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棒喝

　　杨渵不知道郭嘉怎么把谣言散布出去的，她发现这几个看上去三十多四十出头的老农们看她的眼神好像看一个神牌，如果不是她还在喘气，说不定就得把她塞进神龛里，晨昏三炷香了。

　　她觉得超级尴尬，转头看了郭嘉一看，看到他对自己点头，就放下心来，“孙苗，从今以后，你就带着这群百姓去种新粮。你手里的册子上写了关于如何种植的法门，他们不识字，你来负责讲给他们听，并且你要把种植时候的一切全部记录下来，我有用。”

　　孙苗乐呵呵的点头，他也很兴奋啊，如果这仙粮真有这么高的产量，那他们就再也不用担心天灾来了要饿死人了。

　　这群老农们畏畏缩缩的捧着手里这点仙粮，忍不住跪下给杨渵磕了个响脆的，“多谢玄女搭救，多谢玄女保佑！”

　　这种被升仙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杨渵赶紧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去准备种植了。

　　一看屋子里没人了，杨渵马上瘫软下来，这群人的眼神太炽热了，她拍自己再被他们看下去，说不定就要融化了。

　　郭嘉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好：“还有工坊的管事们等着你接见呢。”

　　妈呀，又要端庄成雕塑了吗？杨渵扑倒在地装死。

　　郭嘉上前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温柔的哄劝道：“你不是说要成为大隋最有钱的商人，然后带着我去周游各处吗？这就受不了了？我可以替你管他们，但是，你得让他们知道，只有你才是他们的主子，需要他们尊敬惧怕的人。”

　　这个道理杨渵不是不知道，可郭嘉放出去的流言杀伤力太巨大了，对着那样崇拜敬畏又狂热的眼神，她真的很方啊。以前听说看杀卫玠，她一直觉得是卫玠的心理素质太差了，居然被人们围观出抑郁症挂掉了，可是现在真的经历到那种恐怖的盯视，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七上八下，汗毛倒竖，背上早就被冷汗浸透了一层又一层。

　　她现在都不敢想象，这才几个人啊，如果她要是出门去城中转一圈，会不会真的被百姓们的视线给杀死。

　　“我好了，你让孙荷带他们过来吧。”杨渵缓了好一会儿在闷声说道，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自己坐到神龛里的那种感觉，但是，该做的事情她不会任性推辞。

　　在接见过工坊管事，田亩管事之后，杨渵越来越镇定了。在看到已经成为巡防管事的孙乙也用看活神仙的眼神看她时，她甚至能开口调侃他：“看出何处不同了？有没有觉得你家主子周身都散发着柔和的神光？”

　　本来就是调侃一下放松心情，谁料到孙乙直接跪下来了仨响头，然后用无比狂热的语气回答：“回主子话，奴看见了，主子身周不但有一轮神光，四面八方的功德光也朝着主子汇聚而来。”

　　咔，杨渵的下巴直接砸在地板上了，孩纸，你幻视了你造吗？！

　　她看到郭嘉看似一脸正经，实际上那眼睛里满满蕴着戏谑的笑意，无奈的单手扶额，“行了，你主子身有神光的事情你知道就好，别到处乱说了。跟我说说咱们坞堡的防御吧。”

　　孙乙想都没想的回到：“禀主子的话，现在坞堡有六支巡防队，一队有三十六人。每次都是两支队伍一同巡防，三个时辰换防一次，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巡防。周边也无甚上得台面的盗匪，想来安全是无碍的。”

　　杨渵刚想点头，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再有六年时间，大隋就会出现第一次农民起义，然后就好像点燃了火药桶一般，起义开始在各地爆发，世间将持续将近十多年的动荡。她当初想着在长安附近安家，可以等李家夺了天下，长安城会慢慢变成最繁华的地方，便于她把生意做到全国。

　　现在一想自己简直萨比，蓝田离长安如此的近，以后打起来，各方兵马都会奔着龙兴之地而来，他们这里很容易被战火扫到台风尾啊。就算扫不到，那还有十年的乱世呢，到时候，秩序混乱，不乏各种想要浑水摸鱼趁机烧杀抢掠的贼匪们。

