀是那么好借的吗？贵人知道黄夫人打探了他的底细，恐怕不会饶过黄夫人。

　　不知道对于自己失踪黄府的人是怎么想的？黄盈芝会着急吧？千蕊在胡思乱想中沉沉的睡着了。

　　这边苜夫人急急的上了楼，主上的情况很不好。主上近两年来情况越来越严重，今晚的意外不知是否会影响他的病情。

　　主上的病没人有办法，哪怕是令婆婆这样医术绝世的神医，也没有可以让主上的痛苦稍作缓解的方法。只能他自己硬抗。今日是第七晚，大家都有点儿魂不守舍，加上那胆大的女子轻功极佳，竟是大意的让她闯了进来。

　　因担心那女子对主上做了什么，她靠近床边查看了一下。也因为这样，她发现以往发病时只能如棍子般全身强直的主上，眼睫毛竟然颤了颤。

　　从来主上发病都是十天全身强直，就像被完全冰冻一样，可是他的思维又是完全清醒的，所以对身体的痛苦完全能够感知。

　　十五年来头一次见到今日这样眼睫毛可以轻微颤动的时候。

　　今日的例外说明了什么？

　　说明主上的思维受到了极大的波动影响。这种波动完全有可能是那个女子带来的。所以她不会杀了那女子。先留着，等主上醒过来再决定怎样处罚那女子。

　　就在刚才，杨告诉她，主上的眼睛流出来一滴血，这也是往常从没有过的。

　　千蕊没想到，她这一关就被关了三日。三日里有人按时送水送饭，但没人跟她说话，第一日她还问了一句“你们夫人准备关我多久”，送饭的人也不回答，后来她再也没问过一个字。

　　千蕊有个不温不火的性子，这样的人慢热，可能也会给人冷清的感觉。但这种性子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随遇而安。既然她又失去了自由，着急也没用，着急的心态只能让目前的处境更糟糕，反正有吃有喝，她又独处惯了，这儿更不可能被那些找她的暗探发现，权当找了个安静练功的地方。

　　师父说等她逃出去后，除非遇到可以庇护她的人或是她有一天有足够的实力庇护自己，否则永远不能露出真容，更不能被人发现她的眼睛异常。所以半月来她没敢练过压制眼睛雾色的内功，反正依靠药水也能遮掩九成，这样她的双眼只不过看上去莹润些罢了。现在被关在这里，刚好静心练功。

　　庇护自己的人？

　　靠人不如靠己，靠人人会跑、靠山山会倒，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够依靠一辈子呢？

　　半月前她险些被黄县令发现了秘密，自己还是太弱了。

　　千蕊对所有事物的认知几乎都来自于书本，她悟性够高，可惜遇事经验太少，所以这次才会着了黄夫人的道儿。她的功夫也太弱，否则怎会像待宰的羔羊一般被关在这儿？

　　还好易容的东西她平时随身携带，苜夫人也并未着人搜她的身，所以三日里她还是那个皮肤微黑眼睛狭长的小妇人。

　　第四日，那个叫木枫的护卫终于带她出了牢门。

　　二楼的寝室，身穿月白长衫的男子靠在床榻上，今日一早他终于醒了过来，与他而言，又熬过了蚀骨焚心的十日。

　　苜夫人端坐在床榻旁的圆凳上，她伸手端起桌山的药碗说道：“这药是按照令婆婆留下的方子煎好的，虽说减缓不了你病时的疼痛，但病去如抽丝，你如今也是需要补一补的。”

　　“先放下，说吧！那晚的情况。”男子却推开药碗，苜夫人只能将碗先放在了桌上。然后垂眸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女子，年约十七□□，做妇人打扮，但是处子之身。轻功极佳，其他功夫很弱。容貌中等。气度沉稳，与年龄不符。关在地牢三日，安静至极。不是黄府中人，以前未见过。来访意图不明。但不是那边儿派来的人。”

　　男子皱眉沉默半响：“把人带来。”

　　“啊？”苜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见见？现在？她看着很疲累的男子，提醒道：“主上，您刚醒来，要不要休息片刻？

　　“不用。”男子的眉头微皱，他看了一眼端坐的苜夫人，苜夫人背脊一凉，主上这是不耐烦了。每次经过这十日，主上的性格都会有些疲燥，大家都不太敢在他跟前晃，也只有她和木枫还有令婆婆敢在主上初醒的几天里在跟前伺候。

　　“是，属下知错，属下马上带她过来。”苜夫人说完立即起身掀帘出去了。

　　千蕊被直接带到一楼的一间房内，木枫安排她做了简单的洗漱，又让她换了一套衣裳，原来的那套经过了三天已经有点儿味儿了。千蕊当着木枫的面大方的洗了脸，她的易容不是一般的水能够洗掉的。然后又挽了发髻，还是一副妇人的打扮。

　　跟着木枫上了二楼的一间寝室。这不是那晚红眼美人待着的那间。苜夫人正等在门口。

　　她随着苜夫人进了门，屋内淡淡的竹墨香味儿扑面而来。这是一个布置的简朴却雅致的书房，一张紫檀木雕花书案摆放在靠窗的墙边，案上磊着一沓写好的字，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可见房间的主人常常在此练字作画。一张软榻摆放在书案对面，靠在上面可以欣赏到窗外的湖景。房间里还有一个里间，一道琉璃串珠的帘子隔开了里间和外间的视线。

　　“主上，人带到了。”苜夫人隔着帘子在门口禀报了一声。

　　“让她进来。”房间里面传来的声音慵懒，带着微微的沙哑。

　　千蕊觉得心口突然停滞了一下，她赶紧做了个深呼吸，又伸手捂了捂胸口，觉得稍好了一些。

　　苜夫人掩起帘子，千蕊独自迈步走了进去。

　　千蕊进了屋，一眼看到了靠在床头上的男子，霎那间，她的脑海里冒出了所有话本子看到的形容美貌男子的句子。

　　靠着的人神色有点疲惫，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美，白皙的皮肤略微带点儿病态的苍白，挺直的鼻梁，两道浓密的剑眉浑黑如墨，双目不再是血红色，黑白分明如星河般璀璨，看人的眼神温暖极了，那两道小刷子似的眼睫毛偶尔会忽闪一下，看的人心痒痒的。

　　最吸引人的是他的双唇，微厚的唇形红润而性感，好似熟透的红果，竟诱惑的想要让人上去尝一尝。美人的一头乌发披散着，只用蓝色的锦带松松的挽了两缕系在脑后，更是增加了他慵懒的气质。

　　千蕊喉头咽了咽，她今日没吃早餐就被侍卫从黑房子里带了出来，看见美人如红果的双唇就更饿了。不过此刻她也终于明白，“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人是真实存在的。话本子里的描写真的不夸张啊！

　　面前的美人虽面有憔悴，但只是靠坐在那里也能够让她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强大气场，这种气场跟那个“父亲”很像，但更霸道。他的眼神明明是温暖的，却会让人想要匍匐在他的面前。

　　不过，为什么看见他的双唇自己会觉得想要尝一尝呢？难道因为她这几天的膳食太差？

　　她看美人，美人也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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