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甘愿入套
那胤禩说完,也不多作解释,只是朝着胤禛坐着的方向,似有若无地瞟上一眼,又朝水溶抱了抱拳,笑着离开。
一边离开一边心想:这可是好不容易探来的信息啊,幸好,他来得还不迟!
至于是否奏效,便要看……那人了。
一时胤禩出去,水溶与胤祥等不禁慢慢松一口气,原本还以为他是来寻事的,如今看来,倒是多心了。
北静太妃见胤禩走了,因笑道:“吉时快要过了,澈儿,赶紧行礼吧!”
喜娘亦是忙接口笑道:“正是呢!王爷、侧福晋,该拜堂了!”
水溶听罢,点点头,牵着黛玉的手走到北静太妃面前。
黛玉被那声“侧福晋”又是一阵刺伤,想起此刻满堂宾客俱在,虽然盖着喜帕瞧不见众人的表情,却仍旧大是羞恨,下意识地想要逃开。
却因左手被水溶紧紧握住,动弹不得,于是只好强忍着,贝齿狠狠咬着嘴唇,指甲都要戳进肉里。
胤禛亦是被胤禩的话震住,虽然满堂之人皆未在意,却只有他明白,那句话是针对他而来的。并且,一击即中。
那盏孔明灯,自那晚之后便一直放在他的寝房里挂着,他曾吩咐过下人不可动它,这段日子以来也都是他有空在擦拭其间灰尘,从未假手于人。
无数次,他在擦拭孔明灯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在想:那个潇湘妃子却不知是个怎样的女子?看那副画下笔从容,并不拖泥带水,想来是极聪慧的女子罢?
她和母妃一样,也是独爱荷花。那么,可生得如母妃一般,温婉善良,双眼带笑呢?
很多时候,他都在笑话自己。
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这般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起来了?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事实上,只要他开开口,便会有大把的八旗女子巴巴地愿意倒贴过来。而这些,他从未在意过。
却为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遥遥遐想,辗转反侧。
呵,当真不是他的作风!
幸而此事便是连十三都不知晓,不然,岂不要被他笑话死?
只是——眼中寒芒淡淡一闪,胤禛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杀气,却又很快地转瞬即逝,恢复成万年寒冰。
倘若连十三都不知晓的事,却从老八口中说出……
看来,府中又该重新换人了。
眼看着那个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慢慢走近,直到,在他的跟前立住。
——他的双拳不自觉地悄然在袖中握紧。
喜娘在一旁犹自未觉,涂了厚厚大红胭脂的嘴一开一合地道:“一拜天地……”
水溶牵着黛玉慢慢转身,朝着门口缓缓下拜。
“二拜高堂……”
转身,两人对着坐在主位上的北静太妃慢慢下拜。
“三……”
“且慢!”
忽地,一声淡漠地声音蓦地开口,打断了喜娘。
“四爷?”
“四哥?”
一时间众人皆是不解地看着胤禛从座位上站起,一个个心中全是不解。
有什么紧要的事,要打断新人的礼成?
要知道,这样不仅是对新人父母的不敬,亦是——极不吉利的。
开口的那一瞬间,一直心绪复杂地胤禛蓦地解脱。
呵,从知道她便是潇湘妃子开始,心里的那个声音便越来越大。
从小到大,他虽然沉默寡言,然而,想要什么,不要什么,从来都是分得清楚明白!
他想要她,不是么?
也许在那盏孔明灯停在他脚畔的一瞬间,上苍便已经注定了他们的缘分了。
只是,他害怕真正寻到了那名女子,她亦不过庸俗平凡,一得知他的身份地位便笑着送上门,害怕她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因此,苦苦克制。
任凭思念与日俱增,难以自拔。亦不敢派人去寻她。
可是,他怎么没有想到?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能写出这么骄傲诗句的女子,怎么会粗俗普通?
并且,偕谁隐、偕谁隐……
枉他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
孤标傲世偕谁隐?!