　　到时候，他们这处坞堡不但物产丰饶，还忒有钱，傻子才不来抢这儿呢。

　　杨渵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真是当初尽想着怎么逃开杨广的魔掌了，居然忘了接下来要面对的危机。最近还洋洋得意于自己也玛丽苏了一把，拿出震惊世人的粮食和赚钱的好法子。浑然忘了，在乱世中，若是没有足够强的实力，她现在把坞堡发展的越富饶，以后就越吸引各方人马想来抢夺。

　　她赶忙坐正：“把你其他的五个兄弟全部给我招回来，长安有孙豆他们盯着即可，他们回来之后，我有要事交给你们兄弟。”

　　孙乙看到主子脸色猛然变得无比严峻，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心中正坠坠，就听到主子下了新命令。他赶忙应声后奔出门去召集自己的兄弟们去了。

　　郭嘉看着杨渵咬着手指一脸纠结的模样，伸手拿开她的手指，“莫慌，可是想到要加强坞堡兵力了？”

　　杨渵悚然而惊，这个人是有读心术还是怎么的？

　　郭嘉仿佛是有点欣慰的样子，拿着帕子帮杨渵擦掉手上的口水，“我还想着你要何时才能想到这一点，没想到才区区几日而已，你就反应过来了，吾心甚慰。”

　　“你……你是说，你早就想到了？”杨渵瞪大了眼睛，“你早就想到的话，为什么从未在我跟前漏过一星半点的口风？”她有点不高兴，为什么郭嘉早就想到了却没有告诉她，若她要是一直没想到，以后岂不是要发生惨剧？

　　“毛毛，你要知道，你才是这儿的主人。我是你的属下，我可以去执行你的命令，也可以帮你分担事物，但是有些事情必须你自己想到才行，只有这样，你才会对自己身上的责任有个清楚的认知。你要真正成为这里的主人，单凭一个流言顶多能叫人心凝聚一段日子，若要建立起真正的威信，你就必须让这群百姓们意识到你是可靠的，你可以给他们安定安全的生活，他们才会一心向着你，真正的臣服于你。而这些，我不能替你去做，你得自己琢磨。”

　　郭嘉的声音很轻，但却如同一阵惊雷般响在杨渵的耳边。

　　原来自己是这么的自大了吗？

　　一直觉得自己是穿越的比这群人拥有更多的见识，杨广那么有名的一个暴君，自己不是照样从他手底下安全逃脱了，再随便搞点什么都能引来众人膜拜臣服，虽说嘴上抱怨这种被神化的感觉有点不舒服，可心底真的没有一点膨胀，没有一点虚荣，没有一点窃喜和高高在上吗？

　　不，她确实膨胀了，觉得自己能力绝佳，受人膜拜也是应该的。这些日子的顺风顺水甚至让她得意到忘却了曾经的谨慎，却不想想，之所以能成功逃离长安城，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孙甲兄弟们，收养的孤儿们，还有眼前的这个人，如果没有这些人的倾力相助，她能做的这么顺当吗？

　　不可能的，她知道，绝对不可能的。

　　亏她前几天还自诩英明神武，提前预防了可能发生的泥石流，又拿出了能活万民的粮种，还可以带着坞堡众人把日子过的蒸蒸日上，有钱有粮吃喝不愁。

　　却忽视了最重要的安防问题。这里不是现代，遇到侵犯可以求助警察叔叔的河蟹社会。在这个吃人的世道，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她必须自己先强大起来，才有资格说别的。

　　杨渵想到这些，赶忙端端正正的给郭嘉行了个大礼：“郭嘉，多谢你，若非你这当头棒喝，我恐怕真的会继续膨胀，走上一条自我灭亡的道路，多谢。”

　　郭嘉赶紧把她扶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个欣慰的笑容。

　　他不是不可以替杨渵做的周全，也能事事替她安排，毕竟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孩童，她已经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了。可越杨渵做的越好，他就越想更加严格的要求她，让她做的更好一些。他不想把这个女孩子牢牢的护在羽翼下，这孩子注定是一只鹰，她需要的是能够展翅翱翔的天空，而不是自己以保护为名所铸的牢笼。

　　其实，最近他也十分摇摆不定，一边想要替毛毛把所有不平都铲除，让她走的平稳顺利；一边又想着要放开手，让她去跌去撞，知道疼知道错，然后及时改正，变得更加成熟。

　　最终他还是决定等等，等杨渵自己的选择，若她想要被人翼护，那他就将她一辈子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若她想要自己去飞，那他就做托起她双翼的那阵清风。

　　索性，杨渵的选择没有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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