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那年初雪

　　舒白手里抱着个暖炉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那棵大桂花树，又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暗暗盘算：已经腊月了，幽州什么时候下雪呢？

　　陆棠从拱月门进来，看到她独自站在院子里，快步走到她身边，顺势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替她披上：“怎么一个人站在院子？不知道冷吗？”

　　暖呼呼的大披风披到身上，她低头嗅了嗅，还有他的味道，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全是爱意：“我在等雪，也在等你。”

　　陆棠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她抱着暖炉，手很暖和，脸色好看几分，拉着她往屋里走：“这么冷的天，等我就算了，等雪干什么？”

　　她笑眯眯的看着他，不说话。

　　陆棠停下来：“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满嘛？”

　　她一下扑进他怀里，仰着脑袋一脸笑意，撒娇般的赖着他：“对，我很不满，要亲亲才原谅你。”

　　陆棠看着她宛如在看一个智障，末了没办法一般凑过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她偏了偏脑袋，又在她左眼角的泪痣上轻轻一吻，她闭着眼睛扬起脑袋嘟着嘴，他顿了一瞬终于还是吻了上去，一触即离，拍拍她脑袋：“好了，盖过章了，跟我回屋吧！”

　　舒白睁眼，心满意足，被他拉着回了屋里。

　　屋子里暖烘烘的，两人经常睡的小塌上也铺上了厚厚的羊绒毯子，陆棠抱着她躺在榻上，旁边放着热茶和点心。

　　今日的小点心是做成梅花形状的梅花糕，是将梅花摘下洗净，碾成花泥用糖腌好，然后和上糯米粉，里面包上豆沙，用梅花形状的模具压出花型，上火蒸熟，最后裹上一层糖粉。

　　舒白十分喜爱这样的小糕点，春日里的桃花糕，夏日里的莲子糕，秋日里的桂花糕，还有这冬日里的梅花糕，每个季节的味道都被她纳入白瓷盘中，一一品尝。

　　她取了一块梅花糕兀自咬了一口，闭着眼睛一脸满足，陆棠懒洋洋的躺在一边：“我也要吃。”

　　舒白玉白的纤指拈起一块喂给他，他张嘴一口吃掉，还顺势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指尖。

　　她缩回手，控诉：“流氓！”

　　突然她兴奋的趴到窗边，用手接了一片棉絮般柔软的雪，拿给陆棠看：“阿棠，快看！是初雪！”

　　陆棠坐起身从怀里抽出一块边角绣了星辰花的手帕给她擦手：“雪那么凉，也不怕冻手。”

　　舒白把手抽回来，拉着他一起趴在窗边看雪。

　　陆棠回身拿了个大斗篷披在她身上，陪着她一起趴在窗边，看那白雪纷纷扬扬的落到地上。

　　突然她转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阿棠，我喜欢你。”

　　陆棠抬手摸了摸被亲的地方，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神色温柔：“我知道。”

　　她转身面对着他：“那你喜欢我吗？”

　　少年将脸转到一边，手握成拳放在嘴边清咳了两声，低低的吐出两个字：“喜欢。”

　　她一下扑进他怀里：“我就知道，现在好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传闻在初雪告白的恋人会永远在一起。

　　互相告白之后，她满足的窝进他怀里，一双笑盈盈的眼睛比星星还要闪亮。他并不知道他媳妇儿在兴奋个什么劲儿，只是将她往怀里又紧了紧。

　　陆棠猛然惊醒，嘴角还残留着未曾散去的甜蜜笑意，看到熟悉的帐顶，原来是梦，眸中闪过失望。

　　午夜梦回，往事纷繁，再难入梦。

　　陆棠索性起身，披上外袍拎着酒壶，掀开厚重的门帘，入眼依旧是北地熟悉的苍茫之景。

　　这景他已经看了两年，仰头灌一口烈酒，呼出一口热气，脑中混混沌沌。

　　嘉和元年，他请兵平夷。成功将北夷兵士驱逐出大煌版图，收复沦陷三城用了半年的时间。在那之后，嘉和帝连发三道圣旨嘉奖他的功绩，同时也因他战功卓著，将他留在此地驻守。

　　这个冬天过去便是嘉和三年，曾经鲜衣怒马、美人在怀的陆世子未曾料到有一天他也会过上如此简单而充实的生活。

　　每日操练兵士，粗茶淡饭，日子久了，陆棠都快忘记曾经的自己过的是怎样奢华精细的生活，只是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那个女人在他脑海中的印象不见消褪，反而越来越清晰。

　　每月帝京都会有信传来，他知道这两年来她在京中的一切生活，又在朝中颁布了何种天怒人怨的律法，每月设宴如何折磨京中的诰命贵妇，近来的妆容如何，喜欢何种样式的发饰、衣饰，又喜欢上了何种口味的吃食，事无巨细，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即便身在边城，每年他都会花上大量的人力物力，循着她不断变化的喜好和口味收集各色有趣的物件、名贵华丽的衣饰、新鲜可口的吃食，每个季度着人送进宫中。

　　他每个月都会给她写信，可是从未收到过回信。若不是京中安插的暗卫回信嘉怡大长公主殿下确实收到了他的礼物和信件，他都要怀疑是否有人从中作梗，半路截获了他的信件。

　　她只是不愿意回应他而已。

　　陆棠用了好久才明白她无声的拒绝，可是他停不下来。戍边两年，不是没有女人往他怀里扑，可是除了厌恶他甚至都起不了其他反应。

　　然而只要想到她，看到每过一段时间送来的她的画像，脑中便开始各种不可描述。

　　她成了他的毒，一碰便疼，也是他的药。

　　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陆棠微眯着眼睛望着虚渺的夜色，不知道为何心慌，是因为那个梦吗？

　　他梦到过她很多次，但都是她光、裸着身体和他抵、死缠绵的各种不可描述。

　　今晚的梦境太多干净、太过真实，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如果可以，他多想她再如梦中那般向他撒娇卖痴。

　　如果再回到那年初雪，他一定会像梦中那般，抱住她，亲吻她，告诉她，他有多爱她。

　　烈酒一口一口的灌入胸腔，陆棠觉得心底的凉怎么也烘不暖，一点冰凉落在脸上，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

　　他在营帐外枯坐了一夜，看了整晚的雪。

　　天光微明时，远处响起哒哒的马蹄声，陆棠猛然起身，一人一马飞速掠来，是他的暗卫。

　　暗卫骑着马行到陆棠面前，下马躬身将一封密信交到他手上。

　　摸到信封上加急的火焰图案，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快步回到帐中，待看纸上的一排红色小字——“嘉怡大长公主有意与裴大将军议亲”，陆棠瞳孔微缩，脸覆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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