她自然是没有许人。
只是,眼下、倘他再要退缩,那——便真的是失去了!
她将成为他至交好友的侧福晋,这一生,他们之间都再无可能。
“明澈,抱歉!”
胤禛轻轻开口,虽然声音依旧冷漠,然而,其间的歉疚却是情真意切。
“四爷?”水溶看着他眼底的神情,微微皱眉。
胤禛走到他面前,而后,蓦地伸手……
“呀!”黛玉忍不住低低一叫。尚未明白过来外头发生了何事,右手已被人用力握住。
他的手十分略有些粗糙,指腹上长着薄薄的茧,想来应当是常年练武的缘故。却又极大极温暖,将她的手完全地包住,竟是……十分地契合。
黛玉为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而后,想起此刻的情况,慌忙用力地想要挣脱开。
他怎么可以?!
今日……是她和水溶的大婚啊!
而且,方才听他们说话,她可以感觉得到两人是极好的朋友的。
若是为了她,当着北静太妃满堂宾客的面起了冲突……
那可真是——红颜祸水了!
她冷冷地一笑,世人总是这般,将什么事都推卸到女子身上,何其冤哉!
可是,任凭她用力地挣扎,他都没有松开半分。
却又始终克制好力度,并无抓疼她。
“四爷,你这是做什么?”水溶在黛玉的左边,诧异地看着他。
“是啊,四哥,你莫不是喝醉了?”胤祥忙在一旁为他解围,说着,便要上前将他拉开。
虽然口上这般说,可是,依着他对胤禛的了解,他素来冷静,明知今日是明澈的大婚,必定是要来许多人的,又怎会喝酒?况且,他的身上此刻也无一丝酒味。
然,越是这样,越是糟糕。
难不成,仅凭着八哥的那几句话,四哥便看上明澈的侧福晋了?
也没道理啊,四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色之人。甚至于,一群兄弟当中,他是最不好此道的。
将胤祥的手挥开,胤禛也不再看他,只是看向一旁的水溶,凤目微眯,眼中波光潋滟,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淡淡的暗影,当今万岁爷本就生得不凡,后宫里的妃子们又皆为绝色,因此,一干皇子们亦个个都是长相俊美,尤其是胤禛,不说话时便如同一尊谪仙般,虽然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却仍旧气质高贵,卓尔不凡。而一旦开口,举手投足间霸气十足,令人无论是敌是友,都被他摄去了魂魄。在他面前只想俯首称臣,不敢有丝毫反抗。
“明澈,今日你不可再娶她,这礼也无须再行了。”
心中已有决断,胤禛开口便绝不拖泥带水,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
也不再管水溶眼底的震惊复杂,胤禛朝主位上坐着的北静太妃微微颔首,淡淡地道:“太妃,实在抱歉,改日我定会为明澈再寻一门好亲事的。”
说完,蓦地转身,拉着黛玉便往外头走去。
感觉到黛玉的柔夷浑若无骨,又极为细腻光滑,胤禛手上力道又略松了松,只觉得似这般柔弱的人儿,自己可别将她捏疼了。
饶是黛玉盖着喜帕看不清外头的情况,却也总算明白过来。
——雍亲王他……居然公然在北静王府中抢亲,并且,对象还是自己。
身后不停传来胤祥等人一声声“四哥”的呼喊,可是,身旁之人却是一声也不应,只是径自拉着她往出走去,却又是极为小心,遇见门槛之类,都会轻声地开口提醒。
许是慑于他的身份,他们一路出到府外,竟然都无一人胆敢开口阻挠。
又或者,是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吧?
一个是普天之下除太子外最尊贵的四皇子,另一个则是一干臣子中最受万岁爷宠信的年轻王爷,两人平时又是极为要好,谁曾想过,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眼看着那一袭青衣与红衣越走越远,直到慢慢消失在王府门外,水溶这才反应过来,忙要去追。
可,甫一抬足,便听见乌尤一声惊呼:“母妃!”
回头,只见北静太妃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竟是已经晕过去了。
看了看门外,那两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水溶微微跺足,忙沉声吩咐道:“水清,快请太医!”
说完,又朝周围的满堂宾客拱手道:“今日真是抱歉,叫大家看笑话了,诸位这便请回吧!”
他话落,众人脸上皆是有些不大自在,却也如释重负,慌忙抱拳道:“那下官等这便告辞了!”
水溶已是心急如焚,可脸上仍是带着淡淡的微笑,点头道:“今日耽搁各位了,下次水溶亲自登门致歉!”
说着,又转身命人将北静太妃抬至内室,众人见了,亦是全都告辞。
中途出了胤禛那么一个大变故,却是在众人意料之外。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幸好水溶发了话,不然再留在这里,岂非尴尬?
倒是胤祥等人商量了一番后,便留了冯紫英和卫若兰在这边守着,而胤禄、胤礼便先回宫中善后,以防胤禩派人将这事说与了康熙,而胤祥则是先去雍亲王府,弄清事情的原委。
分派完毕,胤祥便忙出了北静王府,翻身上马朝雍亲王府奔去。
却说胤禛带了黛玉出府,因考虑到她身子娇弱,不宜骑马。便带了她仍旧坐着来时的轿子,近朱近墨两人虽不明白胤禛为何要在水溶的大喜之日抢了他的侧福晋,却也不敢多问,只伺候着胤玉两人上了轿,因问道:“爷,可是回王府?”
“不,去紫竹苑。”轿中,胤禛淡淡地吩咐道。
两人一阵错愕,却依旧吩咐轿夫道:“去紫竹苑。”
轿中,胤禛和黛玉并肩坐着,一个眸中神色复杂,嘴角上挑,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另一个,面容隐在喜帕底下,看不清表情,然而她紧紧攥住的拳头,已经泄露了其内心的紧张。
眼见黛玉的双拳越捏越紧,长长的水葱般的指甲眼看着已经戳到了肉里,胤禛微微皱眉,伸出双手将她的手抓住,而后,几乎是不许她反抗地——微微用力,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
感觉黛玉仍在反抗,胤禛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射向这个胆敢数次反抗自己的女子。
抬头,这才想起她还盖着盖头,自然看不清自己的警告。
于是右手微抬,将她头上的喜帕轻轻揭去。
喜帕被揭去的瞬间,黛玉低低地“咦”了一声。
陡地倒抽一口凉气,然而,却仍旧下意识地低着头,不敢和面前那道灼灼的目光对视。
眼眸低垂,从她的角度看去,首先跃入视线的,便是一双黑色缎面的长靴,那靴子极为普通,除了缎面的底纹精致繁复,便与寻常人穿的长靴无异。再往上,是一件青衣外袍,上面的底子依旧是绣的暗纹。由此可见它的主人平日里应当是个极为低调的人。
可,一个低调的人,又如何会做出在自己的朋友大喜之日夺去他的妻子的事?
怔怔想着,头顶忽然又传来他的声音。
“你要这样低着头一辈子么?”
声音低沉醇厚,虽然仍旧冰冷,却是带了一丝笑意。
黛玉听了,愈发窘迫,头抬也不是,低着也不是,于是索性当作未听见,脖颈耳垂却早已红成了一片。
胤禛眼眸蓦地变得深黑,看着她那小巧晕红的耳坠,竟有些想揉捏的冲动。
然而,转瞬间又清醒过来,低低地道:“唔,原来你最擅长的事,不是写诗,而是装傻。”
写诗?黛玉眼中闪过一阵错愕。
自己从来只在闺阁中偶尔写诗作词纾解烦闷孤苦,便是和姐妹们在一处,也是小心谨慎,尽量少作悲词。
却不知,他是如何晓得的?
忽地想起方才那个被称作八爷的人,竟连自己“潇湘妃子”的号都道出来了,想来必是去查过她的。
眼中闪过一丝恨色,似他们这般高高在上的人,便那么喜欢去招惹不相干的人么?
忽地,下颌被轻轻抬起。
脸上的怨恨厌恶尚未散去,便生生触及到他的目光。
刹那间,两人都是一怔。
她惊讶于他的面容之俊美冷漠,冰冷得毫无一丝生气。
和宝玉,完全是截然不能的两个人啊!
而胤禛,则是看着黛玉,半晌无声。
她果然……很美。
甚至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上几分。
妆容精致脱俗,黛眉似蹙非蹙,满脸清愁,不胜娇羞怯弱。
他忽然间有些恨起她来,恨她不该生得美丽,恨她……轻易间便夺去了他全部的目光。
“以后不要再上这么浓的妆了,不适合你。”蓦地,胤禛淡淡地开口。
“?”黛玉有些错愕又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浓妆?
今天是她的出嫁之期,自然是浓妆,她虽亦不喜欢,却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出嫁……
黛玉这才想起来,忙怒道:“你……”
她原想问“你究竟是谁”,而后一想,似乎又有些多余了。
只好换了一句话开口:“四爷请放我回去罢!”
“回去?”胤禛蓦地轻轻眯起双眼,一瞬不移地看着她,直到黛玉觉得自己无处可逃,就要再次低下头去,胤禛方才淡淡地开口:“你以为——被我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带了出来,还能回得去么?”
“你……”黛玉瞪大眼睛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蓦地伸手掀开车帘,黛玉对着外头的轿夫吩咐道:“停轿!”
近朱近墨武艺高强,虽然并非有意,却仍旧将轿中两人的话听了进去,因此也不发话,那几个轿夫未听见胤禛和近朱近墨吩咐,自然也不敢停,于是都假装未曾听见,仍旧继续往前走。
黛玉看了,只好无奈地坐回轿中。
再看胤禛,眼角含笑,似是在说“我就知道”。
无奈地叹了口气,黛玉低低地开口:“四爷,你放我走吧!”
说完,轿中一片静谧,直到黛玉以为他没听见之时,头顶方响起了他淡淡的声音:“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除了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什么?黛玉下意识地抬头,刚好与他深黑的眸光触及到一处,吓得又慌忙将头低下。
胤禛看着她的反应,似是极为满意,轻笑一声,而后,双眼紧闭,慢慢靠向身后的软垫。
直到过了良久,黛玉方才慢慢抬头,悄悄地看向一侧之人,只见他凤目微闭,似是睡着了。
不禁倒松一口气,可是,想着眼下自己的情形,又发起愁来。
原本想着,死也不要死在那府里,嫁给北静王,亦算是还了外祖母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了。至于今晚和水溶的洞房,她早已准备了,一待洞房中没人之际,便拿出随身携带的剪刀割脉自尽。这个法子,还是她从某本书上看来的,也不知有没有用。
如此一来,也算是不负宝玉,亦不令外祖母为难了吧?
却未想到,胤禛会半途插入,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离出北静王府,也有一会儿了,不知道消息是否传回了府中,外祖母若是知道了,一定担忧得紧吧?
只是不知,她担忧的,究竟是她的安危,抑或是——得罪了北静王府?
又行了约摸大半个时辰,黛玉感觉轿子慢慢停下,而后,只听外头的近朱恭谨地道:“爷,到了。”
“唔。”胤禛淡淡地应了一声。
黛玉吓了一跳。只见眼前之人蓦地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
他……不是睡着了么?
难道——方才竟是装睡么?
忽地想起自己刚才那般直盯盯地瞧着他,也不知是否被他发现了,黛玉的脸又再次羞红起来。
胤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中若有所思。
看来,她不仅喜欢装傻,还,很容易害羞呢!
他自小到大,周围之人全是八旗的女子,一个个见了他,不是害怕,便是着迷。倒从未有人如同黛玉一般,既不喜欢,也不大畏惧。
倒像是……有些厌恶。
是了,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可不是带了一丝不自然,以及厌恶么?
她在厌恶什么呢?胤禛看着她清灵到极致的侧脸,淡淡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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